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早奈就聽見外婆跟母親芳子在客廳里聊天的聲音。
“我回來啦!”她在又暗又狹窄的玄關處脫著鞋,不禁想起杉川家比她們家客廳還大上兩倍的玄關。
“早奈,怎么樣?”她剛走進客廳,好美姨便一臉期待地笑看著她。
她一怔,“?”什么怎么樣?外婆沒頭沒腦的在問什么?
“你……見到準先生了嗎?”好美姨問。
“不只見到了!彼T癟嘴,“還差點被他嚇到尿褲子呢!”
“ㄟ?”好美姨狐疑。
她不是喜歡準先生那一型的男人嗎?怎么會被他嚇到差點尿褲子?
“早奈,怎么回事?”芳子有些不放心地問。
“沒什么……”她坐下來,隨手端起母親擺在桌上,盛滿了茶的杯子,就口喝下。
“啊……”她一口氣將茶喝完,舒服地一癱。
“早奈,到底是怎么回事?”對外孫女及未婚雇主的第一次見面有所期待的好美姨捱了過來,一臉憂疑。
早奈瞥了外婆一記,“外婆,他家太大了,大得跟鬼屋一樣,而他……更像鬼!
“ㄜ?”像鬼?這實在太失禮了!雖然準先生是有點奇怪,但說他是鬼實在很過分。
再說,據香織所說,她不就喜歡那種類型的男人嗎?
“早奈,怎么那么說外婆的雇主呢?”芳子皺了皺眉頭。
她從母親那兒聽說過不少關于雇主準先生的事,而且,她所聽到的都是好事,都是優點。
“他那個人太奇怪了!碧峒八,早奈精神一振,“他的樣子怪、他的個性更怪,而且他就是……”
話到嘴邊,她及時打住。
不,她不能把那件事說出來,不只因為她答應要保守秘密,也為她日后能耳根清靜。要是外婆跟媽媽知道她們口中的準先生,就是在聯誼時,讓她成了損龜王的“十三號清水先生”,香織就會跟著知道。香織一知道,全世界就會知道。
為了杉川準治,也為她自己,這個秘密還是放在心里就好。
“準先生是個好人耶!”好美姨說。
“是,我沒說他是壞人……”早奈挑挑眉,“但他是怪人這一點,外婆您可不能否認吧?”
好美姨忖了一下,訥訥地道:“他是有點怪,年紀也不過才三十二,卻一個人住在那么大的老房子里,從來也沒見他去過哪里,而且……”
“而且什么?”早奈很好奇。
“我在那邊工作了半年多,從來沒有任何人來找過他!
“他看起來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痹缒伍_玩笑地說。
好美姨白了他一眼,“他只是生性害羞,不知道如何跟人相處!
“才怪!”她說,“他說跟人接觸是天底下最傷腦筋的事,而且很煩!
聽她這么說,好美姨一怔。他說?這么說來,他們兩個人有交談啰?
“你們兩個人講話了嗎?”好美姨試探地問。
“當然有。”早奈捏了一塊切好的豐羹往嘴里塞,“我……還訓了他一頓呢!”
“咦?”芳子跟好美姨驚訝地看著她。
“你訓了他一頓?”好美姨一臉“你這膽大包天的丫頭”的驚愕表情,“你訓準先生什么?”
“ㄜ……”她當然不能說她為了他投廢票而讓她損龜的事,狠狠的、氣呼呼的教訓了他一番。
“沒……沒什么啦……”她咧嘴笑笑,想裝傻帶過。
好美姨目光一凝地盯著她,“說,你到底對準先生做了什么?”
“做什么?”她一驚,“我才沒對他做什么呢!我只是……”
她努力的想了一下,想找個外婆能接受的說法。須臾,她腦中靈光一閃“沒啦!我只是要他改變一下造型!彼f。
“ㄟ?”好美姨一愣,“改變造型?”
“是啊!”她瞪大了眼睛,說得一臉認真,“我說他太灰暗了,應該要給人亮一點的感覺。還有,他的頭發不該蓋著臉,他明明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好美姨詭異地對著她笑,“看來你們聊了不少!”
“唔……”她想了一下,“我猜想他跟別人講一年的話,也沒我今天跟他講的多!
“喔?”好美姨訝異又竊喜。
這應該叫作“好的開始”吧?看來,準先生跟早奈的“第一次”還不賴。
“對了,外婆……”早奈看了看好美姨的腳,“您的腳什么時候才會好?”
“我哪知道?”好美姨挑挑眉,“一切都得看老天的安排啰!”
“啥?”她一怔。腳傷關老天什么事?
