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里的茶點都是當天做好的,每種茶點依著平時的銷量,何長旺每天都會做上適當的數量,賣完就不再供應。
茶點不像炒菜,現炒就有,有的要蒸、有的要烤、有的要煮,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所以得事先備起來。
阿禾準備去廚房端茶點過來,在通往廚房的過道上,瞧見提著一壺熱水的李三胖,小聲說道:“欸,三胖哥,方才進來的那位客人點了幾道茶點,不過我有些擔心他付不出那些茶點的錢來。”
李三胖訓了他兩句,“阿禾,這就是你不對了,咱們做人不能以貌取人,人家雖然看起來窮酸樣,說不得究里多的是銀子呢!
阿禾連忙解釋,“我不是瞧不起人,那人是個打鐵的,家里有個守寡多年的老娘,他老娘為人很吝嗇又愛占人便宜,他賺的錢全都交給他老娘了,他能留在手上的沒幾文錢。”他家有個親戚就住在丘成母子附近,他去找那親戚時曾見過一、兩次,他們的事他全是從親戚那里聽來的。
李三胖聽了他的話,想起一件事,“打鐵的?我記得大姑娘前兩天剛定下的那門親事,男方好像就是個打鐵的,似乎是姓丘,該不會這么巧,就是他吧?”
“還真巧了,他就姓丘。”看來八成就是這人沒錯了。
“你們在說什么?”從廚房出來的高久思,見兩人站在過道上說話,隨口問了句。
李三胖回道:“大姑娘,咱們在說鋪子里來了個打鐵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嫁的那人?”
“是嗎?我過去瞧瞧!边@次成親全是為了奶奶的病,至于男方究竟長得什么模樣,她倒是沒怎么在意,被李三胖這么一提,她忍不住生起了好奇心。
李三胖想起阿禾方才說的話,再叫住她,“大姑娘等等,不如咱們試他一試,如何?”
“要試什么?”
李三胖讓阿禾把適才說的事再說一遍,接著對高久思說:“要是真如阿禾所說,他兜里沒錢,卻跑來咱們茶鋪喝茶,還叫上那么多的茶點,這不是存心想白吃白喝嗎?這樣的人品,大姑娘要不要嫁他,可得好好考慮清楚。”
他在高記茶鋪里也待了七、八年,同大姑娘就像兄妹一樣,這回大姑娘為了老太太的病倉促成親,他是不太贊成的,因此才想藉此機會幫大姑娘試試那人。
“也好,那就試試吧!甭犃死钊值脑挘呔盟紱Q定暫時不出去,等他吃完那些茶點再說。
不一會,阿禾把丘成點的幾道茶點送過去。
“客官點的芙蓉糕、相思卷、云片糕及桃花酥來了。”
看著那些他從不曾嘗過的茶點,丘成舔了舔唇,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瞧見他那粗魯的吃相,阿禾撇撇嘴,見有其他客人進來,他連忙上前去招呼,而高久思則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偷偷覷著丘成。
當時她一心想趕快把婚事定下,聽沈大娘說這人很孝順就答應了,此時看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蹙緊秀眉,再瞧他的長相,短眉塌鼻闊嘴,讓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從廚房出來的初六瞧見她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也走過來,見她沒發(fā)現他,他抬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想吸引她的注意。
高久思回頭覷他一眼,抬起食指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別說話。”
初六乖乖的閉上嘴,站在她身后,睜著雙清澈的眼睛,也學著她和李三胖朝茶鋪里看去,可他不知她在看誰,眼睛亂瞟著。
等了片刻,丘成吃完茶點,喝完茶,撩起衣袖抹了抹嘴,便把阿禾叫過來。
“你們東家可在?”
“咱們東家在后頭忙著呢,不知客官有什么事?”阿禾客氣的問著。
“你叫她出來,就說我是她的未婚夫,路過這里,特地過來看看她!狈凑桎伡磳⑹撬,今兒個這些茶錢,他是沒打算要付了。
果然是他,阿禾心里有些瞧不上這人,覺得他粗鄙不已,半點都配不上大姑娘,但嘴上還是應著,“原來是丘少爺啊,那我去請咱們東家過來!
