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殿上,魏衍行坐于御案后,五個兒子立于案前,另一側則坐著皇后、端妃、蘇貴人。
“父皇,您身子不適,怎不多休息,卻這么慎重找齊咱們過來,這是有話要對咱們說嗎?”魏超問。他們兄弟當中只有魏曲的母妃已逝,其余人的母親全在這里,連魏新極少出現在人前的生母蘇貴人都來了,父皇如此慎重其事,讓他不免好奇父皇想說什么?
魏衍行氣色雖然不佳,但眼神仍是犀利的!皼]錯,朕將你們全部找來,確實有事要宣達!
“請父皇盡管吩咐,咱們兄弟定會照辦!蔽簡紊锨耙徊降。
“是的,兒臣們謹遵父皇旨意。”魏曲也說。
魏衍行淺笑。“嗯,朕就盼你們都能遵照朕的旨意,好生努力,有所作為。”
“父皇,兒臣們會上進的,但您的身子卻是最要緊的,您得多保重才行!蔽恒髴n心的瞧著父皇越見蠟黃的臉龐,衷心勸說。
魏衍行欣慰的頷首!澳氵@份孝心朕知曉,朕就是為了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將你們找來的,朕已決定,找人分擔國政了。”他肅然說。
“分擔國政?皇上這什么意思?”皇后訝然問,這在之前可沒聽皇上提起過。
“朕近日來身子確實大不如從前,得花時間靜養才可,但國政不能一日廢弛,因此朕要讓皇子替朕分憂解勞!边@意思是,要將權力下放給皇子了。
“為了皇上的龍體著想,做這決定是好的,但這能為皇上分憂解勞的還是只有大皇子而已!闭f話的是端妃王倩梅,她是魏衍行的寵妃,生得風姿綽約,比之皇后的風韻更為上乘。
魏泱垂眉瞧她一眼,知曉這人盡管受寵,但恪守本分,因此才能與母后和平相處,而端妃之所以安分,也是因為父皇不因寵失寸,對母后仍是十分敬重,讓端妃不敢任意妄為。
皇后聽了端妃的話,滿意的微笑了,說的好,只有超兒有資格替皇上辦事,而這也代表讓超兒提前攝政了,她猜想皇上是終于有意立太子了。
“是啊,父皇,這事交給大哥足矣,他定能處理好國政的!蔽簡我舱f。
魏超下巴稍揚,肩挺了挺,也覺得理當如此。
但皇上卻是搖頭。“不,朕不將權力只下放給一個人,朕要讓你們五個皆分擔政務。”
“五個都參與國政?!”魏超一愣,其它人哪有資格!
“沒錯,五個一起,朕會由此看出你們的能力高低,再決定太子人選!
皇上此話一出,讓殿上所有人大驚,尤其是蘇貴人,她地位低,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也有爭位的可能。
魏泱不動聲色的瞧著大家的表情,父皇終于有所決定了,前世,當父皇提出這事時,也是震驚四座,特別是大哥,他當下便已怒漲了臉。
“皇上,您真決定不遵傳統,打算讓五子競爭嗎?!”皇后很不贊同,尤其見到魏超那強忍的怒容,馬上急問。
“朕早有這想法,所以一直暗中審視五個皇子,本想再觀察一陣子的,但朕身子卻出了問題,便決定提早考驗他們了!
“大業自開朝以來,皆以長立儲,從無例外,就連皇上自己也是兄弟中的嫡長,這才能任大統,可您怎能自己推翻成規?”皇后沉下臉說。
“朕是因長才繼位的沒錯,但朕的二弟治王,才是我們兄弟中最有才干的,卻礙于是次子,無緣繼位,當年若是由他繼承大統,相信咱們大業在他的治理下,會更有一番氣象。”
他不介意說出治王比自己優秀,以這做比喻。
皇上提到治王,皇后瞬間無話可說,治王當年雄才偉略,萬眾矚目,就連自己也曾暗暗仰慕過他,但他因為是次子,無緣繼承大統,于魏衍行登基后三年,抑郁而終,讓當時朝野一片惋惜。
“朕也知朝野必會反對朕的決定,但為了讓大業根基不敗,繼續千秋萬世下去,便不能墨守成規,得讓有能力的人當政!”他見皇后不語,便接著又說。
“父皇,您這是瞧兒臣不起,認為兒臣無能撐不起大業的根基嗎?”魏超不能接受,終于忍無可忍的問。
魏衍行目光如電的瞪向魏超。“朕不是瞧不起你,是你瞧不起自己,若是自信夠,有擔當,又怎怕會輸給自己的弟弟們?”
