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后,她泡了一杯溫茶,他坐起身脫去西裝外套、松開領(lǐng)帶,接過茶杯,咕嚕咕嚕地狂飲。
她默默看著他沒幾秒便喝光一杯茶。
喝完茶,他仿佛有些清醒了,看著她的雙眸卻仍蒙朧,隱隱泛著血絲。
「你瞧不起我,對吧?」他啞聲低語。
她一愣!甘裁?」
他盯著空茶杯,嘴角隱約咧開冷笑!笡]錯(cuò),我是個(gè)混蛋。你罵得很對,我跟你爸一樣,都是沒血沒淚的混蛋,我們選擇行醫(yī),不是為了懸壺濟(jì)世,那都是狗屁。我們?yōu)榈亩际亲约旱那巴,就是想賺錢、賺名聲,其他都是假的!
他用著一種平靜的口氣貶抑著自己,平靜到令她心驚。
她啞然望他,許久,才找回說話的嗓音!干驉邸,我這樣罵過你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倏地?fù)P眸,眼神怪異!父擅吹狼福磕銢]必要說對不起,你罵得很對!
不是那樣的,或許沈愛薇不認(rèn)同他,但她看得出來,他對病人的生死不是無動于衷,其實(shí)很在意。
「安書雅……」她無助地看著他,很想碰碰他、安慰他,玉手卻猶豫地凝在空中。
他沒察覺她的動作,逕自轉(zhuǎn)過頭,盯著依然亮著燈的琴房!改銊倓傇趶椙?」
「啊?嗯!
「(小星星變奏曲)……」
「什么?」
「你會彈這首曲子吧?」
她眨眨眼!改闶钦f莫札特那首嗎?」
他點(diǎn)頭!负芎寐牭那樱洗挝乙銖,你拒絕了。」
他話語中有股蕭瑟的意味,揪緊她心弦。
她不覺放柔嗓音!改愫芟矚g這曲子嗎?好,我彈給你聽!
語落,趙晴盈盈走向琴房,在鋼琴前坐下。這首曲子她很久沒彈了,不曉得還記得多少呢?
她微斂眸,培養(yǎng)情緒,然后,細(xì)長的蔥指滑過琴鍵。
她不愛規(guī)規(guī)矩矩地彈琴,彈琴的時(shí)候,她喜歡順從自身的情感,高興的時(shí)候,她會將曲子彈得輕快歡悅;憂郁的時(shí)候,節(jié)奏便會悠緩深沉。
現(xiàn)在的她,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不知不覺地,她在明朗的音律中注入了淡淡哀愁。
安書雅斜倚著玻璃門扉,聽她彈琴。
他仍醉著,神智昏蒙,腦袋沉沉的,或許是因?yàn)槿绱,他覺得今夜她彈琴的背影,格外纖細(xì),格外柔弱,像極了他記憶中那個(gè)清純少女。
那是一段他曾經(jīng)珍藏,后來卻又恨不得狠狠刪除的回憶……
「好聽嗎?」彈畢,她回頭望他,明眸隱隱亮著笑意。
「你以前彈得比較好!顾芴拱。
他是拿她跟沈愛薇的琴藝比較吧?趙晴咬唇,忍不住郁惱!甘抢玻冶炔簧侠。」
「你說什么?」他不懂。
她震了震,幾乎想敲自己的頭!肝沂钦f,嗯,沒錯(cuò),我最近彈琴的技巧是退步了一點(diǎn)!
他深深地望她!肝也皇沁@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她彈得沒沈愛薇好聽嗎?
趙晴有苦說不出,有怨無從訴,沒好氣地投給他兩枚白眼,啪地合上琴蓋!肝也粡椓死玻 顾⒆託獾匕l(fā)嬌嗔。
他收攏眉宇。
「又皺眉了,你看看,你的眉毛又糾在一起了!我說安書雅,你可以不要這樣整天扮憂郁嗎?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他瞪她,眉峰更糾結(jié)了。
趙晴重重嘆氣,也不知哪來的沖動,她驀地起身,伸手摘下他的眼鏡,跟著用指尖撫平他眉間皺摺。
他被她的舉動嚇一跳,幾乎是跳躍般地往一旁閃開。
「干么?我有這么可怕嗎?」她調(diào)侃。
他瞇眼,不知所措似地看她。「愛薇,你……很奇怪。」
「怎么了?」
「最近你怪怪的!
