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馨,你已經討厭我了,是不是?”走了好長一段路,他終于問。
“我為什么要討厭你?”她納悶。
“你連我做的菜都不吃了,對你而言……我已毫無用處!彪m不想承認,但事實似乎是如此。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才吃得少,跟……喜歡、討厭無關!
“不要騙我了,認識這么久,我從沒見你胃口下好過,你明明是不想吃我做的菜。”
“我在公司餐廳也沒多吃!”拜托他別牽拖好不好?她以前吃得下、睡得著,是因為心里沒煩惱,心情好,胃口怎么可能差?
但現在她腦子里裝滿一堆疑問……附注聲明,這些問題都是他硬塞給她的。
人想得多,心事重重,情緒自然不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們員工餐廳的菜跟豬食沒兩樣,你吃不下是很正常的。”但他的杰作她不賞臉就是大問題了!败败,我做錯什么了,你要不理我?你要判我刑,也總得給個罪名吧!”
“我沒有不理你。”
“你從上早班突然改成上全天班,我準備的早餐你不吃,特地送便當給你,你也不要,這不是不理我是什么?”
“這是因為我忙著利用所有能夠思考的時間,想法子把你從家人名單中剔除!
“你要把我從家里趕出去?”他委屈得好像她把他○○××了。
“誰要趕你了?”
“你剛才自己說的!
“明明是你要我別拿你當家人看的!彼孟虢o他巴下去,氣死了!澳阏f要的是愛情,不是親情,這些話你反復在我耳邊念了一個多月,有沒有?”
雖然她覺得夫妻也等于就是彼此的家人,細究得這么清楚,有夠白癡。
但因為他太堅持了,所以她還是想盡辦法要達到他的要求,F在他卻為了她的努力而生氣,有沒有搞錯?
“我……小心!”一輛車子比箭還要快,咻一下撞過來,安以然想也不想地把寧馨推開。
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才停止,驚魂甫定地坐起身一看,發現那臺車子疾速沖撞上安全島,在半空中翻滾一百八十度,然后飛撞向……安以然。
“以然——”她嚇壞了,大叫一聲。
車子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安以然撞飛,然后在安全島上彈了兩下,落到地面,動也不動。
漸漸的,鮮血溢出,漫流,淹沒了 他。
親眼目睹這一切,寧馨腦子一片空白,好像被丟進急凍室,身體從里到外每一個細胞都徹底僵硬。
眼前,有一些片段在閃爍。
她十三歲,第一次見到當時小六的安以然,一個囂張的小屁孩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沒資格做他姐姐。
她十四歲,安以然進了國中,發現變成她的學弟,羞惱地命令她不準在學校跟他講話。
她十五歲,安以然威脅她不準阻礙他爸和她媽結婚,因為兩老有找伴的權利。
她十六歲,安以然罵她年年考倒數第二,混吃等死,早晚喂狗。
歲月匆匆,她二十八歲了,他說:“我們結婚吧!”她說:“你發燒了。”
他氣死了,罵她沒心沒肺。
但其實她的意思是,他們同居十年,都老夫老妻了,還辦什么婚禮?費錢又傷神,只有燒壞腦子的人才會干這等賠本生意。
“唔!”一記呻吟,若有似無地逸出安以然唇邊。
寧馨下意識握了一下拳,感覺掌中似乎失去了什么,是……曾經很溫暖、很甜蜜、很幸福的東西;是……安以然,他們共度的十年歲月。
“以然!”她猛然回過神,倉皇地半跑半爬到安以然身邊。
他痛苦地睜開雙眼,想問她有沒有事,卻沒有力氣開口,只能看著她,從頭到腳,沒漏掉一處,直到確認沒事,他安心了,憋在胸口的氣瞬間泄盡,陷入昏迷。
她手忙腳亂地翻皮包找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
“以然、以然……”不要嚇她!
她已經努力在學習用他想要的方式愛他,他必須給她時間,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她。
“以然,你說過要永遠跟我住在一起,我答應了,也做到了,你不能不守諾言!彼缫言是,他有沒有收到?
。
事后調查,沖撞安全島那輛車的駕駛是酒后開車,車子翻覆時,司機已當場死亡。
受到牽連的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幸好只有擦傷,額頭、手肘和膝蓋多了點瘀青,其余并無大礙。
但安以然右手和雙腿骨折,一根斷掉的肋骨刺穿肺臟,而且最麻煩的是倒地時,頭部受到撞擊,陷入了昏迷。
大腦是身體最神秘的一個器官,受到如此創傷,醫學界沒有一個醫生敢斷定病人幾時能好,或者會不會完全好?