魏超被說得啞口無言,神情尷尬。
“你是嫡長子,自幼受到最多關注,眾人給你的資源也優于其它皇子,你若能善用,必能超越其它人,做到讓人真正敬重與信服,但倘若是只會以長壓人,無真本事的話,這也是徒留笑柄而已。”
魏超臉色更青,越發顯得狼狽難堪。
皇后不忍,護子心切,立即道:“皇上,話不能這么說,超兒是有能力的,只是您不曾給過他機會,若有,他也能有所表現的。”
皇上冷笑,“你敢說朕沒有給他機會?自他成年起,這十幾年來,朕每一天都給他機會,可他做了什么?在秋海時,朕只看見他氣量狹小,推諉無功,以及殘害手足而已!”
魏超瞪大眼睛,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落入父皇眼中,父皇只是未說破而已,這是給他保留顏面,沒讓他當眾出丑,現得知父皇全知情,他整個人簡直無地自容。
魏泱抿緊雙唇,自己猜想的沒錯,父皇心似明鏡,他們兄弟間的事沒一件逃過他的眼睛,也就是這趟秋海行,讓父皇下定決心,不再因循守舊的堅持立長。
可皇后仍是不甘心,還想替魏超說什么,皇上一眼瞪去讓她不得再議,她才閉嘴不說了。
一旁的端妃與蘇貴人暗自欣喜,她們受正宮壓抑太久,使得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出頭,這下好了,人人平等皆有機會爭位了。
但魏單、魏曲與魏新則對魏超知之甚深,絲毫不敢喜上眉梢,若想為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那大哥必不會放過他們的。
五兄弟離開清河殿后,在殿外魏超狠狠瞪著其它四人。“你們別以為能勝過我,大業還是以長為尊的!”
其它四人聽了個個低頭。“大哥別誤會,咱們幾個怎敢與你爭鋒,方才只是應從父皇,不好忤逆,哪里真敢想著儲君之位!蔽簡握f。
“不敢就好,魏曲,你方才在里頭也是十分自信,似真想與我比一比,可是如此?”魏超怒目向魏曲。
魏曲馬上委屈道:“大哥看錯了,我哪來自信跟大哥比,再說,我母妃已逝,在這宮中又從沒羅織過什么勢力,妄想與大哥爭,豈不犯傻?”
魏超想想冷笑,這魏曲的生母死前的封號雖然是僅次于母后的皇貴妃,生前也頗受父皇寵愛,但人畢竟死了,難有影響力,魏曲若要得她庇蔭,是難了。“哼,你若能不犯傻就好,魏……”
見魏超視線掃來,魏新已自己白著臉道:“大哥饒了我吧,我有什么資格與能力去爭儲?我是不會去鬧那笑話的。”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魏超撇嘴后,陰冷的瞧向沉默的魏泱!靶±衔迥?”自己最忌諱的就是此人!
“人欺未必是辱,人怕未必是福。大哥這是威迫兄弟嗎?”魏泱不躁不急的問。
魏超眉一擰!澳阏f什么?”
魏泱聳肩。“沒什么,咱們兄弟都很敬重你,父皇也對你寄予厚望,我只是希望你別讓父皇失望才好!
“你?!”
“魏泱這也只是為大哥著想,給予忠告罷了!蔽恒蟮坏恼f。
“你憑什么給我忠告?”魏超橫眉怒目起來。
“大哥聲音小點,父皇和母后他們還在殿里頭,當心他們聽見誤會你又以大欺小的干出殘害手足的事了!
