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與鷹爺喝了酒才回來,所以我就不給你溫酒了,還不到用晚膳的時間,但怕你肚子感到饑餓,給你準備了碗面茶,你吃些墊肚吧!”
段倚柔端上一碗熱面茶,碗里飄出了濃厚的芝麻香氣,在這天冷的日子里,這香氣聞起來特別添暖。
夏侯胤靜靜地坐在長榻的一角,看著妻子一如以往,打從他進門以來,就忙著給他更衣,她總說外面風沙多,在外頭穿過的衣裳,進了屋里就要換掉,還要抹臉洗手,總要令他一身清爽了才肯休手。
然后,依照每天的不同狀況給他張羅吃食,偶爾他推說什么也吃不下,她就會給他煮碗茶,再配上兩樣她親手做的細點,陪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就可以過一個午后。
她不會吵,也不會鬧,令他喜歡她的作陪。
近些日子以來,她漸漸會在陪著他的時候找書來翻看,問她看出些什么,她總是說沒心得,可是,在她以為他不留心時,看著書本時,會出現很專注的神情,十分地沉浸在內容之中。
他告訴她,說容容其實不怎么愛看書,因為她那妮子太聰明了,任何書本總是看過一次,就能過目不忘,對于自己隨隨便便就能夠背出來的東西,她半點都不感興趣。
聽完他說的話,她笑了,問她為何而笑,她只說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太善待他們夏侯家的人,不只模樣好看,還聰明得令人妒嫉,不過就是有一點小缺憾,所以可見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問她那缺憾是什么,她只是搖頭不說,笑得格外神秘。
夏侯胤從她的手里接過那碗面茶,湊在鼻尖輕嗅了下味道,那氣味不只有芝麻的香氣,還有桂花與一股糖香味,聞起來十分美味,但是,此刻的他心頭卻像沉了塊大石頭,了無胃口。
他沒動聲色地將面茶擱在一旁的幾案上,伸出長臂執住了她的手,將她拉近到面前,直到她的腿抵住他彎曲的膝蓋為止。
“怎么不吃呢?”她斂眸笑著瞅他。
“剛才喝酒時也吃了些東西,還不餓!彼曀哪抗猓惫垂捶路鹣攵创┩M她的心坎兒里,“有件事我應該要告訴你,我想說不準你已經知道了,不過,為了以防你并不知情,我還是告訴你一聲,就在幾天前,章家的公子,不,是章大人回來了!
一瞬間,段倚柔唇畔的微笑凝滯住了。
他為什么要對她提起那件事呢?
見他的神情,聽他的語氣,是故意要讓她知道章牧志已經回到京城了!
如果在他心里沒有任何目的,實在是不必要向她提起。
除非是……在他的心里,對她與章牧志之間還存疑著些什么,以為他們還在暗通款曲,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她想到其他理由了。
“你會去見他嗎?”
“見誰?夫君沒頭沒腦問了這句話,教倚柔胡涂了!
夏侯胤看著她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細微的改變,哪怕只是一絲絲的異樣,他都不想放過,“你不想念他嗎?”
“我該想念嗎?”她忍住了不掙開他的掌握,可是,此時此刻,她只想甩脫他的手,遠遠地從他的面前逃離!
還不夠嗎?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夠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呢?
她以為時間會證明一切,而她為他所付出的用心,他遲早能夠感受到才對!但沒有!或許,打從成親一開始,她就注定了這一生必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對她忠貞的質疑!
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共享著一樣的溫度。
但是,在他們的心里,卻有著回然不同的兩樣心思。
“在你的心里,究竟將我當成了什么?”他定定地看著她,忐忑著,等待她所將要給予他的答案。
“您是倚柔的夫君!
“還有呢?”
她眨了眨眼,眸底輕輕躍上了一抹疑惑,“還有嗎?除了是倚柔的夫君之外,還有別的嗎?”
“你不傻,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才對。”
“沒有了。”她笑著搖搖頭,素凈的臉容上猶是一臉淡定,“除了是倚柔的夫君之外,沒有其他了!
“你不喜歡我嗎?”
“對于自己的夫君,一定要喜歡才可以嗎?”看見他詫異而且錯愕的眼神,一瞬間,在她的心里有種報復的快感。
“不!但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站起身,握著她的大掌不自覺地收緊了力道。
“如果不是一定要喜歡才可以,那我的答案是,”她看著他臉上期待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說道:“不,我不喜歡你!
“你再說一次!
“說再多次都一樣,我不喜歡你,我沒想過要喜歡你!
