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憐?
在對方臉上看出這么奇怪的情緒,孫楠鈺不解地心想,難道謝孟芝也曾經遇過這么離奇的事?
“也難怪你要逃了,怎么說你都不能再用這個身分繼續待在璟王府生活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昨晚的事也就全兜上了。謝孟芝點點頭,一臉恍然大悟。
“你真的相信我?”孫楠鈺忍不住問。
“當然相信,為什么不信?”
見謝孟芝的態度率真又大方,反倒是問話的孫楠鈺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
“你的遭遇實在太慘了,這樣吧,不如你就先留在我這兒!
見謝孟芝一再伸出援手,她不由得紅了眼。“這怎么可以,你已經幫了我太多,我怎能白吃白喝……”
“不是白吃白喝!敝x孟芝早料到她會這么說,笑咪咪的插話!澳憔土粼谖业木茦菐兔Π,正好酒樓缺人手很久了,如果你愿意的話就用工作來回報我吧!
孫楠鈺當然求之不得。
糊里胡涂的變成了另一個人,眼前又遭璟王府的人追捕,如果能有一個容身之處,她說什么也要留下。
“謝姑娘,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別這么客氣,我們算是天涯淪落人,有一樣的遭遇,所以你的心情我特別能了解,雖說我們原本的年紀差不多,不過眼前你這身體應該只有十五六歲,以后你還是喊我一聲姊姊吧。”
謝孟芝不只對她好,還愿意主動拉近關系以姊妹相稱,如此貼心的做法讓孫楠鈺感動得熱淚盈眶。
只是,她不懂那句天涯淪落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謝孟芝也是死后復生?
心中雖然有疑問,但畢竟還不是很熟,孫楠鈺也不好意思多問,只能再三道謝。
“你就好生待下來吧,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罩你。”
“謝謝孟姊!彪m然不明白什么是“罩她”,不過應該就是照顧之意吧。
臨走之前,謝孟芝彎下身拍了拍她的肩頭,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已經充分表達安慰之情。
等到房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孫楠鈺才允許自己流下淚水,并非因為傷心,而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不管怎么說她都已經活過來也逃出了璟王府,眼下先安頓好自己,再慢慢去想接下來的事吧。
想到未來還有許多事等著她,孫楠鈺感覺自己充滿了新生的希望,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什么事都可以改變。
她閉上眼,打算好好睡上一覺,等恢復了精神才能為死去的“孫楠鈺”討回公道。
晌午時分,一品天香樓內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刁大哥,麻煩幫我炒兩盤麻辣肚絲,兩盤佛手金卷,三盤糖醋荷藕,一盤辣白菜卷!
“小武哥,麻煩幫我弄三盤金糕卷,兩盤蓮子糕,四盤蜜餞麻花酥!
廚房里熱氣沖天,一群由謝孟芝親自帶出來的年輕廚子各司其職,整齊劃一的待在自己專屬的爐灶前,腳不沾地的干著活兒。
孫楠鈺負責統籌客人點的菜,整理出來后一并點菜好讓廚子們好做事,出菜速度也能加快。
“小鈺,你真的太厲害了,才看一次就能將客人點的菜全都記起來。”
負責跑堂的小段又送來新的單據,聽著孫楠鈺有條不紊的指示出菜,他都快聽傻了,畢竟酒樓上上下下最起碼也有近三十桌的客人,他送完單子再出個菜,剛才哪桌客人點了哪些菜早就忘光光了。
但是孫楠鈺卻是過目不忘,幾乎將三十桌客人點了什么菜一樣不落的背下來,再按照客人點單的先后次序安排出菜。
酒樓里的人對此都嘖嘖稱奇,覺得老板娘真是挖到寶了,對孫楠鈺更是敬仰有加,絕不因為她年紀是酒樓里最小的就瞧不起她或欺負她。
如今孫楠鈺來酒樓已有個把月了,她的個性外向不畏生,做起事來井然有序,深得大家的喜愛。
從前酒樓的出菜順序混亂,偶爾還會重復出菜,這一直是謝孟芝最頭疼的事,自從孫楠鈺來了之后,出菜速度與順序就不曾出過亂子,一切處理得妥妥貼貼,眾人簡直把孫楠鈺當成救星了。
“小段哥,這是八桌和十二桌的菜。三桌與二十一桌的菜,沈哥已經送了,今天這么忙,雅間的酒菜就由我負責,小段哥就負責二樓的!
