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碩坐在老福晉的正屋里,讓盈月給他梳頭結(jié)辮。
「小七,給你丫頭你不要,卻老是成天到我屋里來給盈月梳頭打辮子,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發(fā)鬢如銀的老福晉嘴上抱怨著,心底卻對這個最小的孫兒疼愛得不得了。
「老祖宗,孫兒天天來陪您,您還不高興嗎?」
永碩坐在高凳上舒服得閉著眼,讓坐在矮凳上的盈月替他刷著發(fā)梢。
「你還當(dāng)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呀?你哪里是為了我這個老太婆來,分明是沖著盈月來的!」老福晉假意哼了一聲。
盈月自負(fù)地微微一笑,在永碩的發(fā)梢系上白玉墜角。
「老祖宗可別冤枉我!褂来T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改鞘且?yàn)橛碌氖州p巧,梳得比較舒服,所以才來找盈月的。老祖宗要是不開心,我以后不來找盈月,去找別的丫頭替我梳頭總行了吧?」
盈月一聽,笑容立刻消失,蹙眉瞪了他一眼。
「你這臭小子,是在威脅我老太婆,以后都不來看我了是嗎?」老福晉把永碩的手拉過來打了一下。
永碩笑著把雙手輕輕搭在老福晉肩上。
「老祖宗,這府里就只有老祖宗最疼我,我怎么可能以后都不來看您呢?我的意思是以后不來找盈月梳頭而已,免得您老人家多心嘛!」
孫兒一撒嬌,老太太就開心了。
「你不找她梳頭,難道要每天披頭散發(fā)嗎?那該像什么話呀!」老福晉笑著拍拍他俊秀的臉頰。
「七爺這么愛潔凈的人,怎么可能讓自己披頭散發(fā)?」盈月笑著插口!杆还芡鹤永镆蛔陀幸淮蠖蜒绢^搶著要來服侍他了!」
「這樣不是挺好的?」永碩聳肩輕笑。
「好什么?」老福晉皺眉低哼。「我早聽說了,你成天跟大福晉、側(cè)福晉還有你兄嫂房里的丫頭們胡鬧,還讓那些小丫頭們?yōu)榱四銧庯L(fēng)吃醋,你大哥、三哥都來我這兒告過你的狀。你也真是太不象話了,我看呀,還是得選一個丫頭給你,省得你玩過火了!
「老祖宗這話聽起來怎么好像在替我選媳婦兒似的,想找個人來管管我!褂来T傷腦筋地揉揉額角。
「你是該管管了!從前慧娘還管得了你,可自從慧娘嫁出府以后,你就無法無天了!估细x嘆口氣。「老祖宗知道你讓慧娘侍候慣了,換了個人不習(xí)慣,可慧娘服侍了你十年,都已經(jīng)是二十六歲的老姑娘了,眼瞅著就快要嫁不出去,咱們不能太自私,不放她出嫁呀!」
「老祖宗,我沒不讓她嫁,我這不是放她出府嫁人了嗎?」永碩苦笑。
慧娘從十六歲開始,服侍他整整十年。她大他七歲,兩人之間有極深厚的姊弟之情,他始終舍不得她離開,最后是在老福晉和愉郡王爺?shù)膱?jiān)持下,他才肯點(diǎn)頭放她出嫁。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怪脾氣,就算貼身丫頭嫁出府去,再挑一個進(jìn)來侍候也就是了,怎么就這樣死心眼呢?」
「那是因?yàn)榛勰镉信匀藳]有的優(yōu)點(diǎn)!钩酥倚墓⒐ⅰ厝狍w貼以外,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嚴(yán)守秘密。
「你怎么知道別的丫頭就沒有你中意的優(yōu)點(diǎn)?」老福晉困惑地挑眉。
「老祖宗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顾麩o奈地一笑。
「你想要的是什么?」老太太發(fā)覺這個寶貝孫兒已經(jīng)鉆牛角尖到一個嚴(yán)重的程度了!改愀嬖V老祖宗,到底慧娘有什么旁人沒有的優(yōu)點(diǎn)?老祖宗就不信找不到第二個慧娘給你!」
永碩撫額笑嘆。
「這世上很難有第二個慧娘,除非她是個啞巴──」永碩頓住,忽然想起了那個無法說話的春香。
永碩神情一變,盈月立刻敏感地察覺出來,她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春香。
對春香,她開始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敵意。
「要一個啞巴丫頭侍候?簡直是愈說愈荒唐了!連傳話都不能的丫頭,要來做什么?」老福晉只當(dāng)他在說笑。
「她只要有手有腳、會做事就行了,不會傳話也總會遞紙條吧?」永碩一臉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你呀,別凈想些奇奇怪怪的事了!估细x笑著搖頭,拿他沒轍!该鲀簜一早,我把上等房里不滿十六歲的小丫頭齊喚了來給你挑選,你非給我挑一個不可,聽見了嗎?」她伸指敲了敲他的腦袋。
永碩心一動,低頭靠近老福晉的側(cè)臉,在她耳旁低柔地說道:「老祖宗,既然我非選不可,那就把全府里不滿十六歲的丫頭統(tǒng)統(tǒng)叫來讓我選,包括下等房的小丫頭也要!
