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家老太爺?shù)陌耸畨垩缟希谏w云集,好不熱鬧。
陸震濤沒讓趙世東隨行,卻帶了求安。男主子帶了個婢女出席盛宴,自然是不成體統(tǒng),可陸震濤向來不受禮教拘束,也沒人對此指指點點。
入了座,陸震濤遣人多拿了一把椅子讓求安坐在他右后側(cè),這亦是不規(guī)矩的,但正因為他是“陸震濤”,東道主沒有意見,客人雖覺不尋常倒也見怪不怪。
“十二爺……”應(yīng)邀而來的范長庵來到陸震濤身側(cè),主動攀談,“別來無恙?”
陸震濤禮貌性的起身致意,“托王爺?shù)母,一切安好。”說著的同時,他看見范長庵身后的范志霄,“范公子近來可好?”
這話問得故意,他明知范志霄被摘了“御前行走”的官職。其實御前行走是個閑差,范長庵想方設(shè)法替他弄了這個官職,是想讓他就近監(jiān)視并回報圣上的一舉一動,圣上早就知道,卻苦無機會拔去他的官職,陸震濤之前那一計算是幫了圣上一個大忙。
為此,圣上來特地叫人揀選了一匹千里馬送給陸震濤。
“志霄,十二爺跟你說話呢!狈堕L庵沉下臉。
范志霄不情不愿地扁著嘴,悻悻地道:“托福!
范長庵陪著笑臉,“本王得先去向利家老太爺賀壽,不叨擾了!
“王爺請便!
于是,范長庵領(lǐng)著范志霄走了。他們父子前腳才走,又有人過來跟陸震濤招呼寒暄,他雖是客人,但在這壽宴上卻成了焦點。
席間,他不時給求安遞上盛著佳肴珍饈的小碟子,他第一次遞給她時,她呆住了,沒伸手接下,因為所有人都在看她。
主子給侍婢遞吃的,這實在太不合理、太不尋常,那些跟著主子來的小廝或婢女們也都對她投以好奇又羨慕的目光。
幾次接下小碟子后,她越來越不自在!笆敚也火I……”她小小聲的說。
能在席上坐下已經(jīng)讓她夠突兀了,他還弄吃的給她?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難道他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及想法?
也對,他是一個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人,禮教世俗對他來說,根本都是浮云。
“你平時也算能吃,才吃這么幾小碟的菜,能飽?”他語帶促狹地說。
“我真的不餓!彼f。
鄰座的男賓客按捺了好久的好奇心,這時終于忍不住了。
“十二爺,雖然聽說你對下人好,可今天親眼得見,還真是開了眼界……”男客偷偷的瞄了求安一眼,語帶試探地說:“這小婢女肯定很得十二爺?shù)男陌??br />
聽著,求安羞窘極了。她不傻,聽得出這話里還有別的意思。低下頭,她只覺頭頂發(fā)燙,像冒煙了似的。
“誰告訴你她是小婢女?”陸震濤擱下手中的筷子,直視著那好奇探問的男客。
他的聲音不算小,整桌的人都聽見了。
“她不是婢女,那么是……”
“她是什么身分,我知道便可。”他打斷了男客的話,不甚客氣。
感覺得到他有點不悅,男客連忙陪著笑臉,“那倒是,在下多事了!
求安意識到所有的目光都對著她,像一枝枝的箭矢般,扎得她坐不住,一個沖動便站了起來。
“十二爺,我、我去茅廁!彼恢檬裁唇杩陔x座,一個情急竟借尿遁,不等他同意,她已經(jīng)一溜煙的跑了。
這利家大宅雖不及騰云山莊大,但對她來說卻是陌生的,如廁后,她繞了幾圈,終于找到回前院的路,甫邁開步伐往前走,迎面竟來了莫羽翠。
“丫頭。”
莫羽翠先叫了她,讓原本想閃避的她藏?zé)o可藏。
她硬著頭皮走到莫羽翠跟前,“莫姑娘,你好。”
莫羽翠看著她,臉上雖帶笑,眼底卻滿是凌厲的妒意及敵意。今天她一來到利家大宅便聽說陸震濤帶了個侍婢一同赴壽宴之事,不消說,她知道一定是求安。
自那次她在醉月樓故意將求安騙到范志霄的房間之后,陸震濤便與她劃清界限,再不相見?v使她放下身段委屈討好,陸震濤還是鐵了心的不見她、不理她。
曾經(jīng),她跟陸震濤是最親近的,可因為求安的出現(xiàn),一切都變了。
“宴上許多人都在談?wù)撝愀數(shù)氖隆彼淅涞男σ曋蟀,“你知道嗎??br />
求安抿著唇,沒回應(yīng)。
“你可真是好本事,竟能勾得十二爺神魂顛倒……”莫羽翠語帶嘲諷地說:“你沒到醉月樓來一展身手,真是糟蹋了!
