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所有的人早已入睡。
瑩潔的月光下,一抹高大的身影悄然進入客房。
薩昂緩緩走到床邊,凝望著床榻上已沉睡的人兒。
薩昂的眼底泛著心疼不舍的光芒——她的頰上有著未干的淚痕,即使入睡了仍一臉哀傷……
他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斑斑淚痕,但是指尖在觸碰到她柔嫩面頰的前一刻卻驀地頓住。
遲疑了一會兒后,他終于還是收回了手。
不能碰她。
倘若他真的觸碰到她的面頰,說不定會將她給驚醒,而此刻……她該是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吧……
薩昂的眼神陰郁,眉心緊皺。
雖然他很想將她擁入懷中,但是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她渾然不覺的時候來到她的身旁,靜靜地佇立在一旁而已。
他,已不適合再擁抱她了。
朵兒……原諒我……
薩昂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察朵兒的臉上,在心底沉痛地向她道歉。
他很清楚她是無辜的,當年察木克殺害他祖父時,她才只是個不到三歲大的娃兒,跟那事件半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為了報仇,他卻無情地將單純善良的她扯進他的復仇計劃中。
他原本以為,自己對察木克的深惡痛絕,可以讓他做到對“赤那部族”的所有人都不帶任何的同情,可是……老天爺像是故意跟他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不只是她愛上了他,就連他也為她深深動了心。
也因此,在她被深深傷害的同時,他其實也正承受著椎心的刺痛。
“難道……我做錯了嗎?”他悄聲低語。
他沉痛地閉上雙眼,此時此刻,他不但絲毫沒有即將報仇雪恨的快意,反而只感覺到滿腔的抑郁與難受。
可是,他跟她,本來就不該相愛的,他們上一輩有著抹滅不去的血海深仇,要他們如何能在一起?
薩昂咬緊牙根,強迫自己正視不可能與察朵兒長相廝守的事實——即使這殘酷的事實令他心痛難當。
現在……他的下一步究竟該怎么做?
原本依照他的計劃,他該帶著深受打擊的她前往“赤那部族”,然后當著察木克的面,將她如何被他玩弄、占有、再狠狠拋棄的過程巨細靡遺地與察木克“分享”,讓察木克嘗到心痛懊悔的滋味后,再取那家伙的性命,為祖父報仇。
可是……光是看見她帶淚心碎的容顏,他就己痛不可遏了,要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做出那種會徹底毀滅她的事情來?
況且,他心底深處也不想放察朵兒離開,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她離開了狼牙山,只怕此生是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了……
薩昂臉色凝重地注視著沉睡中的人兒,眼底有著深刻的痛楚。
雖然此刻他們近得只在咫尺,然而兩人之間卻仿佛隔了道永遠也跨越不過的鴻溝,再也無法觸碰到對方……
***
一連被軟禁了十天,察朵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其實薩昂除了限制她的行動之外,并沒有苛待她,她不僅可以在寬敞的客房中自由走動,他甚至還暗中命令灶房多為她準備一些滋補的膳食。
然而,情緒悲慟的察朵兒根本沒有胃口,這幾天來吃得少、喝得少,卻整日以淚洗面,想要不憔悴也難。
此刻,察朵兒宛如一尊失去生命的木偶般,眼神空洞地坐在桌前。
忽然,一陣開門的聲響傳來,她心想大概是奴仆送來今日的午膳,毫無胃口的她,根本連轉頭一看究竟的興趣也投有。
“你想離開這里嗎?”
這句出乎意料的問話驀地竄入耳中,讓察朵兒詫異地隅了愣。她轉頭一看,就見玉真走了進來。
“我是來放你走的!庇裾嬷苯狱c明未意。
放了她?怎么會?
“是他……”
“當然不是!”玉真哼道。
這幾天以來,薩昂只是將察朵兒軟禁在客房里,遲遲沒有打算進行下一步復仇計劃的跡象。
她心里明白,薩昂是狠不下心來那么做,而他的顧忌更證實了他的確己經愛上了察朵兒!
既然薩昂沒辦法痛下決心地執行復仇大計,那么就由她來推他一把吧!
