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海小霓迫不及待的走出密閉狹隘的電梯,決心拋開所有紊亂的思緒,堅持無視周遭任何不尋常的現象,誰知道自己拿著鑰匙的手指頭卻抖得不象話,怎么也開不了門。
“我來!狈讲鸥叱鲭娞,一直默默站在她后面的男人上前主動伸出援手,強壯的身軀散發著誘人的體溫。
空氣中縈繞著一股久違的清冽氣息,喚醒某個刻意壓抑的回憶。
海小霓本能的縮手,“不要!”
懷里的巧克力不慎掉落一地的同時,嬌小的身子也往墻角緊緊的貼靠。
空氣有片刻的僵凝,男人看來結實有力的大手停在半空中,徘徊在海小霓的腦后。
男人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從那迷人的聲音里聽不出他真正的情緒。
“你以前不怕我……”現在,卻懂得害怕了。
海小霓緊緊的闔上雙眼,不敢回頭去看這個男人,“我……我自己開門就好。”
男人嘆了一口氣,忽然彎下身子把手上那盒雞蛋輕輕擺在地上,還把巧克力統統撿拾起來跟雞蛋放在一起。
“海小霓,我很高興再見到你!彼套∪鄟y那頭絲滑長發的沖動,選擇走樓梯下樓。
“謝謝!焙P∧耷宕鄲偠穆曇綦m然音量不大,卻在樓梯間清楚的回蕩,“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
她眨眨莫名濕潤的眼眶,重新振作起來開門,才慢慢蹲下去把東西拿起來走進屋里。
墨朗,我不怕你,從來沒有怕過你,我怕的……是心痛。
海小霓關上門后,將光滑的額頭輕輕靠在門板上,思緒一時之間縈繞在幾個月前的那一夜。
熱鬧、新鮮、疲憊。
是她獨自走入那條暗巷前的心情。
驚嚇、慌亂、不安。
是她跟著他走出暗巷前的心情。
那一夜,他蓄意的譏嘲在她心上劃出一道傷口,讓她驚覺到自己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他當作自己人——
一個和哥哥們同等重要,讓她忍不住想要討好他關心他在意他的男人!
只有發自內心的在乎一個人,對方才有可能傷害你。
陳若瑀曾經在某次閑聊時說過這句話,讓她銘記在心。
所以海小霓慌了亂了,卻怎么也回復不到當初淡定從容的神情,只好天天戰戰兢兢的面對陰晴不定的墨朗,在他外出時才能松一口氣。
這樣的日子過沒幾天,她就接到麥珈珈的電話,被召回辦公室里促膝長談。
“這個墨朗真是太過分了!你希望我怎么幫你討回公道?”
麥珈珈氣憤填膺的模樣讓海小霓忍不住露出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卻說出一踏進辦公室和另一名資深家秘交接工作時就做好的決定。
“我希望你接受我的辭呈!彼仨氹x開這里。
她是個死心眼的人,如果繼續留下來,就免不了一天到晚臆測著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和墨朗見面,畢竟他不只是家事女神的客戶,還是麥珈珈的表哥。
那個何浩然不也是三天兩頭就往這里跑嗎?
麥珈珈沒有馬上答應她,卻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
“因為墨朗這樣對你,所以你要離職?”想不到這個年輕女孩比陶雅曼還要來得果斷。
“不是。”海小霓搖搖頭,希望自己把心事藏得很好,“因為我……想做其他的事情。”
她隨口捏造一個理由,卻掩飾不了臉上的挫折。
當初,墨朗開口指名要她留下,倒也很配合的吃光她準備的餐點,讓她的成就感節節高升。
現在,墨朗卻三天兩頭往外跑,常常無預警的晚歸或是臨時出門,還總是用不耐煩或冷漠的態度對待她,她雖然某方面的神經特粗,卻不會感覺不出來某人刻意的回避。
“也許……我已經幫不了他了!彼运拇嬖谝彩チ艘饬x。
麥咖珈沉吟了一會,似乎很認真的考慮她的提議。
“這樣啊!我們觀察個幾天,如果墨朗對于我安排接替你的人手沒有意見,那我就跟他重新擬一份合約,你就不需要回去當他的家事秘書。至于離職……這件事先不急,好不好?”最后,麥珈珈說服了海小霓先把辭呈放一邊,卻也對于幫墨朗更換家事秘書這件事樂觀其成。
“哼哼!我還幫你罵了他幾句,連你這么小個頭的女生都能把色狼過肩摔了,他也不想想自己這么大一個人,除了動動嘴皮子耍?嶂猓能做什么?居然還有臉對你冷嘲熱諷?他以為他是誰。窟
后來聽說墨朗請何浩然幫他找一個專業的體能訓練師,還配合營養師開出來的菜單規律飲食,似乎真的讓麥珈珈這番話給刺激到了。
再后來的后來,海小霓堅持要辭職。
她知道最初有如迷路豹子般的男人,已經找到回家的路了。
就像那個迷霧懸崖上的巧遇,之后,她會回到殷切等待的家人身邊。
而他,會循著舊時路,歸返他的世界。
技擊場上,兩個體格強壯,全身肌肉結實累累,卻異常靈活的男子正在進行一場精采的打斗。
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男子出拳凌厲,節奏強勁,就連力道也比平常來得重。
誰看得出來半年多前的他還是個只會呼吸的行尸走肉!