“我知道了。”小段接過托盤,又嘆了一聲,“小鈺啊,酒樓有你真是太好了。”
孫楠鈺被他夸張的口吻逗得直笑,也沒停下手邊的動作,端起已經擺好酒菜的托盤,踩著小碎步上了三樓。
一二樓的桌次都是開放的,三樓則是用屏風與布簾隔成數間雅間,讓一些不喜熱鬧或是不能拋頭露面的客人能在此用膳。
雅間的價格自然也比一二樓來得高,因此客人相對比較少,往往是一二樓已經客滿,雅間還有空桌。
不過,隨著酒樓的名氣越來越響,花得起銀子的大有人在,如今包下雅間的客人也是越來越多,有時還真是一間難求。
孫楠鈺端著一盤酒菜走向最末端也是最隱密的雅間,那間是專門留給達官貴人的,能進得此間的人絕對是非富即貴。
“王爺,您是何等高貴的身分,小的怎敢用不入流的次等貨來污辱您,小的愿用性命保證,這纏枝蓮紋的筆筒還有描金牡丹的墨匣可都是鄭國開國帝王仁康帝在位時用的文房寶貝……”
正要掀開簾子時,里頭傳出的男子聲音讓孫楠鈺當場停住了腳步,握住托盤的手也跟著一緊,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認得那聲音。
那是柯泓謙的聲音,也就是她“前世”的丈夫,那個與嫡姊一起連手害死她的白眼狼。
“王爺,鄭國的仁康帝都已死了上百年,可是他留傳下來的字畫,相信您比小的更清楚,至今還是無人能敵啊,在古玩市場不知要有多珍貴,更何況是仁康帝用過的文房之物,相信有了這些寶貝,王爺不僅能瞻仰仁康帝之遺風,在字畫的造詣能更上一層樓。”
聽見柯泓謙滔滔不絕的說著話,孫楠鈺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壓下想沖進去暴打他一頓的沖動。
真的是冤家路窄,她還在盤算該怎么走下一步,該怎么報仇并將她一手打造的百寶行搶回來,這個白眼狼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口口聲聲喊著王爺,看來他是透過關系找上了個貴人想攀交,再透過這個貴人打進貴族的圈子,好讓更多有錢爺兒們將銀兩送進百寶行。
就不知他攀上的這個王爺是哪一位……
“聽你這么一說,這些玩意兒倒真是些不得了的寶貝?”
一道似醇酒般醇厚的男子嗓音傳來,無預警的撥動了孫楠鈺的心房。
因經營古玩店的緣故,她閱人無數,與凡夫走卒或富貴人家都曾交手過,她能從一個人說話的音調乃至于口氣,多少推斷出對方的性子,雖然還不到十成十的精準,不過至少能中了六七分。
畢竟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性格以及后天的涵養,透過說話就能知其一二。
這位不知是什么名號的王爺,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玩味,雖不顯輕佻,像是很認同柯泓謙的話,但又好像是嘲諷的反問,反而讓人弄不懂他的真意。
此人肯定是個善于隱藏心思,又不會輕信于人的高傲之徒。
孫楠鈺沉下心,單憑男子那句話,她能肯定此人絕非泛泛之輩。京城中的王爺頗多,大多是些閑職王爺,能讓柯泓謙這么自以為是的人鞠躬哈腰,送上這么風雅的寶物急著巴結的人物,究竟是誰呢?
這一刻,孫楠鈺對于前世夫君的憤怒已經全數轉移到那未曾謀面只聞其聲的男子身上。
無論此人是誰,既然是柯泓謙想巴結的人,她就不能不管,她一定要想辦法讓柯泓謙巴結不成!
“爺兒,上菜了!彼龘P起低柔的嗓音,端好烏木托盤,單手掀開簾子,目光往里邊探去。
與此同時,雅間里的兩個男人也看了過來,一個是她深惡痛絕的柯泓謙,另一個則是……
孫楠?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那男子有一張溫潤如白玉的俊臉,長眉入鬢,眼若秋星,挺鼻薄唇,配上一身貴氣不凡的氣質,一看就知是非等閑之輩。
再說,他的年紀如此輕,長相又忒俊俏,帶著幾分玩味笑意的眼神,使他全身散發出一股不羈的氣質,莫非此人是……
璟王?!
