三日后,柳堇的病情急速轉好,已經開始動手分株金露華。
「五姊,不急,把病養好了才要緊。」柳九跟在她身旁叨念著,就怕她一轉眼又倒下,才真會把她給逼瘋。
「躺個幾天,真把我當病貓不成?」柳堇眉眼不抬地切下根部,泡進已裝水的桶子里。
「話不是這么說的,你前幾天還危急的很!惯B血都吐出來了……真是見鬼了,她還真沒見過這么莫名其妙的病癥。
「柳九,我診脈是不如你,可就連我都診得出我現在好得不得了!
「……是這樣沒錯!顾圆耪f莫名其妙啊。
將分株處理好后,柳堇起身動動筋骨,準備提起水桶,便見王府的總管決步朝這頭跑來。
「夫人,外頭有個姓時的男人,說是五姑娘的帳房……」
「請他進來!共坏攘砰_口,柳堇已經發話。
總管不禁看了柳九一眼,柳九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待她倆回到主屋偏廳,人早已經在偏廳里候著,柳九退到花罩后頭,就見那男人面貌端正,看起來還挺順眼的。
「五姑娘身子可好?」時昊敏走近一步問。
「我看起來像怎么了嗎?不就是我九妹纏人要人陪罷了!
最好是這樣!柳九在花罩后頭氣得牙癢癢的,她哪里纏人要人陪了,胡說八道!
「那就好!箷r昊敏放心地笑了笑,將手上幾本帳冊交到她手上!高@是夏稅上繳的部分,還有東平莊和西平莊的夏收部分!
柳堇大略地翻看著帳本,隨口問:「近來可有什么問題?」
「大致上沒什么問題,就怕大雨一來會影響了棉樹裂鈴,導致爛鈴!
「大雨還沒來,還有時間可以準備。」
「也是,不過……有個京城的金爺這幾日派人到莊子里!
柳堇驀地抬眼!附鹩衤桑俊
「正是!
「要做什么?」打她離開金府后,藏身在青寧縣,那個混蛋家伙就對她不聞不問,絲毫無意將她尋回,為何如今找上門來?
「說要收咱們的棉布。」
柳堇揚眉想了下。「近來有戰事嗎?」無端端地要收她的棉布,以為他是皇商不成?她手底下的棉田有近百畝,有些是一些地主托她栽植再均分利益,約莫有十來畝是她自個兒的。
前兩年開始,宮中頒令準棉布充當夏稅,她就干脆和人合伙弄了織造場,將采收的棉絮織成棉布,一來可以當夏稅,二來也能直接賣進布莊,利益上又添了兩成,再加上她的棉田生產的棉絮品質非他人能比,棉紗彈性足有韌性,織紗時不易斷不會結棉結,布面細滑柔軟,成了眾家布莊必搶的極品。
她光是要應付布莊都來不及了,哪來多余的棉布賣給他?況且金家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會無端端地跟人做起布莊生意?別傻了。
「沒聽說,可是,他不只是要棉布,還想要咱們的藥材!
柳堇微瞇起黯麗的眸,沉吟了下道:「柳九,近來有戰事嗎?」柳九的相公是威鎮侯,掌兵符的京衛,問她最準。
「沒聽侯爺提起!
「那可真是奇了,有人挖坑讓他跳嗎?」沒戰事,要布要藥材做什么?還是說……「昊敏,咱們走吧!
那家伙要是敢覬覦她的莊子,她就跟他拼了!