“你今天打得不錯,不過心情不太好喔!”高大偉身為墨朗的貼身教練,還頗以這個進步神速的學生為榮。
正拿毛巾擦汗的墨朗一如往常的沉默,尊貴迷人的臉龐教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緒,只是輕輕點個頭,就拿起自己的隨身物品走向附有衛浴設備的專屬休息室。
“墨朗!备叽髠ズ鋈唤凶∷瘟嘶问謾C,“浩然剛剛傳簡訊來,約我們一起吃飯,等一下我在門口等你。
說完,高大偉背起自己的運動背包,朝教練專用的休息室走去。
墨朗欲言又止,想到他和何浩然也已經快要一個月沒有見面了,原本已經滾在舌尖想拒絕的話,最后又默默吞回去肚里。
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對于何浩然,他一直保持著某種程度以上的尊重。
不過大概在一個多月前,他辭退了麥珈咖派來的家事秘書,還搬出了何浩然當初安置他的那個高檔小區,自己另外找了一個小坪數的套房過著簡單的生活。
何浩然三番兩次的企圖改變墨朗的心意,甚至還建議墨朗干脆搬去他家住,可以跟他母親,也就是墨朗的二阿姨一起作伴。
“阿朗,你這樣我媽很不放心耶!你確定你沒問題嗎?”
后來,墨朗主動表示他每個星期至少會去拜訪二阿姨一次,才終于讓何浩然閉上嘴巴。
麥珈咖倒是罕見的夸獎了他一番。
“這就對了!這才像個男人嘛!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還能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同于何浩然巴不得能把麥珈珈的嘴巴縫起來的尷尬模樣,墨朗很反常的笑了。
他知道麥珈珈的言下之意是什么,經過了這半年多來的休養,他強壯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居然卯起來跟那個堅持要喂飽他的女孩作對?執拗的連母親的亡魂也尋不到縫隙溜回腦海。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任性放縱自己的脾氣,吃掉了一餐又一餐美味的食物,告訴自己只有這么做,那個女孩才會還他一個清靜。
他甚至為了避免跟她有太多碰面相處的機會,寧愿拉下臉來麻煩何浩然帶他出去亂逛,美其名是要重新認識臺灣,說穿了不過就是蓄意逃避。
當時,他以為自己逃避的是她。
現在,他明白他真正逃避的……是自己!
墨先生,我對你別無所求,只是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對你難得的生命好一點。
海小霓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墨朗真想當場大笑三聲,再疾言厲色的告訴她——不可能!
每個人都對他有所要求。
他的母親求他活下去。
他的父親求他別再讓他丟臉。
他的前未婚妻求他為她振作。
他的瘋狂愛慕者求他愛她。
只有海小霓……求他對自己好一點。
她的無私讓他暗自動搖,卻也讓一向高高在上備受榮寵的他心生邪祟,不滿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如此平凡。
平凡到讓她一視同仁,無論眼前是誰,一律給予相同甜美的笑容,端上同樣美味的餐點。
后來,他看破了她的別無所求根本是個大笑話。
她求的不就是良好的工作表現——喂飽他!
所有來自于海小霓的關心與體貼,都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家事秘書!
那么,同樣的角色換另一個女性和男性來擔任,有何不可?
在如此叛逆的情緒主導之下,他無條件同意麥珈珈臨時換人的行為,很爽快的重新簽訂一份工作契約。
他相信自己可以證明海小霓沒什么特別,任何一個家事秘書都可以取代她,做好她原本在做的事情。
他若無其事的過日子,連自己也沒發現他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脾氣相對的越來越壞,尤其當他一個人坐在餐桌上時,心情更是惡劣。
然后他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只空碗靜靜的擱在餐桌上,隱隱約約還散發著芋頭香,暈黃的燈光下緩緩伸出一雙細白的柔荑,悄悄拿了碗就要消失在眼前。
一個男人沖上去攫住那雙皓腕,激動萬分的大吼,“不準走!”
墨朗被自己的聲音嚇醒,急促起伏的胸膛里是揪緊發疼的心臟。
“海小霓……”不準走!
那一夜,他曲身埋首在雙膝之間,終于跟自己的心妥協,卻再也沒機會將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