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書,五福開始認真思索著,秋蘭姊姊和齊熙風的事鬧得相當大,滿京城上下都曉得秋蘭姊姊為貞節抹脖子上吊。
這件事非常不合理,他們是同伙的,理該相親相愛、和睦相處,耿秋蘭應該在皇上床榻邊吹暖風,重復散播齊熙風是忠肝義膽、忠誠不二、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姊妹的好皇子才對。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鬧出此事?是要給誰看?目的是什么?
她猜不出來始末,但今兒個看見皇帝對秋蘭姊姊的寵愛,她想,如果之前的事是場謀劃,那么為了把戲作足,四皇子府將會有異動。
這件事太嚴重,五福不回答,便轉移話題說:“這幾天劉嬤嬤教你的事,都記起來了嗎?”
“記起來了。”
“背來聽聽!币幻嬲f著,她把果果拉到身邊躺下,被子拉到兩人下巴處,她知道,果果的腦子碰到與記憶有關的事,很快就會睡著。
“嬤嬤說,咱們關起門來過小日子,別到處亂晃、與人爭執。嬤嬤說,要管著小姐,不能讓小姐偷吃糖果。嬤嬤說,滿府人都比我大,被罵兩聲別覺得委屈……”
她沒猜錯,果果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鼻息沉重,其實,有個傻婢女,挺好的。
五福淡淡一笑,閉上眼睛。
唉,她竟然與皇家有了關聯?這是曾家幾輩子都想不到的事,不過皇家……她想起若干年前那個帥到讓人流口水的大哥哥……明黃色的腰帶,他也是個皇子吧?
年代久遠,她已經記不得他的長相,只是,還有人欺負他嗎?日子還是過得很苦嗎?會不會,他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
是啊,當皇家人哪有這么容易?嫁進皇家的第一天,她已經覺得不容易了。
熙風怎么都沒想到,洞房花燭夜迎接自己的會是這種場景。
兩只睡熟的豬,里面的那個把被子卷了,裹成一條毛蟲,外面那只手腳張成大字形,喉嚨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真自在啊,把這里當成曾府啦?
有一點點不滿升上來,不被重視的感覺有點壞,明知道她的想法,明明曉得她不想入局,只想在圈圈外頭看好戲,可他就是見不得她舒坦。
為什么這樣?說不上來,他們連正式見面都還不算,即使他曾經派人在曾府屋頂上待三個月。
想起過去三個月,一點一點的小事傳進自己耳里,每一件都讓他笑得眉彎眼彎。
沒道理的,他又不是個愛笑男人,但他控制不住,都是因為她,曾五福。
孫青說:曾家老太爺要送禮,曾姑娘便進廚房做糖,糖果剛做好,她偷偷拿一匣子讓婢女藏起來,可那婢女膽子小,一見到劉嬤嬤整個人都慌了,人家眼睛還沒瞪過去,她做賊心虛先把贓物給繳上。
夜里,曾五福捶胸頓足,猛搖著婢女可憐兮兮的說:“你知不知道鄙人在下本姑娘我有多久沒吃糖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了啊!”
丫頭滿臉無辜回答,“嬤嬤說小姐太胖,再胖下去,宮里送來的嫁裳會穿不下,難道……”小丫頭靈機一動,滿臉興奮的問:“小姐是故意的對吧,嫁裳穿不下,就不必嫁給四皇子了對不對?”
曾姑娘被小丫頭的靈機一動氣到往床上一趴,哀怨道:“有果果,我的人生哪還需要敵人?”
那小丫頭竟然還神來一筆道:“千萬別要敵人吶,幸好小姐有果果!
他沒有親眼目睹,但可以想象她無語問蒼天的模樣。
所以,大笑!
孫白說:曾姑娘讓弟弟們出門幫忙買糖,小公子們樂津津地拿著錢出門,直到傍晚才回家,曾姑娘心急火燎地等在門邊。小公子們這才想起來,糖是姊姊的,他們卻慷慨大方地全請了朋友。
曾姑娘氣得頭冒青筋,追打小公子,兩個小公子機靈,溜到曾夫人那里討救兵,害得曾姑娘挨訓。
她回到屋里,仰頭對蒼天喊:既生瑜何生亮?