求安一聽,心里有點不快,但她向來不好斗,只想立刻離開。
“莫姑娘,我已經(jīng)離席很久了,再不回去,十二爺會生氣的,告辭了!闭f著,她邁開大步便要離去。
莫羽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指尖用力的深深掐進她的肉里,疼得她不禁皺起眉頭。
“丫頭,給你一個忠告!彼家回Q,神情嚴厲,“男人都是善變的!
“莫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彼⑽⑥D(zhuǎn)了一下手腕,莫羽翠的指尖竟掐得更深,“莫姑娘,你弄疼我了。”
莫羽翠冷冷一笑,“你會更疼的!
她疑惑的看著莫羽翠,不解她的意思。
“你以為十二爺能喜歡你多久?”莫羽翠哼笑一記,“你對他來說不過是新鮮,很快他就會對你生厭,尤其是他得到你之后。”
聞言,求安的心揪了一下,她知道她不需要把莫羽翠的話當(dāng)真,可她還是都聽進去了,而且,她在意了。
“像你這種不解風(fēng)情又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是無法滿足他的!蹦鸫湔Z帶警告地道:“他是野馬,你馴不了他。”
“我、我沒想過馴服他!鼻蟀步K于弱弱的擠出一句話。
“你可別說沒對他動了心……”莫羽翠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凡是他看中的,不管是女人還是什么,沒有他得不到的,你也一樣……你的心早就被他偷去了!
求安沉默了。是的,她的心早就被陸震濤偷去了,不管她如何抗拒,怎么忍耐,她早已深深的愛上了他。
因為愛上了他,她甚至期盼著一點點的可能,希望他不是殺害她爹的幕后真兇。多少次她在心里想著這或許是誤會,或許是有人背著他做了那些壞事,總之,她打從心里希望他無罪……而這一切,只因她愛上了他。
可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她不只要騙過別人,還要說服自己。
“不,”她倒抽了一口氣,悍然的直視著莫羽翠的眼睛,“你看走眼了,我對十二爺從沒有半點動心,因為我心里早就有了別人。”
聞言,莫羽翠怔住,“你是說……”
“我心里是有人,但那人絕不是十二爺。”她直視莫羽翠,目光澄定。
“你在這里做什么?”突然,陸震濤的聲音傳來。
求安跟莫羽翠都因他的突然出現(xiàn)而有點小小受驚,尤其莫羽翠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到陸震濤了。雖說今晚他們同赴壽宴,但她也只能遠遠的看著他,未敢接近。
她也是愛面子的,再說,她好歹是醉月樓的第一紅牌,多少男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兩跟各種稀奇的寶石首飾只為見她一面,要是在這兒讓陸震濤給了她釘子碰,她還怎么在臨河行走?
正苦惱著該怎么開口跟他說話,才不會招來一頓拒絕時,他卻對她開了口——
“羽翠,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他走了過來,看都沒看求安一眼。
莫羽翠心頭一震,又驚又喜,“真想不到十二爺還惦記著羽翠,還以為你早已忘了我……”
“有哪個男人是能夠忘記你的?”陸震濤唇角一勾。
莫羽翠喜出望外,“十二爺,羽翠曾經(jīng)一時糊涂惹怒了你,還想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
陸震濤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耳垂,“我的氣早就消了……”
“是嗎?”莫羽翠眼底閃動光芒,“十二爺,羽翠以后絕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過去的事別提了!标懻饾蚯耙徊剑p輕的勾住她的香肩,“走,陪我喝幾杯!
求安目睹著眼前的這一切,整個人呆住,剛才莫羽翠對她說“男人都善變”時,她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道理,可現(xiàn)在……她真真切切的看見了男人的善變。
“小雞,”陸震濤冷冷的瞥著她,“你還杵著做什么?”
她回過神,木木的答應(yīng)一聲。
就這樣,她跟在他們的身后返回席上。當(dāng)他們回到席上時,所有人都好奇又狐疑的看著,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包括她。
不久前還對她細心體貼的他,這一刻竟是如此的淡漠。為什么?只因他看見了美艷絕倫的莫羽翠,勾起了過往的旖旎回憶?
男人真是如此善變的東西?喔不,為什么她的心這么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是很好嗎?這么一來,她就不會再喜歡他,也不會再期待他不是兇手了。
她可以抹去心中對他所有的想望,她可以不再掙扎糾結(jié),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對付他……可明明心里這么想著,她卻是如此的悲傷難受?