“早奈,”好美姨語帶玄機,“孝順的人會有福報的……”說著,她拍拍早奈的背。
。
既然不知道老天究竟安排哪一天讓外婆的腳傷痊愈,早奈只有繼續認分的到杉川家暫代鐘點管家一職。
其實她并不討厭他,當然也不排斥幫外婆的忙。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是個很好伺候的雇主,也不太要求。
因為工作算是相當輕松,她也不覺得同時得做兩份工作是多么沉重的負擔。她兩點到六點在杉川家工作,晚上則替雜志社畫插圖,白天睡覺……日子還算愜意。
就這樣,一個星期很快的就過去了,在這之間,她見到準先生的次數不到三次。她的工作范圍集中在主屋,但他的活動空間則是偏屋;再說,他幾乎都待在工作室里,而那里是“禁地”,她沒什么機會進去。
星期一,她依舊準時在兩點鐘來到杉川家。
“打開門,她就看見他的身影。他沒有躲在工作室里,而是蹲在庭園的一角,不知道在看著什么——
她本來想裝沒看見的走過去,但又覺得那實在太沒禮貌。
“嘿!彼卮蛘泻。
聽見她的聲音,他抬起眼簾,“町田小姐……”
一個星期下來,準治已經習慣她存在于他的生活當中。
總是在主屋活動的她,偶爾會跟她在走廊上碰面,但她通常都是點個頭,打聲招呼,從不跟他多做交談。照理說,這是個讓他感到安心且輕松的距離,但不知為何,他常常覺得有點悵然若失。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她主動的接近他,而且毫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議論及好奇。
第二次再見到她是在家里,而她也知道了他的身分。但她還是維持她直率的說話風格,對他劈里啪啦地說了一頓。
可是,自從他試著跟她解釋他為何不諳與人接觸之后,她就再也不跟他多說什么了。她是體恤他而不跟他說話嗎?如果是這樣,怎么他總覺得她似乎在生氣?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她的事,這才發現她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能劈里啪啦地跟他說一堆話的人。別說是女性,就連男人也很難跟他聊得起來,而她卻……
他必須說,她真的很特別,盡管面對的是他這樣一個無聊無趣的悶葫蘆,她還是可以找到話題,并讓他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話題,跟她聊上好一會兒。
“ㄟ?”雖然看不見他頭發底下的眼睛,但早奈感覺得到他正看著她,而且……他是看著她發愣。
干嘛?她臉上有飯粒,還是她長胡子啦?
“你在干什么?”她不好直接問“你呆呆的看著我做什么”,只好換個方法問他。
準治猛地回過神來,“沒什么,只是……”說著,他低頭看著他剛才發現的東西。
看他低頭不知盯著什么猛瞧,早奈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雖然她已經打定主意不靠近“覺得她麻煩”的他。
她朝著他所在的花壇走去,然后在他身邊一站。
“你看什么?”她的視線往地上一瞧。
“這個……”他指著花叢里的一顆小石頭,“你看!
“咦?”為了看清楚他要她看的東西,她蹲了下來!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他要她看什么。
當她蹲低細看,才發現那是顆有著細細裂縫的石頭,而石縫中居開出了一朵白色小花。
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哇,好可愛喔!”
“可不是嗎?”他撇唇一笑。
而在同時,一陣徐徐的微風吹來,微微吹飛他額前的發。只那么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她看見了他的額頭……不,應該是整張臉。
雖是驚鴻一瞥,她卻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用力的撞了一下。
天!他明明有一張端正好看的臉。盡管鼻梁上架著粗粗的黑框眼鏡梢嫌老氣,但她必須說……他其實是個帥哥耶!
只一下,頭發再次蓋住了他的額頭,還有他那好看的臉。
不自覺地,她望著他,發起怔來。
發覺她正盯著自己看,準治疑惑地道:“町田小姐?”
“ㄜ?是!彼鸵换厣,因自己盯著他看,而羞得漲紅了臉。“這……這花真……真有趣……嘿嘿……”因為覺得糗,她傻笑著。
她想,現在的她一定蠢斃了!
“嗯,而且是非常的不簡單。”準治看著石縫里冒出來的白色小野花,臉上有溫柔的笑,“居然能在石頭縫中生長得如此美麗又堅強!”
睇見他唇角那一抹溫柔的微笑,早奈心頭一陣狂悸。
她一驚,下意識地按著自己急促起伏著的胸口。要死了!她怎么心跳得這么快?而且……而且她的臉還發著燙!
美麗而堅強?他形容得還真是該死的好!該死的動人!為什么他能看著小野花,露出那么溫柔的表情呢?
“已經是秋天了……”他看著花壇里一片盛開的花卉,略帶著一縷哀愁地道:“隨著陽光日趨暖和,又到了花兒恢復元氣的秋天了……”
“恢復元氣?那不是很好嗎?”她不懂花,但她看得出來,他有多喜歡這滿園的花草樹木。
“是啊!不過這時花卉的壽命很短暫……”他說,“因為花時短,也讓人更能感受到它們足如何的把握時間,堅強綻放!
聽他這么說,她不覺對他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難得看見一個男人這么懂花、惜花且憐花,要是他把對花的愛憐梢梢移轉一些到女性身上,他一定會迷倒一海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