這段描述,熙風還沒笑,孫白已經笑得前俯后仰。
怎有人這么喜歡吃糖果?他想不透。但她的行為常常讓他聯想起那個叫做糖糖的小丫頭,她給的糖他舍不得吃,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看,看著紅的、黃的、白的、黑的……許多顏色的糖球在掌心滾動,心里便舒坦許多。
他曾經自問,是因為知道曾家人性格高尚,才喜歡上曾五福,還是因為她喜歡吃糖,才喜歡上?
回神,哪家的新娘子可以不等新郎回房就睡得不省人事?心又悶上,大腳往床邊踢兩下。
五福含糊道:“果果不要鬧。”
婢女竟也模模糊糊回答,“小姐,不是我!
一搭一唱,配合得讓人想笑,要不是兩人的呼吸綿長,要不是兩人不需要裝模作樣,他會以為兩人裝睡。
加大力氣再踢一下床,這會兒曾五福沒回話,她揉揉眼睛翻過身,而傻里傻氣的果果還應話,“小姐,我沒動!
曾五福似醒非醒,神志尚且朦朧,她偏著頭看向熙風,好像不認得他是誰似的。
“果果。”五福揉揉眼睛,還在作夢嗎?她推推身邊的丫頭,想問:這家伙從哪里來的呀。
“嗯……不要鬧!”果果不滿被吵醒,用力側身朝外。
熙風搖頭,主仆當成這樣,尊不尊、卑不卑的,還真沒見過。
終于,五福認出他來,口氣略略遲疑,問道:“你是……四皇子?”
還懷疑?!他又氣又想笑,但他還沒做出反應,她已經先揮揮手否定自己的疑問。
“不可能,新婚夜他不待在正妃屋里,來這里做什么?”兩手捂住圓圓的小胖臉,她自言自語道:“對不起,我還沒醒。”
話說完,身子一歪,再度倒回床上。
她的結論讓熙風哭笑不得。他不在正妃屋里跑到她屋里,她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就這么想置身事外,這么想劃清界線,這么想過安穩的小日子,不摻和府里大小事?
哼,爺偏偏不教你如愿!夫妻就是同林鳥,他過得不舒坦,她也別想快活。
火氣倏地竄上,熙風一把將果果拽下床。
咚地一聲,再加上啊啊啊……果果的尖叫聲,兩個睡死的女人終于清醒。
五福猛然坐起,視線盯住熙風,用力拍幾下臉頰,把肉嘟嘟、肥嫩嫩的小白臉給拍出一片緋紅,可愛的模樣讓熙風舍不得別開臉。
地上的果果視線一點一點往上挪,紅色的下擺、明黃色的腰帶……是喜袍嗎?
當果果的視線和自家小姐停在同一格,她發出第二聲驚叫。
“小姐騙人!姑爺哪不會來,明明就來了啊!”她像顆小跳豆似的彈起來,跳到床上用力搖晃小姐。
五福也嚇到,不過她的表現不是小跳豆,而是僵尸,她全身僵硬,眼睛瞠大,四肢繃緊,臉上布滿驚嚇痕跡。
“鎮定!”五福這話不知道是在對果果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但不管對誰說,她們接下來的對話都讓熙風很想撞墻。
五福說:“不能叫姑爺,要叫四爺!
“不能叫姑爺,要叫四爺。”愣頭青丫頭復述主子的話。
“四爺是人不是鬼,別害怕。”五福補一句。
“四爺是人不是鬼,別害怕!惫痪洹
兩個腦袋不清的丫頭把他給氣樂了,熙風雙手橫胸,涼涼說道:“四爺不是鬼,但爺能夠把活人變成鬼!
此話一出,果果二度變成跳豆,她身手矯健地跳下床,拉住熙風的衣擺,不斷磕頭!肮氘斎,不想當鬼,姑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