“為什么?”
“哼,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能容忍你在這里!我希望你和他永遠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她坦率而充滿敵意的回答,讓察朵兒一愣,隨即想到這個女人也愛著薩昂,也想要成為薩昂的妻,那讓她的心仿佛被一根尖銳的針狠狠地扎剌著。
一察覺自己再度因那個男人而心痛,察朵兒就恨極了自己的不爭氣。
明明該恨他的,可是她的心卻還是收不回對他的深切情意……
“快點,我可沒有多少時間,等會兒負責看守的人就要回未了!”玉真不耐地催促著。
剛才她悄悄在兩名守衛的食物中下了點瀉藥,并算準了他們鬧肚子疼的時間,“湊巧”地經過,且“好心”地主動表示愿意幫忙暫時看守察朵兒,讓他們得以去茅房解決燃眉之急,而她也好乘機進來放人。
她并不怕私放察朵兒的事情會被薩昂得知,事實上,她根本沒打算要隱瞞,因為,她就是故意要藉此逼薩昂非得進行下一步的復仇計劃不可!
“換上這套衣裳,跟我來。”
玉真給了察朵兒一套避人耳目用的奴婢衣物,并在她換好衣裳后,帶著她走出客房。
察朵兒跟在玉真的身后,謹慎地低下頭,小心藏住自己的容貌,順順利利地出了石堡。
在石堡外的那片竹林旁,玉真早己事先備好了一匹馬。
“你會騎馬吧?”
“嗯!辈於鋬狐c了點頭。她的騎術雖然稱不上精湛,但至少不至于會跌斷自己的頸子。
“那好,快走吧!”
察朵兒點了點頭,攀上馬背,又深深望了石堡一眼之后,才騎著馬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一名前去房中送茶水的奴婢赫然發現察朵兒不見了,立刻奔去稟告薩昂。
薩昂震驚又憤怒,并且很快就查出是玉真搞的鬼。
“是你放走她的?”他咬牙質問玉真。
“投錯,是我!”玉真坦白承認。
“你——你竟敢這么做?”
薩昂憤怒地握緊拳頭,倘若玉真不是女人、不是他師父的女兒,他早就動手狠狠教訓她一頓了!
“為什么不敢?”玉真毫不閃躲地面對他的怒氣!凹热荒氵t遲下不了決心,我就來助你一臂之力。”
“不需要你多管閑事!”薩昂怒吼道:“我早就說過了,我復仇的計劃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自作主張插什么手?”
“你的計劃是與我無關,但我就是看不慣你一味逃避的樣子!你祖父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原本一心一意要替自己復仇的孫子,如今卻因為一個女人而猶豫不決,甚至打算放棄,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會感到痛心疾首的!”
“住口!”
聽見這番指控,薩昂的黑眸幾乎快噴出火來。
他那震怒的神情相當駭人,但玉真并不害怕,因為她知道薩昂再怎么憤怒,也不至于會動手傷她。
“怎么?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你現在不就是因為顧忌著察朵兒,所以遲遲不肯進行下一步計劃?要是你真打算替你祖父報血海深仇,就該狠下心來照你先前的計劃去做!”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么做!”薩昂咬牙切齒地吼了回去。
他惡狠狠地又瞪了玉真一眼之后,隨即轉身朝馬廄的方向走去。
玉真知道他打算去追人,對著他的背影嚷道:“她現在可能已經返回‘赤那部族’了!薩昂,十多年來的仇恨,是該有個了斷了!”
薩昂的腳步不曾稍停片刻,他迅速來到馬廄,躍上他那匹千里良駒,立刻策馬追了出去。
一路上,薩昂快馬加鞭,拼命地追趕,希望能夠追上察朵兒,希望能夠及時攔下她,將她帶回身邊。
但……就如玉真所言,都已經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現在極有可能已經返回“赤那部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該怎么做?真要依照原先復仇的計劃行事嗎?
薩昂的眉頭深鎖,臉色緊繃,復仇與情感仍在進行劇烈的拉鋸戰,讓他此刻的情緒一如這幾天一樣的沉痛與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