魏超臉色大變。“你……你……”他氣得發抖。
“大哥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召太醫過來?”魏泱故作關心的問。
魏超已氣得說不出話來,扭頭見魏單他們也都只是表面懼他,這會竟敢憋笑了,他怒極。“你們幾個給我聽著,不管父皇說了什么,你們若敢犯我,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他口出威脅。
“咱們……怎敢。”魏泱垂眉說。
“哼!”魏超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小老虎,我勸你別真惹毛大哥了,他畢竟是長子,背后不少朝臣支持他,真與他作對,對你沒好處的!币娢撼┡x去,魏曲勸魏泱。
“是啊,大哥不是好惹的,雖然父皇宣達讓咱們競爭,但朝中勢力都抓在大哥手中,咱們想求表現還是不容易的!蔽盒聦彆r度勢的也道。
“我會有所分寸的,不會真與大哥沖突,三哥、四哥不用為我擔心!蔽恒笳f。
“那就好!边@兩人離去了。
留下魏單望著他!澳氵@是玩火自焚!蔽簡纬谅曊f。
“是嗎?”
“反正該說的,我之前已對你說過,聽不聽在你!
“二哥的話我一直謹記在心,沒敢忘記,但,二哥可記得我說的話?”
魏單眼一瞇,不語了,轉頭離去。
魏泱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清楚知道,二哥不是沒有野心之人,父皇今日之舉相信已在他心中燃起巨大的希望,況且他背后還有端妃,若整合一干勢力,他會很想放手一搏的。
“泱兒,你怎么還在這沒走?”皇后臉色不佳讓人扶著走出清河殿了,皇上堅持讓五子競爭,她剛才在里頭又苦勸了一頓無用,讓端妃與蘇貴人侍駕后,自己出來見到魏泱還站在殿外,喊了他。
他聞聲忙回過頭來,快步走向她,并且讓宮女退開,自己親自扶著她的手肘!澳负,兒臣正在等您!
“等母后?這是有話要找母后說?可母后正為你父皇方才的決定心煩,你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改天再說!彼活w心全在魏超的前途上,如今見他可能儲位落空,正頭痛欲裂,哪有心情與小兒子談什么。
“不,兒臣這事急,得盡快和母后說清楚!彼荒樥
見他這模樣,她也不好再拒絕,打起精神的道:“那就回鳳儀宮說去!
來到鳳儀宮,他扶她坐下,正要開口,她已先道:“你找母后定是為了你大哥與苒兒之事吧?”
“這是其一,兒臣找母后有兩件事要說!彼谒媲白。
“還有旁的事?唉,也罷,你有話就說吧!彼龂@氣。
“是,兒臣先要說的是您讓父皇服用道士丹藥一事。”
他這話一出,本來正頭疼揉著太陽穴的皇后,驚了一下。“你也知這件事了?啊,母后怎沒想到那日拿丹藥去給你父皇時,苒兒也在場,是她告訴你的吧?”她馬上記起這件事了。
“是的,就是又苒對我說的。”他承認。
她嘴一撇!澳负笞屗x你遠些,將心思放在你大哥身上,她倒是做不到,回頭馬上就去找你!”她不高興了。
他臉一整!澳负,我與又苒真心相愛,請您成全!”他本想先提丹藥之事的,這會就先解決感情的事吧。
“你這話說的與她如出一轍,她也是這么對母后說的!彼櫭。
“那表示我們才是一對的,大哥才是介入者!
“住口,你大哥介入了什么?就算介入,他是你大哥,你該讓就讓,就像這回你父皇要你們爭位,你也萬不能跟你大哥爭,這種兄弟鬩墻、同室操戈的事,你絕不能遵從。”
他輕嘆,母后對大哥當真偏袒的厲害。“兒臣與大哥是嫡親兄弟,兒臣又怎想與他反目,請母后放心!贝藭r還不是表明自己心機的時機,對爭位之事他不愿與母后多談,便應付著說。
可皇后聽了已放心了不少!鞍Γ负髸缘媚阆矚g苒兒,可是你大哥也愛,你讓母后怎么辦?”她反問他。
“那母后可曾想到兒臣的心情?”
這問得她語塞了。
“兒臣不怪母后偏心,但也不能如此是非不分!
“母后何時是非不分了……”她心虛了。
“若大哥是真心喜歡又苒,那兒臣沒話說,可大哥并不是,他只是不想認輸,如此拿婚姻當兒戲,你讓兒臣怎能讓?再說,又苒心中只有兒臣,讓她硬嫁大哥,豈不痛苦?母后,感情之事勉強不得,您硬要拆散兒臣與又苒去成全大哥的私心,這不是是非不分嗎?”