不等阿禾去請,高久思便走出來了,她冷著一張臉瞪著丘成,“都還沒成親,你來找我做什么?”
瞅見高久思那張俏麗的臉龐,丘成驚艷的多看了幾眼,覺得她比與他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曉梅還要好看幾分,心里頭不禁對娘為他定下的這樁婚事更加滿意了。
“我路過,就順道來瞧瞧你!
“你現下瞧過了,走的時候別忘了把茶錢給付了,一共是六十六文錢!备呔盟加幸庀朐囋囁娜似,也想知道他是不是存心來白吃白喝,刻意說道。
聞言,丘成頓時窘得說不出話來,本以為在得知他是她的未婚夫后,高久思不僅不會同他討要這些茶錢,還會再準備些茶點讓他帶回去孝敬娘,沒想到她竟這么不識相。
瞅見旁邊的小二一臉看好戲的模樣,他在惱羞成怒之下脫口而出,“咱們都要成親了,你還同我分得這么清楚做什么,日后你嫁給我,這茶鋪還不是我的!
高久思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都還沒成親,他就在覬覦這家爺爺留給她的茶鋪?
“這茶鋪是我們高家的,干你丘家什么事?”
“等你嫁給我就是我的人,這茶鋪自然也是我丘家的,成親后我不準你再這般拋頭露面,你好好在家里伺候我娘就成!彼J為兩人既已定下婚事,這女人就算是他的人了,便不客氣的板起臉孔訓斥她。
娘教過她,對女人絕不能太好,否則她們便會恃寵而驕,爬到他頭上來撒野。
“你說什么?!”高久思被他這些混帳話給氣到了。
初六一直跟在一旁,雖然沒怎么聽明白他們的話,但好歹看得出來高久思被這人惹得不高興,立刻抬手推了丘成一把。
“不準你惹思思生氣!
丘成被他一推,冷不防踉蹌了下,羞惱的瞪住初六,“你是誰?”
初六沒理他,拉著高久思的手想安慰她,“思思不氣,我把他趕出去!
見兩人這般親昵,丘成頓時妒火中燒,質問高久思,“你同這男的是什么關系?都還沒成親,你就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這還了得,你今天若不給我個交代,我饒不了你!”
見他罵高久思,初六怒了,攔在她面前,“不準你罵思思,你出去!”說著,他拽住丘成的手臂,想把這個惹思思生氣的人給趕出去。
丘成見狀怒不可遏,隨手抄起要送去元鴻酒樓的那口鍋子朝初六砸去,初六下意識別開腦袋,那鍋子便砸到他的肩膀,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痛得他當即變了臉。
高久思見丘成竟敢打初六也火了,但她還未動手,就見初六,眼神兇暴,張口狠狠咬住邱成的手臂。
“啊——”丘成痛得慘嚎出聲。
初六咬得狠,都滲出血來了,高久思擔心他把人家的手給咬下肉來,又推又拉的想阻止他,“初六,快放開他,別亂咬臟東西。”
但此時的初六宛如被激怒的惡獸,緊咬著不肯松口。
“初六、初六,你乖,快松開嘴,我做你最吃的蛋羹給你吃!备呔盟冀辜钡暮宓。
丘成痛得齜牙咧嘴,整張臉全都皺成一團,但言談間依然不忘咒罵著高久思,“你這不守婦道的蕩婦,竟勾結別的男人來害我!”
見都這時候了,這人竟還罵她,高久思鳳眼微微一瞇,拿起他手邊那口鍋子,狠狠朝他的背后砸去。
沒想到這一砸,反倒讓初六松開了嘴,高久思顧不得丘成一邊慘叫一邊咒罵,她趁機拽走初六,不停的撫著他的背,安撫又犯了瘋病的他。
“吼……”他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聲。
高久思趕緊哄道:“乖,沒事了,沒事了!
