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書恬知道懷孕的人情緒起伏不定是很正常的情況,再加土鄂子軒受了傷,她不免擔心,下意識地沒去懷疑其他。
“那子軒還好嗎?他的傷都好了嗎?”苗書恬知道他傷到了頭,也以為縫了幾針便無大礙,但她不知道他曾有短暫失億的問題,更不知道命運正對所有人開了個可怕的玩笑。
可怕的命運玩笑風暴早已將伊芙及杰西掃得滿目瘡痍,將一顆顆心傷得千瘡百孔,而現在這股風暴即將掃向她。
“他的傷已無大礙,你別擔心了!苯芪髦荒苓@么回應,在心底不斷縈回的復雜情感,他已厘不清是悲還是喜,其中的比重又是多少,更多的是無奈的哀愁。
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失去至親的痛,建立起可以勇敢走下去的平坦道路,但路途已踏上了,這才驚覺走錯了路,還錯得十分離譜,瞬間教人完全無所適從。
“叔叔,我想……下個月我會過去一趟!毙牡滓延辛藳Q定,但說出口仍是有些艱澀。
“嗯,記得通知我去接你。”接著苗書恬又說了些關心他身體的話,即將結束通話前,杰西終于忍不住開口。
“恬恬,不論你過上了什么難題,記得別忘了還有我,你隨時可以找我,知道嗎?”
如果她是個自私一點的孩子,那么她即將面對的不會是情感掙扎的問題,但問題就出在她不是。
而鄔子杰現在應該已搭上飛機,正飛往她所居住的城市,他不希望任何人再受到傷害,但偏偏傷害卻是無可避免的。
唉……
聽見門鈴聲響起,苗書恬一時之間愣住了。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十一點整,這么晚了誰會上門按鈐?
從貓眼看出去,她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那一瞬間她的心臟狂跳著,以為是他回來了,但下一刻理智立即回籠,她馬上意識到門外的人是誰。
“子軒,你怎么突然來……”打開大門,話還沒問完,苗書恬便被門外的鄔子杰緊緊地抱在懷中。
“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抱那么緊,真的!彼褯Q定去面對了,再多的傷痛總是要想法子撫平的,生活仍是得繼續過下去。
雎然她這么說了,但緊緊攬著她的雙手卻沒有因此而放松,反而又加了幾分力道。
“子軒,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快不能呼吸了!毙乜谡娴姆禾哿耍У谜婢o!
聞言,環抱著她的力道減去了大半以上,但他雙手卻是仍未松開。
他是在顫抖嗎?
感受到他顫抖的身軀,苗書恬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鄔子杰悶著聲說。
他花了好些時間才讓伊芙明白他真的不是鄔子軒,她雖然嘴上不愿承認這個事實,但她眼底表現出的悲傷告訴了他,她其實心底已經明白。
但是,她卻執拗嘴硬地否認鄔子軒已不在的事實,一直說他是傷了腦子,最后他不得不告訴杰西這離譜的真相。
說服老人家顯得簡單多了,因為他們是一同生活了長時間的至親,只要提出一些生活中不為第三人所知的細節,便能證明一切,所以他不得已地將伊芙交由他老人家來照顧。
他無法安撫伊芙受傷的心,但他相信杰西能夠用溫暖的親情給予她力量,而他,則是來給另一個人力量的。
他仍未放開她,但背上有只小手卻開始輕拍著他。
他知道她是在安撫他,但她才是最需要他人安撫的不是嗎?事情發生至今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只因為她拒絕傷心,更拒絕他人的安慰。
失去愛人的強大痛楚,真能如此簡單地堅強度過嗎?
或許在他人眼底,她確實是個完美堅強的女戰士,但他不是別人,他是她最觀密的愛人,也是這世上僅存最了解并最愛她的男人。
越是想要孤單一個人,越是努力表現堅強的態度,那便表示她心中那塊被傷痛所占據的領地無限寬大,甚至于超出她自己的想象。
他還記得,在他仍是失憶的那時,當所有人都認定他是鄔子軒的那一刻,旁人告訴他,說她沒有哭,一滴淚也沒掉……
聽見他的話,苗書恬在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先進屋里來吧!”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好地點。
然而,當大手松開她的同時,她這才發現他腳邊的行李箱。
看來,他一下飛機就趕到她的住處來了。
她側過身讓鄔子杰拉著行李箱先進屋去,待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她沒望向他,而是旋身直接走入廚房。
廚房是開放式設計,與客廳之間只有半個身子高的長形餐桌隔著,苗書恬背對著鄔子杰說:“我先煮杯咖啡給你!