其實這些她都知曉,就是不忍自己長子委屈,這才會逼呂又苒嫁他的,這會受小兒子這一說,她汗顏起來。
“泱兒,母后也不想逼人太甚,只是擔心你大哥想不開,再加上外頭人也知曉他喜歡苒兒,怕他顏面盡失,拉不下臉來才想成全他的,泱兒,你也是母后所生,母后當然也疼你,只是長幼有序,你怎樣也不能跟大哥搶女人。 彼齽。
他一凜!澳负,苒兒的事別怪兒臣堅持,兒臣絕不讓!”
她見他這斬釘截鐵的態度,一陣愕然!耙郧澳愣紩犇负蟮模捕枚Y讓大哥,怎么這回……”
“從前兒臣確實凡事禮讓,有什么想法都跟大哥說,將功勞讓給他,可這番退讓不見得能讓事事圓滿,而這些,母后以后便會知情的!鼻笆浪倘韬,以為能百忍成金,結果只換來可悲的人生,這世,他忖度形勢,不再忍氣吞聲,而前世的母后在父皇驟逝、大哥殘殺兄弟后,驚嚇過度,至死都活得膽顫心驚,悲涼至極,這些她現在還感受不到,但將來她必會后悔。
而她此刻因為不明白,聽了他的話也只是皺眉!耙院螅磕隳苤酪院髥?”
他微笑!耙苍S!
“你故弄什么玄虛呢?”她睨他一眼。
“就當是兒臣故弄玄虛吧,但話說回來,母后,兒臣這會不求其它,只求您先別去找呂太師,給兒臣一點時間與大哥好好談這事!
這回她思考了一會后點頭了!昂茫闳裟苷f服超兒放棄,那母后也不反對什么了,就讓你們兄弟自己去處理!边@也好,自己近來為皇上的身子操煩,今日又受皇上所言驚嚇,壓根就沒有心思去管這事,若他們兄弟能自己解決,這最好不過。
“那就這么說定了,請母后暫時別管這事!边@事能拖先拖,拖足時間他才能找到方法讓大哥自己放棄。
“嗯,對了,你說的丹藥之事,這事先別對外提,你父皇也不知此事的,說了我怕你父皇要不高興了,曉得嗎?”她忽然嚴肅起來的交代,君王服用任何湯藥都得要謹慎,得經過太醫檢驗再三才行,可她沒這么做,私下就要人放進太醫開的湯藥里讓他服下了。
他頷首!皟撼季褪遣辉敢庾屚饨缍嗨y,也怕父皇得知動怒,責您的自作主張,追究您的欺君之罪,因此這才主動來找母后商量這事的!
她聽見“欺君之罪”四個字,沁出薄汗了。
“母后,兒臣認為您以后還是不要再讓父皇服用此物了!彼埱。
“這……”
“兒臣知道這是大哥的意思,但道士所煉的丹藥多有危險,不該輕易嘗試!
“母后也知,可你瞧瞧,你父皇服過后這幾日人精神多了,還能在清河殿與你們說這么久的話,母后想這東西可能不差……”
“父皇的病情稍有好轉,不見得與服用此丹藥有關,再說,這也是一時的,不一定能根治,萬一將來有什么后害,那讓父皇服用丹藥的母后不就受千夫所指?”
“千……千夫所指?!真會這么嚴重?!”她嚇得臉都白了。
“可不是,想那前朝的第四代君主,聽其妃子所言,服用道士煉丹,結果暴斃,那妃子受朝野指責,最后被冠以毒害君王的罪名,拉到大正門斬首示眾了!
這下她何止臉白,那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嚇得不輕。
而他就是要母后受驚,這才不敢讓父皇再服用此物。
她果然抖著身子說:“好好好,這丹藥不用了,不用了,母后再不讓你父皇服用這東西了!”
“那大哥萬一又……”
“母后也不允許他再提了,不過……你大哥也是一片孝心才會推薦此物的,這事就別扯到他身上去了!彼K歸是極保護魏超的,想想又替他撇清。
“是……兒臣不會提大哥的!彼吐曊f。
“這就好……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