他的嗓音再輕柔,還是被耳尖的盈月聽見了。
「七爺,下等房的丫頭只會洗衣、刷馬桶,您怎么能讓這樣的……丫頭侍候您?」盈月原想說的是「臟丫頭」,但怕觸怒永碩,硬是吞下了「臟」字。
「我可不管什么上等房、下等房的,只要小姑娘長得漂亮,在我眼里都是一朵花,沒什么上下之分!褂来T流露出一臉風(fēng)流個儻的淺笑。
「小七,你該不是連下等房里的小丫頭也沾惹上了吧?」老福晉滿臉狐疑地盯著他。
「老祖宗冤枉,我可沒『又』沾惹上誰。只是凡事都得公平嘛,下等房的小丫頭沒道理不能來選呀!」永碩親熱地?fù)е咸Φ馈?br />
老福晉知道永碩的親生母親出身下等房浣衣院,母親低賤的出身一直是永碩的心病,他會對下等房里的奴仆另眼相待也不是沒道理,不過老福晉也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破綻。
「先前提到啞巴丫頭,現(xiàn)在又扯上了下等房,難不成下等房里有個啞巴丫頭嗎?」老福晉人雖老了,腦袋可還是精明靈光的。
「老太太忘了吧,下等房里確實(shí)有個不會說話的丫頭,名叫春香的。她和她的娘秋夫人兩個人,都是老太太點(diǎn)頭答應(yīng)收進(jìn)府里的,老太太敢情都忘了?」盈月幾乎是咬著牙提醒。
老福晉皺眉思忖。「盈月,經(jīng)妳這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是護(hù)國寺的那對母女嗎?」
「是呀,就是那對母女!褂聸]好氣地回。
老福晉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初看在護(hù)國寺老和尚的面子上,收留了這對母女,王府里仆役眾多,后來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小七,你別看人家小丫頭不會說話,就想捉弄她。」老福晉正色警告。
「老祖宗,我會是那樣的人嗎?」永碩無辜喊冤。
「那你要個不會說話的丫頭干什么?」老福晉聳高了白眉。
永碩低笑!咐献孀趧e急,您不是要我選嗎?有那么多的丫頭,我還不一定要她呢!」
老福晉意味深長地瞅著永碩,永碩雖然一臉漫不經(jīng)心、神態(tài)怡然的樣子,但是她看得出來在永碩眼底那一抹少有的認(rèn)真。
什么「不一定要她」,老福晉看,永碩是打定主意非要她不可,公開挑選不過是他借用的幌子罷了。
老福晉倒是想看看,能讓她的寶貝孫兒留心并且非要不可的丫頭,究竟有什么與眾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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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妳運(yùn)氣真好,要不是七爺,王總管才不會管妳死活呢!」菊夢和春香兩個人赤著雙足在木盆子里踩著換洗的床帳,菊夢想起先前趙媽轉(zhuǎn)述春香領(lǐng)到冬衣的經(jīng)過,不禁感嘆地說道。
「就是啊!」湘蘭一邊提著水往木盆子里倒,一邊說:「王總管那個人最會雞毛蒜皮算小帳了,成天只會苛扣咱們底下人,那些苛扣下來的油水全進(jìn)了他口袋里,他不知道從王府里撈了多少油水走呢!」
春香沒有仔細(xì)聽菊夢和湘蘭對王總管的批評,她恍神地想著永碩。
自從那日永碩替她解圍之后,他溫柔的嗓音和笑容就已經(jīng)潛入她腦海里了,讓她無時(shí)無刻都會想起他。
「那位七爺是誰呀?」一旁搓洗衣裳的秋夫人好奇地問。
聽娘問起永碩,春香集中了思緒,專注地聽著。
「是王爺?shù)谄邆兒子,叫永碩!咕諌粽f!赶惹奥犣w媽說,七爺?shù)念~娘也是下等房浣衣院出身的,不過因?yàn)樯矸值唾v,就算生了阿哥,地位也始終只是個侍妾,扶不上側(cè)福晉的位置!