她半拉半抱的將他往廚房拖去,何長旺已從李三胖那兒得了消息,連忙沏了杯寧神茶過來,她接過茶,喂到他嘴邊,“來,喝點茶。”
這茶是她特地找大夫調配的,以往要是初六突然犯了瘋病,大伙都在忙,沒空應付他時,就會想辦法騙他飲下這寧神茶,讓他昏睡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渴了,初六嗅了嗅茶,乖乖喝下了。
高久思把初六帶到后頭,見他逐漸昏睡過去,她將他交給何長旺和阿禾扶進一間房里,然后帶著滿臉恚怒的回到茶鋪。
適才他們的爭吵,早就引得其他客人引頸觀望,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有些熟客知道她收留了腦袋不清楚,猶如幼兒般呆傻的初六,正在將這件事告訴那些不知情的客人。
丘成撫著被咬出血的傷口,一臉狼狽,瞅見走到跟前的高久思,他憤恨的想著,待成親后定要把她今天給他的羞辱和難堪全都討回來,他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高久思已經毫不留情的道——
“你這混蛋,我就算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你這種人,咱們的婚事取消,把茶錢結清后滾蛋,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看你一次打一次!”從他動手打初六的那一刻,她就決定不嫁給這個人了。
“你說什么?”丘成錯愕的呆住。
“我說咱們的婚事一筆勾銷!竟敢妄想我高家的茶鋪,不管以后我嫁給誰,高家的茶鋪永遠都是我們高家的,誰也別想打它的主意!彼齾柹。
“你怎么可以毀婚?!”丘成氣急敗壞的大吼。
“我為何不能毀婚?”
“你不是急著要替你奶奶沖喜嗎?”
“我要是真嫁給你這種人,那就不是給我奶奶沖喜,反倒會把她給活活氣死!”想到他不只打人,還覬覦高家的茶鋪,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冷不防抬腳再踹了他兩下。
“沒錯、沒錯,高丫頭,這種人嫁不得,都還沒娶你咧,就把這高記茶鋪當成自家的了,這可要不得!币慌钥戳艘粓鰺狒[的五十幾歲男人涼涼說道。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幾名熟客也紛紛附和——
“可不是,自個兒沒本事掙錢,竟打起人家姑娘的家產,真丟人!
“這高記茶鋪是高老頭留給高丫頭的,誰要敢搶,我頭一個跟他過不去。”
說話的是個六旬老人,與已過世的高漢州是朋友,自然見不得他的孫女被人這般欺負。
“高家丫頭啊,我瞧他八成沒法付那些茶錢,我看那口鍋子還值個幾十文錢,你就勉強收下,抵了那些茶錢,讓他趕緊走,省得在這里丟人現眼。”適才的情況他們可都是從頭看到尾,心里多少瞧不起丘成,自然偏幫著高久思。
聽見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羞辱他,丘成又羞又怒,他恨恨的瞪了高久思一眼,連要送去元鴻酒樓的那口鍋子也不拿了,離開前恨恨咒罵道:“你這淫婦,將來定會不得好死!”
他走后,高久思朝那幾人躬身道:“多謝幾位叔伯大爺仗義執(zhí)言。”
幾名老人安慰她,“你這丫頭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你是什么樣的姑娘,咱們會不知道嗎?”
“沒錯,咱們都知道你是為了要給你奶奶沖喜才急著嫁人,但這種人不嫁也罷,你奶奶若是知道,定也不肯讓你嫁!
其他人紛紛附和。
忽然有一人說道:“要我說,初六那小子雖然傻頭傻腦的,但他還知道護著你,不如嫁給他,起碼他長得一表人才,比起剛才那個可要體面多了!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笑罵,“體面能當飯吃嗎?你這老小子可別亂給高家丫頭出主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人的話讓高久思怔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