「等等,五姊,你不能走!」還要靜養。
「乖,五姊有正事要忙,待五姊忙完了再陪你!沽李^也沒回地道,提起裝著金露華分株的水桶,直接跟時昊敏走了。
「誰要你陪!」柳九抱著頭哀吟著。
外頭,兩人行色匆匆地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一抹頎長身影在不遠處瞧著,笑意依舊,只是多了點苦經。
盡管苦澀,他還是隨行著。
柳堇住在青寧縣東陲地帶,莊子名為柳莊,屋舍是三進的格局,她的寢房就在二門后,
一過二門,可見一棵參天的銀杏樹,而銀杏附近則栽種了些看似不起眼的紫色小花。
夏末,翠綠的銀杏葉綠成蔭,柳堇就在銀杏樹附近移栽著金露華。
艷陽從葉間篩落,打在她的身上光芒點點,教華逸目不轉睛地瞅著,直到夕陽西沉,她才將銀杏附近的花草給整頓好。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她,許是目光太灼熱,教她好幾次都回過頭與他對上眼,卻又疑惑地轉開眼。
他輕抹笑意,只要他不展現實體,她是瞧不見的,這樣很好,要是在這狀況下還瞧得見他……那就麻煩了。
噙著笑看她忙進忙出,沒有半個丫鬟伺候,凡事都是她自個兒動手,一如往常的她,總是如此。
回頭想想,命運安排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當年,要不是他先遇見了柳九的娘,不會繼而幫上柳九借尸還魂,更不會因為柳十三出閣而找回崔頤,更不會因為暫宿威鎮侯府,遇見她……
驀地,從二門過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心思,他懶懶揚眉望去,一見來者,唇角微微勾彎,帶著幾分噬血幾分邪。
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你來這里做什么?」正好從寢房踏出的柳堇一見來者,神色隨即一沉。
「才多久沒見,你倒是愈來愈嬌艷了。」金玉律雙眼發直,不住地瞅著她。
「金大爺,奴家無暇招待,請回吧。」話落,從他身旁走過,卻被他一把扣住手,她一扭,掙脫開來!刚l允你隨意碰我了?」
「柳堇,你似乎沒搞懂,你還是我的妾,我的逃妾。」
柳堇哼笑了聲。「都過了幾年了,你現在一出現就端出丈夫的嘴臉,不覺得好笑嗎?」華逸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微瞇起眼,殺意迸現。
「哪里好笑了?我思念我的妾,等著將她迎回府,有錯?」
「得了,你分明是覬覦我的莊子!沽肋B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并非是他有張丑顏,相反的,金玉律是京城少見的美男子,然而美在那張皮相,卻丑在那雙噙滿貪欲的眼。
「柳堇,千萬別小覷自己,我要真覬覦你的莊子,當年又怎會拿I百兩買下你!菇鹩衤缮舷麓蛄克乔菩挠前W。當年跟柳夫人買下她時,她才剛及笄,稚氣帶著秀艷,可如今正是艷放時,教人看得目不轉睛。
柳堇哼笑了聲!改呛,我給你兩百兩,把我的賣契還來。」
「說哪去了,你可是我心尖上的肉,怎舍得拿你做買賣。」
柳堇當笑話聽過,要走向二門,卻又被他攔下。「柳堇,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惹火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倒不如乖乖跟我回家,從此我定會好好疼你!
「金爺,你那傷……好了嗎?」柳堇的目光往他身下掃去,金玉律瞬間臉色難看了起來!改憔筒慌略賻一亟鸶,舊事重演?當年是我年輕不懂事,所以手下留情了,要是現在的我絕不會客氣,而且我鬧的絕不只是后院,而是要鬧得你金府雞犬不寧,你要不信,可以試試!
「把事鬧大,對你柳家顔面也不好看!菇鹩衤摄坏氐溃氘斈暌c她圓房時,她不曉得拿了什么灑往他的身下,那像是蝕皮入骨,教他痛不欲生,如今想起還是忍不住膽怯。
「金爺,你的消息這般不靈通?不知道我那院使爹爹已經被解職,告老還鄉了嗎?哪里還需要顧慮柳家顏面?況且,我現在添了個威鎮侯妹夫,一個皇商妹夫,你不認為要是惹毛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金玉律動手扯著,卻見有個男人提著食盒,踏過二門而來。
「五姑娘,發生什么事了?!」時昊敏見狀,立刻三步并兩步來到柳堇身邊。
「柳堇,你竟然在外面有了姘頭!」金玉律氣得簡直要冒火了,他金玉律好歹也是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商賈,這家伙是什么東西,竟得她青睞!
「嘴巴放干凈點,別以為你嘴臭,大伙都跟你一樣!沽涝俅嗡﹂_他的手,冷聲警告著,「金玉律,我不管你要做什么,當年是你口頭允許我離開金府的,你現在就沒臉要我回去,我勸你識相點,把賣契還給我,否則遲早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別不信邪!