[不錯,那日曾經(jīng)在盈月的口中聽過。]
春香在心里想道。
「難怪七爺肯幫春香,原來他的娘也是浣衣院出身!骨锓蛉溯p輕嘆息。
菊夢和湘蘭對望一眼,然后古怪地笑起來。
「秋大媽,七爺是個風(fēng)流胚子,見了漂亮的姑娘總愛占點(diǎn)便宜,每回王府宴客,前來赴宴的格格們多半都是沖著七爺來的,京城里誰不知道愉郡王府有個俊美又好色的七爺?依我看,七爺出手幫春香應(yīng)該和他的娘是什么出身沒有多大關(guān)系,他就是那種愛招惹漂亮姑娘的爺兒!」菊夢笑說。
「他會占便宜?」秋夫人嚇了一跳。「春香,七爺可曾占了妳便宜?」
春香急忙搖頭。不過,占便宜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明白。
「秋大媽擔(dān)心什么,就算春香被七爺占了便宜也不是壞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被七爺占便宜呢!」湘蘭閉上眼,夢囈似地說。
「湘蘭,我看妳也很想吧!」菊夢噗哧一笑。
「妳看我這張麻子臉,七爺會有興趣嗎?」湘蘭垮下臉,悲哀地一嘆。
「別對自己沒信心,上等房的丫頭們也并非都是美女呀,可是七爺還不是個個都勾搭?難怪那些丫頭們都說七爺是只狂蜂浪蝶,只要是朵花都不會放過。妳也是朵花呀,說不定有一天七爺就飛過來了!咕諌粜χ参。
春香傻傻愣愣地聽著她們嚼舌根,什么風(fēng)流胚子、狂蜂浪蝶的,她完全聽不懂其中隱藏的含意。
「七爺是那樣的人嗎?這樣的男人可不好。」秋夫人嫌惡地皺了皺眉。
春香訝然望向秋夫人。
[為什么不好?]
她急急打了個手勢問。
「每個女人都好,就沒有女人對他特別重要,這樣的男人沒有真心,所以娘說他不好。」秋夫人對春香解釋。
春香一臉茫然不解,對她來說,她覺得永碩很好,是個大好人,但是娘居然說他不好,為什么?
「春香!」趙媽快步跑進(jìn)浣衣院,一邊大喊著!缚!趕緊把自己梳洗干凈了,老福晉傳妳過去吶!」
正和菊夢兩人彎腰從木盆子里拎起床帳的春香,聽見趙媽的叫喚,驚愕地直起身子來,整個人呆得像個木頭人。
「哎呀,發(fā)什么傻?看看妳,水都流了一身了!」趙媽匆忙地跑過去,把春香手中的床帳拉下來丟進(jìn)木盆子里。
「趙家妹子,老福晉為什么要傳春香呢?是不是她闖什么禍了?」秋夫人扔下手中搓洗的衣裳奔過來,顫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呀,一早老福晉房里的小丫頭就來傳話了。姊姊甭太擔(dān)心,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依我看,春香不至于闖什么大禍,而且老福晉傳喚未必不是好事。」趙媽安慰著。
「是呀,秋大媽,妳們不是老福晉收留的嗎?說不定老福晉只是想看看春香而已,妳別太擔(dān)心了。」菊夢安慰道。
「可是……春香沒法說話,老福晉要問她話可怎么辦?她也答不上來呀!」秋夫人其實(shí)最擔(dān)心的是這個。
「不要緊,我領(lǐng)春香過去,老福晉要問話我也能幫春香回,妳放心吧!」趙媽輕拍了拍秋夫人的肩。
「那……春香就麻煩妹子照應(yīng)了!骨锓蛉艘荒樆袒蟛话。
「我知道,有我應(yīng)付著,妳別太擔(dān)心了!
