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雪想起來了。二十歲生日那天,幾個同學幫他慶生,起哄要他現場拆開父親送的禮物,結果讓他丟臉一整年。
“你還是繼續折現好了!
傅如雪,“汰星科技”總經理。
白手起家,從原本五人的小公司,在五年后躍入百大科技產業中名列三十名,成為頗具知名的科技公司。
原本看好的情勢卻在他兩年前不幸發生車禍后走下坡,但他并沒有被擊倒,沉寂半年,他重新投入網絡商機,締造出另一個盛況。
范恩麗不懂科技這行,因此一些專有名詞完全略過,只挑重點且看得懂得的文字咀嚼,其余的一律當做沒有出現。
原來這么厲害的人即將成為她的家人,真不簡單,明明公司都快垮了,他仍是有辦法挽回局面,她對他的敬佩更添幾分。
不過,才兩年而已,他的未婚妻怎不愿陪他呢?真可惜了。
“想必她現在一定很后悔吧。”
“誰后悔?”
“就是傅如雪的未婚妻啊!
“放心,她不會后悔,因為她已經結婚了!
是喔,結婚了……呃,是誰在回答?
范恩麗猛地轉頭,看見是傅如雪,她松了口氣。好在不是阿飄,要不然會活活嚇死她。
她手上的雜志是隔壁店員看完不要送給她的,她在等待開幕的良辰吉時索性拿起來打發時間,沒想到當事人竟然會現身回答。
傅如雪取過她手中的雜志,隨意翻了翻,不置一詞地還給她。
“你怎么過來?”她應該沒有發邀請卡給他。
“我代替我父親……”該死的老爸,為了晚上的約會要提前出門做造型,就把送禮的責任扔給還在睡覺的他,也不管他有沒有答應,禮物扔了就跑,更蠢的是他責任感重,只好前來送禮。“送禮物過來,慶祝你開幕!
“謝謝。是什么禮物?”
傅如雪還沒說明這鬼東西的用途,她就非常聰明地找到毫不起眼的插頭插上插座,霎時,小店里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就說了,這什么鬼東西。
“哇!我找這個燈很久了,網絡賣到缺貨,店家倒了,根本找不到耶,謝謝你們!狈抖鼷惗自谙扇苏茻舻呐赃,雙手抵著下顎,活像第一次收到禮物的小女孩開心不已。
應該就是做了這件鬼東西才倒店。
“很高興你喜歡,好了,我不打擾你,先……”
“好重!麻煩一下,幫我搬到這邊……啊,再過來一點點……對,就是這里,輕輕放下……好、好,謝謝你。對了,我姑姑有準備意式點心,你坐一下順便幫我看店,我進去拿!卑仓煤酶等缪,范恩麗馬上轉身。
傅如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并不想待在這里浪費時間,可又得顧及父親的幸福,只得忍耐。幸好過了一會兒,范恩麗端著盤子走出來。
“不用了,我不……”
“我姑姑做的點心很好吃,嘗一塊吧,還有我泡的奶茶,請慢用!狈抖鼷惛渥,倒了兩杯溫奶茶。
“謝謝。”他慢慢習慣接受她非常自然的使喚。
小小的店面,原本是轉身都稍嫌麻煩,卻在她的巧手布置下創造出多余的空間,而且還能擺放一張小圓桌以及兩張椅子,實在不簡單,只能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范恩麗真的不太起眼,沒有美麗的容貌、姣好的身段,下半身永遠是藍色牛仔褲,上衣則像是從衣櫥里搜出來便套上的隨興,但整體來說她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他有點難用文字來形容她的特別,若真要說,他會覺得她仿佛生長在孤島上,遺世而獨立,即使這世界只剩下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以及,他不得不提她飄逸的長發,隨著她每個轉身、回頭,擺蕩著優美的弧度,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至少,她笑起來挺可愛的。
“好吃嗎?”她問。
“不錯。”
“那就好,我姑姑無師自通的廚藝連五星級飯店的大廚也曾來討教呢。今天我這家店開幕,你有沒有喜歡什么,我送你。”未來他們會是一家人,她對家人向來大方。
“不,我不……”
“電話響了,你慢慢看,我接個電話。”
三次被打斷,傅如雪深深吸了口氣,就當做為了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他會忍耐。
他起身走往離門最近的地方觀看,內心的算盤是等她一放下電話便立刻走人,絕不再逗留。
原本他是這樣計劃,腳步往門口移動的時候,目光卻瞥見門口架子旁放置的一幅畫……說是畫似乎也不太對,因為畫里并沒有顏料,只有慢慢往下流動的沙子,沙子是有顏色的,按照不同的速度落下,堆積成一幅印象派的畫。
這幅畫吸引了他的目光。
沙子流動的速度極慢,他的視線竟無法移開,隨著落下的沙子,他的時間仿佛在這一刻也慢了下來,逐漸沉靜,隨著沙子的堆積,他開始期待會變成怎么樣的景致。
“這是‘流沙之屋’!狈抖鼷悞鞌嚯娫,發現傅如雪久久不動,走過來看見他注視的東西,便開口解釋。
“在哪買的?”
