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臺的威力通常是很可怕的,因為吹的是東北風,與東北季風的方向相同,兩股氣流會合可使風力增強并使強風提早出現,與夏季臺風要在暴風圈內才有強風的情形不同。
窗外天色暗沉,強風夾帶著細密的雨絲,不斷拍打在玻璃窗上,也許再晚一點,就會下起豪雨,甚至是刮起大風。
昨晚新聞氣象已報導這個秋臺很可能在清晨登陸,但各縣市政府仍是宣布今日正常上班上課,中午過后出現一陣陣的強風,并有愈來愈強大的趨勢。
葉品妮在出門前,質疑過出門教課的可能性,但在打過電話到音樂教室詢問后,確定今天是正常上課的。
“這個是琴頭,這個是弦栓。”她站在教室前方,向底下的學生們介紹大提琴的構造!斑@是指板,這是琴橋!
她剛接下大提琴班的課程,今天是第一堂課,沒料到第一次教團體班,就遇上臺風天。
這班級有十個學生,年紀介于小一至小三,都是小孩子。教室位于二樓,外頭風一刮,連帶著玻璃窗嘎嘎作響,幾個孩子分心的看了一眼窗外黑沉的天色后,在底下嚷嚷著。
“老師,外面風好大喔!
“對呀對呀,我媽媽說今天有臺風喔!
“上課要專心,等下下課后,趕緊跟爸爸媽媽回家,不會有事的!彼Π矒嶂菐讉不專心的學生。
“臺風很可怕耶,會被吹走耶!
“不會啦,我們都在教室里,風吹不走的。”葉品妮從旁拉來一張椅子坐下,把大提琴置于雙腿間,握好琴弓后,正準備拉幾小節的音樂讓他們聽聽時,“B”地一聲,教室電燈全數熄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與驚叫聲中。
“停電了啦!”
“老師,我看不到路!
“哎喲!”某個學生慘叫一聲,“老師,我找不到我的東西!”
這邊一句老師,那邊一句老師,孩子們顯然被突如其來的黑暗給嚇壞了。
葉品妮摸黑直起身子,把大提琴和琴弓置于一旁后,正欲出聲安撫時,她身后的隔音門冷不防地被打開來。
“有沒有事?”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她后方響起。
她怔了怔,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聲音,那個人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那晚受了槍傷后,她在那個男人家里休養到傷好,之后她便離開那里,與他再無聯系。她是有些失望的,因為她后來才想起來,她根本忘了問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醫治她傷口的醫師名叫衛澤一,也知道跟在他身邊的年輕男人名叫衛澤欣,還知道他家的幫傭叫陳姨,獨獨他的名字,她忘了問,他也沒提。
“還好吧?”眼前出現光源,她看見男人拿著手電筒,微低身子地望著她。
“你!蹦菑埥诿媲暗目∪,讓她吃了一驚,一雙美眸瞠得大大的,嘴巴合不攏。
見她一臉呆樣,伍軒宇忍俊不住低笑出聲,伸手輕拍下她的臉頰,“我們先讓學生們下樓,等家長來帶回吧!币娝翢o反應,他又笑道:“被停電嚇傻啦?”
葉品妮眨眨眼睫,找回飄離的思緒,猛搖首后,走到前方招呼那些還處在驚慌失措中,像群蒼蠅亂亂飛的學生,然后帶領他們跟在男人的身后,魚貫下樓。
一到樓下后,只見原本要展示樂器而不大的空間,因所有人全聚集在這的關系而更顯狹窄,又因停電沒了空調冷氣,整個空間除了擠之外,空氣也愈漸混濁。
老師們拿出自己的手機,讓學生打電話回家請家長來接回。等學生們陸陸續續被家長接走,直到只剩一個時,時間已過了將近九十分鐘。
時間愈晚,外頭的雨勢愈大,狂風不止。
葉品妮看著其他老師和學生離開,她仍留著是因為唯一還未被接走的學生是她大提琴班的孩子,所以她留著陪伴自己的學生。
方才仍亂烘烘的空間,現在靜得只聽得見外頭不斷增大的風雨聲,她看了一眼手表,已近晚上十點,早過了顏音的營業時間。
她對著仍坐在柜臺后方等著關門的張倩,頷首道:“小倩,你先回去好了,我留下來等,你把鑰匙給我,門就讓我來關!