「春香,妳趕緊換下這身臟衣服,把最干凈的、最新的衣服穿上。」趙媽拉起春香的手就往屋里去,一路對春香說道:「要記得把臉和手也洗干凈了,一會兒我過來替妳梳辮子!狗愿劳,趙媽也趕忙轉(zhuǎn)身換衣服去。
春香呆呆懵懵地?fù)Q好衣服,洗干凈手臉。也許是因?yàn)楫?dāng)初是老福晉收留了她和母親,所以對于老福晉傳喚她的事,她并沒有特別的感到擔(dān)心或害怕。
趙媽替她梳了一條烏油水滑的大辮子,在辮梢結(jié)上了紅絨繩,左看右看,覺得滿意了,就領(lǐng)著她走出下等房,穿廊子過小橋,走進(jìn)迷宮似的宅院中。
走了大半天,趙媽帶著春香走進(jìn)一個很大的院落,剛一踏進(jìn)院子,春香就看見有一大排的小丫頭整齊地站在院子里,一個個穿得光鮮亮麗,甚至都還搽上了胭脂,漂亮得就像一株株迎風(fēng)招展的花。
「奴才和春香給老太太請安。」趙媽牽著春香的手,從眾丫頭的面前走過去,來到坐在廊下的老福晉面前蹲身行禮。
小丫頭們一臉呆愕地看著從她們面前走過去的春香,眉尖微微蹙起,像看見了什么骯臟的東西玷污了她們的眼睛。
「起來吧!估细x看著春香,細(xì)細(xì)打量。
她看小春香雖沒有絕色容貌,但唇角始終噙著一朵微笑,看起來十分乖巧甜美,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丫頭,氣質(zhì)也和慧娘相似,這會兒,她算是明白了永碩會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春香無法說話,見人就只能微笑以對,只有笑容可以替她說話,除了笑,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對人的善意。
她抬眼偷望著滿頭白發(fā)的老福晉,見老福晉慈眉善目,十分和藹可親的模樣,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就慢慢消失了。不過,當(dāng)她看見侍立在老福晉身旁的盈月時(shí),不禁訝異地睜圓了眼,她不知道那日與永碩在薔薇架下調(diào)情的女子竟然是老福晉的貼身侍女。
「這丫頭叫春香嗎?」老福晉問。
「回老太太的話,她叫春香,今年剛滿十六!冠w媽恭敬地答道。
「好,妳把春香帶過去跟丫頭們站在一處。」老福晉淡淡吩咐。
「老太太,春香她不能說話──」
「我知道!估细x揮手打斷趙媽的話!感枰卦挄r(shí),再由妳代她答吧,妳先帶她站過去!
「是。」趙媽帶著春香和丫頭們站在一起。
聽趙媽說春香不能說話,眾丫頭們低聲竊竊私語著。
春香被那些好奇和驚異的目光打量得渾身不自在。
和那些細(xì)心打扮過的眾丫頭們一比,老福晉發(fā)現(xiàn)春香明顯黯然失色了許多,雖然她不是最年幼的,但個子卻又瘦又小,是眾丫頭當(dāng)中最嬌小的一個,看起來像連十五歲都不到,也許這么一比下來,說不定永碩就會改變心意了也不一定。
「去把七爺叫過來!估细x轉(zhuǎn)頭吩咐盈月。
「是。」盈月領(lǐng)命離去。
「傳妳們過來的用意呢,是準(zhǔn)備給七爺選一個貼身丫頭侍候他!估细x看著眾丫頭們,語調(diào)清晰地說道。
春香聽到這里,才知道是要給永碩挑貼身丫頭,她和趙媽對望一眼,兩人都是一樣的想法──
這種本該是上等房的事,怎么會有下等房的分?