“不是耶……這個是我做的!辈徊诺淖咀髦。
“你做的?”聽見是她做的,傅如雪難掩好奇地轉頭看著她。
“是啊,當時我一個人在法國流浪,有時候晚上會特別想家,又不想出去,就會找事情做來打發時間。某天,不曉得為什么我想到我收集很多沙子,還有海邊旅游景點必買的彩色沙瓶,我想到那些彩色沙瓶只有固定的顏色太單調了,所以才想做一種會呼吸的沙畫,每一次它所堆積出來的景色都會不同……送你吧!
“送我?”
“對啊,你不是喜歡?我說了要送你就會送你,收下吧。”范恩麗取下“流沙之屋”放到他手上。
這次,傅如雪竟說不出婉拒的話來,因為他確實想要這幅“流沙之屋”,他喜歡這些沙子帶來的寧靜。
“這是我做的,能做出第一個,當然能做出第二個,不用想太多。啊,對了,這邊有個能抽取的木條,是為了擋住沙子不要落到底部,等沙子已經停住之后,你要倒過來之前記得先把木條取出,跟上面短的交換就可以了!
“謝謝你!彼蕾p她的大方。“還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拿人手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喔,有啊。”范恩麗笑瞇瞇地點頭!按龝䞍壕蛶臀艺写腿税!”
有現成免費的男人使用,千萬不要浪費了。
下雨了嗎?
為什么他聞到泥土的氣味?
傅如雪睜開眼睛,沒有雨,沒有泥土,他仍在范恩麗的店里。因為忙累了,他竟趴在桌面入睡,空氣里聞得到泥土的清香,繚繞耳邊的是異國的旋律,悠揚之中帶著淺淺的悲傷,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
范恩麗在他面前,背對他不知在做什么。
“幾點了?”
“快六點了,本來我想六點半再叫醒你,日式料理店離這里不遠,走路就會到!
問題是這里離他家有半個鐘頭的路程,來回的時間不夠他洗掉滿身的汗味。
“你應該早點叫醒我,我忙了一整天,總該梳洗一下才不會失禮。”他不喜歡一身狼狽的模樣,那會讓他矮人半截,尤其是初次見面。
“有什么關系?如果沒意外的話,大家都快是一家人了。再說,我也跟姑姑報備過你在我這邊幫忙,她對你印象很好,就算你一身邋遢,姑姑也不會介意!
“我介意。待會兒你先過去暖場,記得給他們制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备等缪┨统鍪謾C,準備通知父親自己會晚半個小時抵達。
“那我可能需要去美國夾菜、去非洲上洗手間了!毕噍^于他的急切,她倒是閑適得很,還悠哉地整理衣服,每一件都要看個幾十秒;今天生意還不錯,客人十分捧場,看來這次應該會提早出國采買。
“范小姐,你剛剛說快六點?”
范恩麗抬起左手瞥了眼手表,回答:“是啊,我的手表是快六點沒錯!
傅如雪抬起頭,臉色鐵青!霸趺次业氖謾C已經快七點了?”遲到半個小時跟一個小時還是有誠意的差別。
她再低頭研究半天,終于確定一件事實。“原來是我手表快沒電了,難怪總覺得今天時間過得特別慢,看來你也不必回家了。來,我借你一個好東西!彼龔募苌夏闷鹨还尥该鞯南闼浚焖龠B噴兩下。
頓時空氣中彌漫一股清新的氣味,聞起來十分舒服。
“這時候我們實在要感謝法國人的發明,香水拯救了我們。”她滿懷感激的說。
對于她的散漫,傅如雪只想撬開她的腦子,看看里頭究竟裝了哪個牌子的豆腐。
總之,他們還是遲到十分鐘了。
范恩麗僅是一聲抱歉便帶過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