推敲出這個可能性,孫楠鈺暗自抽了一大口氣。
同時,那兩個男人也正望著她。
見她年紀頗輕,但是眉目沉穩,目光尤其清澈有神,腰桿子又挺又直,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她這年紀的女子不可能會有的氣度。
正是這不尋常的氣度以及她那慧黠的眼神,讓兩個男人同時停住了交談聲,雙雙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兩位爺兒,酒菜正熱,還請小心慢嘗!彼姑嫉褪,壓低了身子,刻意放慢速度將酒菜——端上桌。
赫連桓那一雙美目直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注意到她端酒菜時面色淡定,手不顫不抖,上菜手勢流暢又靈巧。
京城里傳言一品天香樓里臥虎藏龍,果真如此,就連女子也能拋頭露面送酒菜,而且還是年紀這么小的女子。
年紀小不打緊,重點是此女氣度不凡,見著了兩個大男人也不臊不赧,剛才她抬眼瞧見他身后的暗衛時也只是眼神微詫,并沒有太多表情。
直覺告訴赫連桓,眼前這個女子不簡單。
柯泓謙一雙眼也直直打量起她,雖然容貌與身形都不像,但是剛才這女子端著酒菜進來時,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自己看見了已經死去的某人。
他已死的前妻。
柯泓謙自己也覺得這想法很荒唐,怎會無緣無故想起她,還是因為眼前這個正在張羅酒菜的女子。
話說回來,這一品天香樓也太不象話,就算是缺人手也不該讓女人來送菜啊。
孫楠鈺張羅完畢,抱著托盤正要起身,轉頭時假裝不經心的瞄見柯泓謙手里的墨匣,登時訝異的低喊一聲。
正注意著她一舉一動的赫連桓見狀,頗是玩味的挑高一道眉,靜待著她的下一步。
“爺兒,小女子能否說句話?”孫楠鈺垂下了眉眼。
“送好酒菜就退下吧,胡鬧什么!笨裸t覺得莫名其妙。
“你以為爺兒是什么人,璟王爺面前也敢放肆!
孫楠鈺垂下的目光微微一動。
果真是璟王!
真沒想到不久之前她才逃出璟王府,今日就在一品天香樓遇見璟王,命運當真是捉弄人。
“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擾著了王爺的雅興,當真該死。”孫楠鈺作勢準備退下。
“且慢。”赫連桓喊住了孫楠鈺,目中笑意更濃。
“王爺?”柯泓謙不敢大意,睜大了眼觀察他的表情。
“你想說什么?”赫連桓一臉笑意,同時目光銳利的端詳她,就像閃動著冷冽光芒的刀。
她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寒顫,這個璟王真如同外界流傳的,看似隨興不羈其實高深莫測,讓人無法捉摸。
“方才我看你一直瞅著柯兄手里的墨匣,還不是普通的瞅法,難道你也懂古玩?”
好敏銳的觀察力!剛才她是故意替自己鋪路才會對著那墨匣喊了一聲,但是他怎么知道她一直悄悄細細琢磨著墨匣的外觀與細節處?
她這些小動作,完全逃不過他的眼。
不過,他這一問,反倒給了她大好機會,一個讓柯泓謙在貴人面前狠狠被打臉的機會。
孫楠鈺心一定,慢慢抬起頭,臉上堆滿笑意的說:“小女子斗膽,剛才進門時聽見那位爺兒說這墨匣是鄭國仁康帝用過的文房用物!
“你個賊眉賊眼的,居然敢偷聽!”柯泓謙生氣的指責。
賊眉賊眼也好過你這只人面獸心的白眼狼!孫楠鈺冷冷的橫了他一眼,意外震住了柯泓謙。
赫連桓也察覺到她的眼神變化,他不動聲色的笑著!巴抡f!
得到了赫連桓的同意,孫楠鈺如吃了定心丸,她腰桿打直,挺起胸,臉上有著讓男人也不敢小覷的自信,笑盈盈的開口。
“請恕小女子大膽說上一句,雖然不知道那位爺兒是從哪兒得來的,不過這墨匣是仿冒品,絕對不是仁康帝用過的文房用物。王爺,這不是寶貝,而是只值幾兩,隨便的文房鋪子就能找著的墨匣!
見她清秀的臉上帶著笑,話里卻咄咄逼人,甚至暗指墨匣不過是隨處可見的便宜貨,她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與從容,讓兩個男人同時想起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便是孫楠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