「咱們王府里的規(guī)矩妳們都是知道的。」老福晉接著說!敢绾问毯蛑髯訝,妳們也是學(xué)過的,總之,七爺選上了誰,誰就得盡心服侍,在爺?shù)母安辉S做輕狂樣兒,不許說輕薄的話,不許把爺勾引壞了,更不許有非分的念頭。夜里侍寢,得在外間屋里上夜,不許進(jìn)七爺房里,要是讓我聽見了什么風(fēng)聲,立刻打發(fā)出府去,妳們可都給我聽清了?」
「奴才全聽清了。」小丫頭們齊聲應(yīng)答。
春香并不覺得自己會被永碩選上,不過她很高興有這個機(jī)會可以讓她再見到永碩。
那日他幫了她大忙,她一直找不到機(jī)會可以好好向他道謝,剛好可以藉今天這個機(jī)會向他表達(dá)她對他的感謝之意。
「好熱鬧,遠(yuǎn)遠(yuǎn)的就聞到一陣香氣了!褂来T慢條斯理地走進(jìn)院子里,和煦的笑容、魅惑的俊眼,迷得眾丫頭們神思蕩漾。
「就是你的嘴甜,什么時(shí)候都能把人哄得甜滋滋的!估细x笑罵。
「老祖宗,難不成您喜歡看我擺臭臉,動不動就開口罵人嗎?」永碩故意拉下臉來。
「又貧嘴了!」老福晉輕呿!缚烊タ纯匆囊粋丫頭,選好了跟我說。」
「知道了。」
永碩背轉(zhuǎn)過身去,好整以暇地交抱雙臂,視線朝每一個丫頭欣喜期待的臉上掠過。
由于背對著老福晉,永碩舉止大膽地跟幾個私下相熟的小丫頭們挑眉眨眼,惹來一陣陣抽氣輕笑聲,他忙把食指輕貼在唇上,示意她們安靜。
站得離永碩稍遠(yuǎn)的小丫頭不時(shí)偷偷瞥望他,有的小丫頭則趁老福晉沒看見,輕聲嬌喊著「七爺」來引他注意,永碩聽見了,斜眼一瞟,嘴角微露令人傾醉的笑容,登時(shí)又把眾丫頭們迷得神魂顛倒,臉色臊紅。
春香表情呆怔地看著用眉目傳情的永碩,尤其是他風(fēng)流浪蕩的眼神,與她這幾日腦海中所思念的形象有極大差距,她不禁想起菊夢和湘蘭說的關(guān)于他的傳言──
風(fēng)流胚子、狂蜂浪蝶。
[難道傳言都是真的?]
永碩的視線從眾丫頭一一看過去,他真正的興趣都不在這些人身上,直到看見站在最后的春香時(shí),他的眼睛才倏地一亮。
春香雖然面帶微笑,眼中卻有著深深的迷惘和困惑,他很好奇,她現(xiàn)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微笑著慢慢走到她面前站定。
春香愣住,盯著眼前的胸膛眨了眨眼,好半晌動也不動。
「妳要讓我一直看著妳的頭頂嗎?」永碩忍不住輕笑。
春香倏地抬起頭仰望他,驀然看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整個人都呆住了。
永碩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手指輕撫著她白皙柔嫩的臉蛋。
這下子呆住的人不只有春香一個,排在她前面的眾丫頭們也統(tǒng)統(tǒng)呆住了,臉上寫滿了錯愕和不可思議。
「皮膚還不錯!顾闹父乖谒橆a上柔柔撫摸,然后一路滑向她的兩耳,最后停在她的耳垂上輕輕揉弄著。
春香像是被他的雙手給催眠了,腦袋一片空白,整個臉蛋發(fā)熱發(fā)燙,紅得就像搽了玫瑰色的胭脂。
他繼續(xù)捧高她的臉,讓她的眼睛可以直視他。
看著他的雙眼,春香覺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他深邃的黑眸里,渾身柔軟無力,像是要融化了一般,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把嘴張開。」他低聲命令。
[什么?]