“沒想過要喜歡我是什么意思?”他的吼聲像是野獸的低咆。
“連想都沒想過,自然就不會去做了!彼雌鹨荒ê軣o奈的微笑,像是在對待著一個耍無賴的孩子,極盡耐心,“我為什么要喜歡你?請你告訴我一個我應該要喜歡你的理由,可以嗎?”
他看著她的表情,像是就在上一刻,她拿著把利刃,狠狠的,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心臟,教他痛不欲生。
“因為,我是要與你過上一輩子的男人!”他尋思了許久,只能想出這個答案,薄弱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一輩子?不過就是年年月月日日,沒有喜歡的心情,咱們就不必過日子了嗎?說起來,你不就是要與我過日子的男人,在我的心里,你就跟大伙兒一樣,我與他們與一樣是在過日子!”說完,她輕輕地笑嘆了聲,覺得他的說法真是有趣,如花般嫣然的微笑,讓她的臉容看起來明媚而動人。
“你——?”聽她的說法,他一股惱火涌上心頭。
“就讓咱們跟以前一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難道不好嗎?是我哪里做得讓你不滿意了,你只管告訴我,我會改進。”
“我想要你喜歡我!彼麑嗟恼Z氣,近乎蠻橫的勒索。
“就這一點,我辦不到!彼龘u搖頭,不著痕跡地別開視線。
“你連想嘗試的心意都沒有!彼创┝丝矗谅曋赋隽艘粋事實。
“我不想試,因為我知道自己辦不到!彼谋砬橐琅f是淡淡的,然而就在這瞬間,夏侯胤從她的眸底瞧見一絲如冰般的寒冷。
“你恨我?”
“我怎么可能會恨你呢?無論你是為了什么理由娶我的,是為了太爺也好,是為了兩家的聯姻也好,但無論如何,你終究是沒有棄我于不顧,你對我的恩情,是要用我一輩子來還的啊!”可是,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卻僅僅只是除了沒有遺棄她而已。
“我不要你的感激。”他甩開她的手,先是背過身去深吸了口氣,然后再回頭看她,神情勉強平靜了些。
“在我的心里,對你只有感激。”夠了!她在心里對自己大喊,夠了!不要再說了!把這些話說坦白了,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是她忍不!
賭著一口氣,她讓這個男人知道無論如何,他都傷害不了她!
就僅僅只是一口氣,她吞忍不下!
“不,你恨我,如果你不是恨我,為什么我可以在你臉上看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呢?”
“我沒有!彼挥憛捤辽,不會是厭惡,“聽著,這些話就當咱們沒說過,夫君,就讓咱們像以前一樣,平靜的過日子,好嗎?”
“如果你還想平靜過日子,就不應該對我說實話。”他覺得她的說法好可笑,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是你問我的,是你開的頭,我只是不想騙你而已!笨粗庼矐嵟谋砬,她以為他要動手打她了,但是,他沒有,只是退開了兩步,仿佛樣可以將她看得更加清楚。
不!僅僅這樣的距離,他無法將她看清楚!
明明那眉兒、眼兒,在那臉上的每一寸細微,在這些時日以來,他不只細細地看過,也摸過吻過,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從來認識過她。
“你真是該死!彼椭淞寺,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這時,一直守在門外,有事等著要稟報主子的綠錦聽見了里頭的爭吵聲,心里慌得緊時,只見姑爺怒氣沖沖地出來,像一陣疾風似離去。
“小姐!彼哌M里頭,小聲地對著主子的背影喚道。
與夏侯胤的爭吵,段倚柔感覺心里就像是被風暴肆虐過一般,風暴隨著他離去,卻在她的心里留下一片破損不堪的狼籍,她逼自己吞下梗塞在喉間的硬塊,平靜地回眸看著婢女。
“有事嗎?”
“章大人的小廝祥清過來傳話,說請小姐過去見大人一面,祥清說,大人想去見二小姐,要與她把話說清楚,可是眼下兩人是什么身份,祥清怕大人闖禍,希望小姐過去阻止大人做出沖動的傻事。”
“我不去!”段倚柔想也不想,一口回絕,“要做傻事,就由得他去吧!都已經不是毛頭小子,做事為什么還是如此莽撞?”
“是,小姐確實不應該去,綠錦這就去回話,說小姐不會去見章大人!本G錦點點頭,調頭就要去回話。
“嗯!倍我腥犷h首,閉上雙眸,嘆了口氣,這時,她聽見綠錦往外離開的腳步聲,她冷不防地開口喊住。
“慢著!”
“咦?”綠錦沒想到主子會改變心意,傻愣了一下。
“我還是去一趟吧!”段倚柔回眸對上婢女訝異的眼光,揚唇勾起一抹無奈的苦澀微笑,“我還是去勸勸他吧!你去安排一下,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