于是安以然就這么沉睡著,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
這期間,于捷第一個來探望,不敢相信才跟他定下協議的學弟突然就……這種情況,他們的協議自然作廢。
莫海嵐、越汶嬙……就連安以然的教授都來探望過他。
教授一直認為憑安以然的才干,不繼續往人工智能方面深造、走研究路線是很大的損失。
而這番言辭不只教授一個人說,安以然很多同學、朋友也是如此評論。
大家都無法理解,安以然竟以不能兼顧家庭為理由,一個資管的高材生,卻跑去畫小說封面?
如果他真有心往插畫界發展,別人還無話可說,偏他不是,他全心都放在家務上,至于事業……錢夠花就好,簡直是糟蹋人才。
一些懷疑的目光免不了在寧馨身上繞,質疑她憑什么讓安以然甘愿做個家庭煮夫。
每個人都很扼腕,為他不值,也祈禱他能清醒……但他再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了。
一個月后,再來醫院探望他的人已屈指可數。
三個月后,只剩一個人會固定來訪。
寧馨是很懶的,懶到就算有人罵她,她也不會反抗,反正不痛不癢,爭執只是浪費力氣。
但是她四照顧安以然卻很勤勞,每天上班前,下班后村即會來醫院報道,幫他擦身體、按摩手腳,以免他因為長期臥床而肌肉萎縮。
休假日她更是全天候待在醫院,一直看著他,好像永遠也看不膩。
“寧馨。”早上,寧馨到百貨公司上班,才放好皮包,就聽見莫海嵐叫她。
“什么事?”
“安以然有進展嗎?”
寧馨搖頭。
“醫生怎么說?”
“不知道!本退闶悄X科權威也不敢說完全了解人類的大腦,所以這個問題只能去問神。
“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
寧馨想了一下,簡單陳述了醫生的解釋。“以然腦內沒有瘀血,分析是受到劇烈震蕩才導致昏迷,也許得躺三個月、也許五個月,總之當他要醒時就會醒!
“已經三個月了!蹦剐⌒÷曊f,她親眼看著寧馨怎樣從一個玉雕般的美人兒,迅速地憔悴,本來黝黑到會反光的長發失去了光澤,那最讓人羨慕的白瓷肌膚則像脫水的蘋果,被一條條細紋占據。
她看得很難過,對照寧馨和安以然的情況,生死相許無疑容易得多。
真正艱難的是,生不生、死不死,別不去,也離不開……愛情拖成了折磨。
但寧馨顯然不這么想,語氣依然平淡!盎蛟S他要再過些日子才會清醒!
“如果……我是說……萬一他不醒呢?”
“他應該會醒的!睂庈耙矝]有把握,但她仍然愿意相信有那么一天。
“應該是多久?”
“我不知道。”
莫海嵐結結巴巴了很久,小聲地說:“我說……你別生氣,我也是為你好……那個……你有沒有想過要放棄?”
“干么要放棄?他又還沒死!睂庈靶α顺鰜。
“他現在跟死也沒什么分別了!辈皇撬龤埲,實在是這種折磨早晚拖死人,面對現實吧!人有時候不得不選擇是要放棄一個,或者倒下一雙!澳銘撻_始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打算什么?”
“你的未來!你不可能跟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就這樣過一輩子!笨粗鴮庈叭諒鸵蝗盏劂俱,莫海嵐心里很難受,忍不住就想管閑事。
“為什么不可能?很久以前我就答應過以然,只要活著,就要永遠跟他在一起,我答應過他的!闭f出口的話就要遵守,否則干么要說?而且,如果沒有安以然推她一把,現在昏迷的就是她了。
安以然說要保護她,說到做到,沒有違背過誓言。她也不會。
“他這樣……能算活著嗎?”
“他的心臟還在跳,也能呼吸,就是活著。”
“你才二十八歲,甘心這樣過一輩子?”
“事情未成定局,誰能保證不會有奇跡發生?”寧馨不信神,也不認為奇跡是路邊貨,隨撿隨有。她堅持的是,一諾千金!昂美,有什么話下班再說,該工作了!”轉身,她背脊挺得筆直,邁向自己的工作崗位。
什么叫海誓山盟?什么叫談情說愛?什么叫熱情如火?寧馨也許不懂,但她卻能做到一件事!把全部的感情放在一顆心上、送給一個人,從此一心一意,用布后悔。
“安以然,你這個白癡!”莫海嵐突然覺得那個老是索情要愛的男人好愚蠢,那些東西他早就到手啦!只是他一直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