她眨了眨眼,神情恍惚地疑惑著。
「春香,快把嘴張開呀!」趙媽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聽見趙媽的聲音,春香有些回過神來,雖然不明白永碩要她張嘴做什么,但還是被動地微微張開了嘴。
「再張大點(diǎn)!顾⑿,柔聲說。
春香聽命,把嘴更張大些,忍不住羞紅了臉。
「很好,牙齒長得不錯!褂来T滿意地笑了笑。
[原來是看她的牙齒。]
春香雙頰一片通紅,慶幸自己平時(shí)就不愛吃甜食,也很照顧自己的牙齒。
「小七,你到底是看好了沒有?」
老福晉見永碩背對著自己,跟春香蘑菇了半天,不耐煩地喊著。
「快好了!褂来T轉(zhuǎn)到春香身后,輕輕提起她的發(fā)辮托在掌心細(xì)細(xì)撫摸!膏牛|感烏油水滑,發(fā)質(zhì)很不錯。」
「一個你就看這么久,等十個看完了得花上多少時(shí)間?」老福晉皺著眉頭抱怨。
「老祖宗,不用再看了,我決定就選這個!」永碩的大手壓在春香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春香猝然轉(zhuǎn)頭看他,驚訝得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原不把春香放在眼里的眾丫頭們,在得知永碩的決定后,瞬間發(fā)出萬分委屈的低呼聲,紛紛爭先恐后地發(fā)出不平。
「七爺,她不能說話,怎么侍候您?」
「她可沒學(xué)過侍候主子的規(guī)矩,這不成呀!」
「她一個下等丫頭忽然成了上等房侍候主子的大丫頭,這教人如何心服?」
永碩氣定神閑地聽著眾丫頭們不服氣的抱怨,唇角始終含笑。
「選了她,才是最公平的,妳們難道沒看出來嗎?」他忽然發(fā)出悅耳的低笑聲,輕巧地將眾人的怨氣轉(zhuǎn)化成愕然的怔忡。
「論容貌,她沒有妳們標(biāo)致!褂来T悠哉地淡笑道。「她不能說話,自然也比不上妳們都有的一張能說善道的巧嘴。妳們在上等房里學(xué)多了規(guī)矩,心明眼亮,這點(diǎn)她自然又更比不上妳們了。妳們都是一般的好,我要是從中選了一個,只怕其他人也不會服氣,那倒不如選一個什么都不如妳們的丫頭放在我身邊,妳們豈不是更能放心嗎?」
永碩俊美迷人的笑容再加上悅耳動人的嗓音,讓眾丫頭們恍然失神,聽不出他話中是褒是貶,不滿的抱怨輕輕松松被他壓抑下來。
在她們的心里都有一樣的想法──如果把一個看起來?xiàng)l件實(shí)在不怎么樣的小丫頭放在永碩身邊,兩人既不能談天說地,她也不能對永碩說什么討好撒嬌的話,永碩再怎么風(fēng)流,也不見得會對這樣不起眼的丫頭有興趣,這么一來,對她們的威脅自然減輕很多了。
「我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替我梳頭,可以服侍我梳洗盥沐的貼身丫頭,日后想選侍妾時(shí)的標(biāo)準(zhǔn)可就不是這樣了!
永碩柔聲低語,磁性的嗓音字字都像帶著魔力,讓本來失望的眾丫頭們又重新燃起希望。
老福晉搖頭低哼了一聲。這小子才真是能說善道,幾句話就收服了這些丫頭片子!果然,他是打定主意,鐵了心要那個不會說話的春香了。
春香那丫頭,她其實(shí)并不討厭,也許因?yàn)槟昙o(jì)小,所以看起來沒有什么心眼,倘若好好調(diào)教起來,絕不會輸給上等房這些丫頭們。
或許永碩要個不會說話的丫頭,也有他堅(jiān)持的道理。
「既然你決定選她,那就是她了,我也沒別的可說!估细x若有所思地瞪著永碩。
「多謝老祖宗!褂来T淡淡一笑。
「春香,日后好好服侍七爺,服侍得好了,每月會有賞銀給妳。」老福晉轉(zhuǎn)而慈祥地笑望春香。
春香恍恍然地跪下來,深深磕了一個頭。
「趙樂家的,回去告訴她娘一聲,把春香重要的東西收拾好了直接送到七爺屋里去,衣物鞋襪就不必拿了,上等房的丫頭有穿戴的規(guī)矩,我會叫王總管送幾套新的給春香!估细x隨口交代幾句。
「是!冠w媽怔怔地回道,神情猶似在夢中。
「老祖宗,既然春香已經(jīng)是我屋里的人了,我想先改掉春香這個名字!
[改名字?]
春香微愕地仰頭回望永碩一眼。
「春香這個名字是俗氣了些,要改就改吧。你想改什么名字?」老福晉并不反對。
永碩優(yōu)閑地瞅著呆怔的春香,微微一笑。
「她這么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倒讓我想到了『夜露』這個名字,往后就叫她夜露吧!
[夜露?]
春香恍惚地望著悠然淺笑的永碩。
[從今以后,她的名字就叫夜露了?]
「你高興便行,夜露就夜露吧!」老福晉回頭吩咐盈月!赣拢孤对阡揭略豪,從來沒有學(xué)過侍候主子爺?shù)囊?guī)矩,妳先帶她個三日,好好的調(diào)教調(diào)教她!
「是,奴才知道了!褂挛⑽澠鹌恋募t唇,回望春香的瞬間,眼神轉(zhuǎn)為冰寒冷冽。
從此刻改了名字的夜露,在盈月隱隱含著冷光的美眸中,似乎看見了自己難以預(yù)測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