「我就偏不還,你等著,等著我再差人抬大轎把你帶回金府!拐f完,悻悻然地瞪了時昊敏一眼才離去。
「五姑娘,那人就是金玉律?」時昊敏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低聲問。
「不就是那雜碎,下次敢再來,直接轟出去。」
「知道了,方才我已經讓隔壁阿勇和阿力守在門前,省得他帶來的人入內接應!骨鄬幙h東陲地帶的小村落幾乎都是倚靠她為生的,而柳莊正好在村落中心點上,讓住在四周的莊戶街坊注意些壓根不難。「不過,時候不早了,用膳吧!
「夕頭那幾軟棉田,我今日都還未巡過!
「我巡過了,套句你說的,大雨都還沒來,緊張什么!箷r昊敏說著,拉著她進了偏廳。
偏廳里,燈亮了起來,華逸聽見男人張羅喚她吃飯的聲昏。
聽著,他朝她寢屋的方向移動了腳步,身體突地響起了燒灼般的啪啦聲響,他垂眼一看,就見是一片銀杏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呼口氣吹開,手背已經燙了個印子,他不禁抬眼瞅著傲立的千年銀杏樹。
「你可還真是盡職呢……」他笑嘆著。
千華園的那棵銀杏,如今已有千年壽,孤單地守了千年,守到搶海桑田,人事已非,可吊詭的是,所有人在歷經近千年后,又在同一處串起了命運,大伙都重逢了,唯有他被排除在外。
他們皆在命運里,唯有他早無命運可言,近千年來,他壓根不覺有何不妥,可如今卻有把火從心底燒了起來。
偏偏有些不長眼的人硬撞上來……
他緩緩回頭,瞥見有人躍上了寢屋旁的圍墻,一個個手持長劍躍下,他負手在后,閑散走去,以腳輕點著他們手上的劍,一個個互相刺入彼此臂上,痛得哀嚷嘶叫,再一個個爬出墻,落荒而逃。
「誰!」時昊敏從屋里沖了出來,卻什么都沒瞧見。
華逸不禁搖頭嘆氣。這下可糟了,當年只是腦袋不如身體敏捷,如今是連身體都不敏捷……他是要怎么保護他的千華?
位在城東的皇商尹家商行門庭若市,華逸負手在后閑散地走著,壓根無人招呼他,他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進了后院,直朝商行帳房而去,聽見了里頭的交談聲,在外頭細聽了會,就見崔頤的隨侍送著金玉律離開。
他大搖大擺地踏進帳房里,嫌惡地皺眉,看著正在吃糕餅的崔頤。
「少吃點,我都快吐了!顾K于明白為何崔頤的隨侍一臉蒼白了,到底有誰受得了這一屋子的奶味。
崔頤眉眼不抬,大口又優雅地品嘗完他家娘子精心準備的二皮奶酪,再大口地吃了一塊醍醐糕,滿足地吮了吮指尖,問:「怎么還不吐?」
「正忍著!谷A逸挑了處離他最遠的錦榻坐下,順手推開了窗,讓房內的奶味可以消散一點。
崔頤意猶未盡地咽下了醍醐糕,朝他笑得極壞!冈,有事求我?」這家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當初他被這家伙尋著押下地府時,這家伙幫也不幫他,這時要是有事相求,非得要給他一點苦頭吃不可。
「打探而已!谷A逸瀨懶問著。
「打探什么?」
「剛剛那家伙!
「那家伙?」崔頤很認真地想了下!刚l呀?」
「崔頤,挑這當頭報復我,你也太不聰明了。」
崔頤啐了聲!肝覉髲湍阋膊粫暨@當頭,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誰,自個兒進來說了一大堆,天曉得他到底在說什么鬼!挂浪拿娴暮芸,一個月之內,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地府都在夜里緝捕逃魂,剩下的一半時間是拿來陪他娘子的,這商行里的大小事,他通常是交給管事和他最疼愛的三弟。
說穿了,他只是個掛名的皇商而已,想問商行的相關事務,找個管事來問還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