“葉老師,這樣不好啦,要是讓店長知道,我會被罵的。”張倩是這間分店的音教小姐。
顏音各分店的教室,多半會把樂器展示在一進門的地方,以便顧客上門時能一眼就看到樂器。音樂教學教室則在另一樓層或是店面后方,端看分店占地大小而有不同。
這家分店一樓是樂器展示場,二、三樓才是教室,張倩平常都是和另一名小姐輪班顧一樓店面。
“沒關系,我不說你也不說,店長不會知道的!比~品妮俏皮地眨眨眼,隨即彎下身對學生說:“婉如,你也不能把老師幫小倩阿姨關店門的事情說出去喔!
“好,不說不說,這是我們的秘密。”名叫婉如的小女生,食指點在唇上,噓了兩聲。
張倩才剛離開,婉如的媽媽就跟著進來接走她。
揮手和那母女倆道再見后,葉品妮這才想起從方才下樓后,她就沒再見到那男人。她環視了整個空間一圈后,背起大提琴,拿著張倩交給她的鑰匙,有些悵然地走出大門。
甫出大門,便覺一陣強烈的狂風掃來,沒準備的她,被強風掃得倒退幾步。她驚呼一聲,拉緊肩上的背帶,勉強地欲將鑰匙插入玻璃大門上的鑰匙孔。
她腋下夾了兩本教材,一手緊抓背帶護好大提琴,另一手忙著鎖門,還得彎身把身體重量往下壓,才不至于讓狂風吹倒。鎖門這種平時做來簡單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卻是困難重重。
她試了幾次都無法順利鎖好大門,正一臉挫敗時,一只大掌拿過她手中的鑰匙。
“怎么是你在關門?”伍軒宇看她一眼,話問完鎖門的動作也一并完成。因為停電,所以玻璃大門外的電動鐵門無法用遙控器降下,他拿起一旁的鐵鉤子,勾住鐵門,向下一拉,鐵門便乖乖與地板貼合。
“你!彼质峭瑯拥拈_場白。眨著盛滿疑惑的雙眼,她很想知道:這男人是不是很喜歡這樣神出鬼沒的?
“嗯?”他把鐵鉤子放回墻柱邊。
“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葉品妮盯著他完美的側臉,才發覺他的發上沾有雨珠,臉上也是一片薄薄的濕意。她視線往下調,他的兩肩也濕了一片,看來他應該剛淋過雨。
伍軒宇望著她今晚第二次出現的呆樣,輕笑出聲,“我會在這里的原因和你一樣!
偏頭想了想,她像是發現什么大秘密般,一臉驚詫地問:“你也在這里教課?”
他頷首,眼里染著笑意。
“那你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旁駛過的車燈映著他眼睫上的雨珠才反射出光芒的原因,她覺得他的雙眸好明亮。黑幽幽如墨染的眼珠,有如磁石般的吸力,一旦陷進去,很難再離開。
“吉他!
吉他?噢,是了,她記得她在他家時,曾聽到吉他聲伴著歌聲。所以那時她在找的那道聲音,也是他吧?
她還在偏頭細想時,一陣強風又起,卷起街邊的垃圾,當一只垃圾袋飛過他們身邊時,伍軒宇猛地攫住她的手腕。
“走!”他喊道。
“去哪?”他握著她手腕的力道不小,卻沒弄疼她。
“我送你回去!彼此谎酆,視線調向騎樓外的雨幕,思量著該怎么沖進他停在路旁的車里。
“咦?”她輕詫了聲,然后欲將手腕抽離他的掌心,“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
“搭公車?這種天氣?”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見到外星人。
“很奇怪嗎?”她拉緊背帶,教材捧在胸前。
“當然,這么大的風雨你有辦法走到那邊的公車站嗎?”他揚揚下巴,示意她看向不遠處的公車總站。
這一路看過去,垃圾在半空中飛轉,店面招牌被強風吹得搖搖晃晃,兩側的商家幾乎全熄燈提早歇息了。
她若冒著風雨走過去,先別論會被雨水打濕,光是那搖搖晃晃看來要掉不掉的招牌,也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堅持走過去搭車,也許還沒走到公車站,她就被掉落的招牌砸到也說不定。
抿抿唇,她訥訥開口:“那。那就麻煩你了!
伍軒宇看她一眼,眼神中有著溫和的笑意,像是滿意于她的聽話。
“等我!眮G下一句話,他跑入風雨中,在自己的車子后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