其實冰箱里有鮮果汁及牛奶,但他突然的到來讓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她伸手按下咖啡機;在咖啡煮好之前,她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整理情緒,不讓那張與愛人一模一樣的臉孔提醒她失去了什么——即便那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她也要掩飾得完美。
這段時間誰也不好受,不是嗎?不能再給他人已然沉重的心情增添負擔了。
背對著鄔子杰煮著咖啡的同時,即使不必依賴肉眼,她也能感受背部強烈的目光,他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她。
當熱騰騰的咖啡端到鄔子杰眼前時,苗書恬這才開口問道:“既然要來,怎么沒先通知我呢?”
難不成有事發生?
不,她不該敏感地胡思亂想,鄔子軒一定只是急著想來親眼看看她過得好,如此而已。
“有些事情必須當面談才可以!编w子杰一雙深邃的眸緊瞅著她,里頭有太多太多壓抑的情感,他急著想向她傾吐,卻也知道急躁反而不能得到好效果,因為沒有人比他夏了解她。
靈魂在他人身上就像是一件靈異怪談一樣令人難以置信,但要說服她相信不是難事,他有太多可以要她不得不相信的證據,但他害怕……
害怕她柔軟的心會因為“成全”、“圓滿”而推開他,所以他來了,誰也無法要他離開。
他不想走,更是走不開,因為愛她已愛到無可自拔。
“你是指你打算對外宣稱是子杰這件事嗎?沒關系,我不介意,到我死之前,我都不會將這秘密說出去的!彼肋@是件機密,知道這件事的人十根手指數來還剩很多,也能明白其他人的想法及用意,她完全能理解及體諒,真的。
苗書恬誤會他是為這件事特意來請她諒解的,但事實上,她完全搞錯了方向。
“不是的……”因為載有太多的情緒,鄔子杰的聲音開始無法平穩。
“不是?”苗書恬微蹙起眉,她目前想不出他為何突然到來的原因。
“他們說你沒哭,為什么不哭?”忽地,鄔子杰快速地丟出問題,而非立即給她答案。
苗書恬愣了愣,沒料到他會突然丟出問題,還是她一直不愿意提起的問題,那關系著傷心及淚水……
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想要給出一個“沒事”的小微笑,但顯然她是失敗了,因為眼前的男人不愿意就這么跳過這問題,他要一個答案。
“為什么?”
斂起無法自然揚起角度的唇角,苗書恬深吸一口氣,這才以著再平靜不過的聲嗓說:“不能哭,是因為傷心哭泣會成為寂寞時的壞習慣,要知道,任何壞習慣都是難以戒除的!
更別說這樣的寂寞是永無止盡的,所以她不哭,不能哭。
“不會成為壞習慣的,因為沒有那個必要!编w子杰的聲調無法同拋一般平靜,連同眼眶也明顯泛紅著,而交握在身前的雙手更是微微顫抖著。
他的話讓她莫名地恐慌,因為她真的完全無法猜測他的語意,他今天究竟為何突然來到?
“什么意思?”腦子因為他莫名的言語而亂成一團,無法思考,就連身體都無法控制了,雙手居然跟著他抖動了起來。
“我是子杰,不是子軒!编w子杰明白宛轉迂回的說法并不會有更好的效用,唯有直截了當地切入重點,才是最實在快速的做法。
“別開玩笑了……”苗書恬全身瞬間僵化,顫抖的雙手也停止了。“你以為我會認不出誰是誰嗎?這玩笑很難笑。”
而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的樣子像嗎?”是老天在開他們玩笑才對,不是他。
“你有決心成為‘鄔子杰’,我是支持的,但私下我仍是會喊你一聲子軒,我發誓不會將這秘密泄漏給任何人知道!鄙眢w瞬間的僵化只是因為呼吸中斷了,現在她找回了空氣,全身卻比剛才顫抖得更加劇烈,不管她如何用力地克制都無法阻止。
他不該來的,他該乖乖地待在醫院里,讓醫生們好好地為他再檢查一回。
“不是、不是這樣的……車禍后醒來時,因為腦子里有血塊壓迫神經的關系,我短暫地失憶了。你們大家都認定我是子軒,起先我也以為我就是,但在記憶逐漸回復時,我就知道我不是,永遠也不會是他……”
“你的傷根本就沒好,你該回醫院去!泵鐣耋@慌地站起身打斷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胡言口亂語下去。
手上不需再打著石膏,額頭上的傷口也拆了線,但這不表示他的傷全好了,他傷了腦子。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打算打電話給伊芙或杰西,她現在強烈懷疑他們是否知曉他人在她這里,也懷疑他們壓根不知道他可能神經錯亂了,她必須通知他們。
鄔子杰跟著起身,在她撥出電話之前,伸手奪去她手里的電話。
再也無法冷靜地,他激動地朝著她一口氣將話全說出了口!斑@個身體是子軒的,但這里是子杰,鄔子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