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戳了一刀或是槌了一記,好痛好痛。
宴畢,賓主盡歡,各自向東道主告辭并離去。陸震濤跟莫羽翠喝了不少酒,兩人都有醉意,莫羽翠邀他回醉月樓小聚,他答應(yīng)了。
于是,他讓求安上了回放真院的馬車,自己則上了醉月樓派來接莫羽翠的馬車,與莫羽翠一同離開。
回放真院的路上,求安不知為何淚流不止,她又氣又恨,怨自己對他動了真心真情,更覺愧對死去的父親。
可她不斷的想起關(guān)于陸震濤的點點滴滴,他時而溫柔、時而熾狂、時而深沉、時而爽朗……他的各種樣貌都深深的吸引了她、攫住了她的心。
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抗拒,她奮力的不對他產(chǎn)生任何的好感,她不斷的質(zhì)疑他……可是她所努力的一切,終究敵不過她對他癡狂而失控的感情。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么難過,在她落淚的此時此刻,他正在莫羽翠身邊,她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覺得心痛如絞。
也就在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不只喜歡他、愛上他,甚至已深刻到不想失去他對她的寵溺及愛憐。
回到放真院,她沒回到自己的房間歇息,而是不知不覺走進了陸震濤的寢間,坐在床沿,放眼環(huán)顧著四周。
好靜,好可怕。
一切都是假的?他對她的好,他對她說過的話,都只是一時興起?他隨時可以撇過頭去,仿若他對她不曾有過任何的愛戀?
想起陸云濤在壽宴上跟莫羽翠暢飲談笑,不時交頭接耳,耳鬢廝磨的親密模樣,求安的心好痛。
那感覺像是有人將手穿進她的胸膛,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臟,要置她于死地般。
“陸震濤,你是騙子……”她忍不住掉下眼淚,氣憤的咒罵著,“你是騙子!是小偷!”說著,她抓起他的枕頭,發(fā)泄般的朝著門口扔去。
就在她將枕頭扔向房門口時,一個身影閃過——
“誰是騙子?是小偷?”
聞聲,她陡地一驚,定睛往門口望去,登時瞪大了雙眼。
她怔怔的看著站在門口的陸震濤,腦子有一瞬的空白。
陸震濤拾起枕頭,微微皺起濃眉,“我不在時,你都是這樣丟我的東西?”說著,他認真的檢視著枕頭,一臉嚴肅地道:“說,你沒在我枕頭上吐口水吧?”
她木然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但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陸震濤走向她,兩只深邃的黑眸緊鎖住她,眼底有著一絲溫柔,也有著一抹狡黠!翱奘裁矗俊
她猛地回神,胡亂的抹著眼淚,此刻她的心情十分激動,有懊惱,也有狂喜。
他不是去了醉月樓跟莫羽翠共度春宵嗎?為什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你哭,是因為看見我跟莫羽翠親親熱熱嗎?”陸震濤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促狹。
聞言,她漲紅了臉,想矢口否認,但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
“你剛才說我是騙子,為什么?”他笑睇著她,有些許的壞心眼,“你覺得我說喜歡你是在騙你?”
她驚慌失措,胡亂抹著眼淚,急著想逃走,可她一站起卻被他拉住,然后一把扯進懷里,緊緊的抱著。
“放開我!彼@羞不已,滿臉潮紅。
“不放!标懻饾龔妱莸氐溃骸澳闶裁磿r候才能老實一點?”
她心頭一震,驚疑的看著他。老實?他知道她的秘密了嗎?!她的真實身分已經(jīng)被他識破拆穿?
“我……”
“承認吧。”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早就愛上我!
“嗄?”她愣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這個,她悄悄松了一口氣,但旋即又繃緊神經(jīng),羞惱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快放開我。”
陸震濤深深一笑,“在利老太爺?shù)膲垩缟希粗沣挥谋砬,我都快笑出來了。?br />
她一頓,“你……”
“我跟莫羽翠在你眼前卿卿我我,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吧?你該看看你當(dāng)時的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來你有多難過!彼曇衾飵е唤z的快意及幸災(zāi)樂禍。
她驚羞的看著他,似乎意會到什么。“難道說……你是故意的?”
他挑眉一笑,“我若沒這么試你,怎么知道你才是真正騙人的人?”
“你……”驚覺到自己著了他的道,中了他的招,她又氣又羞,“你怎么可以……”
“是你逼我的。”他打斷了她,濃眉微微皺起,略顯懊惱,“你知道當(dāng)我聽見你說你心里沒有我,而是另有其人時,我有多惱?”
“咦?”她一頓,這才意識到原來他聽見她跟莫羽翠的對話。
這么說來,他是因為聽見了她們的對話,才會故意在她面前跟莫羽翠重修舊好?他對莫羽翠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而只是為了氣她、逼她、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