趙晴一震,心韻跳漏一拍,她悄悄深呼吸,羽睫低斂,偷覷他!改恪幌矚g嗎?」
「不喜歡?」他嘶聲笑了。
她不懂他奇特的反應(yīng),這問題很好笑嗎?她并非為了逗他笑才問的,事實(shí)上,她很介意。
「我要回房了。」她將眼鏡擱在琴上,忿忿然旋身!改阋踩ニ伞
他突如其來地扣住她手腕,臂膀用力一帶,她整個(gè)人便被拉進(jìn)他懷里。
「你、做什么?」她頓時(shí)慌亂,雙手抵住他胸膛,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他們?nèi)允强康煤芙芙,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混合著各種味道,詭異的是,明明不好聞,她卻不感到厭惡。
「安書雅,你放開我,你喝醉了。」不知為何,她覺得臉好燙,全身燥熱。
「我是喝醉了!顾秒p手輕輕圈摟她后腰,將她囚禁于自己胸懷!肝疫@樣碰你,你會生氣吧?是不是很討厭?」
他在說什么?這算是挑逗還是挑釁?
趙晴心亂得無法思考!改銊e這樣,我們……不可以這樣!
「為什么不可以?」他低頭俯望她——是沒戴眼鏡的關(guān)系嗎?他的眸顯得格外深邃性感,霧蒙蒙的,看得她意亂情迷!肝覀兪欠蚱蓿蚱拗g親近一點(diǎn),很正常!
「可是……」
「你別動!」他稍稍使勁,她更貼近他!肝抑滥阌憛,可是你別動。」
她怎么能不動呢?她不是沈愛薇,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不該和他有任何親密舉動。
可為什么,她動不了呢?當(dāng)他用如此迷離、近乎脆弱的眼神盯著她時(shí),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種魔咒。
「我就說,你很奇怪!顾硢〉啬剜,大掌摩挲著她暈紅的臉頰,跟著托起她下巴!改銘(yīng)該要抗拒我的!
「安書雅……」
她想說話,言語卻教他吞噬了,一口含進(jìn)他嘴里,溫柔地吸吮。
她腦海瞬間空白。
他在做什么?她無法動彈,理智當(dāng)機(jī),厭官卻異常敏銳,她能感覺到他的唇,他野性的舌尖,感覺到這個(gè)吻,奪去了她的呼吸。
他靈巧地引誘她分開唇,迎接他的侵入,他以一記又一記纏綿的啄吻,輕薄著她柔軟的唇瓣。
然后,他頭垂落,方唇往下烙印……
「不可以!顾(xì)聲嬌吟,在昏沈當(dāng)中尋回僅余的一絲理智,伸手推他。
而他居然輕易便被她推開了,沉重的身軀頹然壓在她身上。
她茫然眨眼,過了好幾秒,才恍然醒悟——
這可惡的男人,他睡著了。
他睡著了。
沉睡的模樣看起來……還挺可愛的,總是籠著心事的眉宇終于舒展了,臉部肌肉放松,線條柔和,粉紅色的方唇微啟,吐著規(guī)律的氣息。
是喝醉酒的緣故嗎?他的睡相竟如此毫無防備,像個(gè)天真的孩子。
這種孩子氣的睡顏,看著看著,還真容易勾起女人天生的母性呢!
趙晴凝睇著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怔怔地出神。
他太重了,她沒法一個(gè)人將他扛回臥房,只能勉強(qiáng)拖他到沙發(fā)上,讓他躺平,一雙長腿還有將近一半擱在扶手外。
她從他房里抱了一床薄毯蓋在他身上,然后就像個(gè)傻瓜似地,一直坐在旁邊盯著他。
一面看著,手指一面不自覺地?fù)崤约旱拇桨辍?br />
這清白的、軟嫩的、許久不曾親近過任何異性的唇,竟遭他掠奪了!
他一定不曉得,除了高二那年,她和隔壁班的男同學(xué)有過一段純純愛戀,從此以后,她便不曾跟任何男人交往,而那個(gè)男同學(xué)也只敢輕輕碰她的唇,沒再越一步雷池。
她不曾嘗過那種唇舌交纏的吻,直到方才。
他很壞,很惡劣,更過分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容貌相仿的另一個(gè)她!
也就是說,她是白白被占便宜了!
可恨,太可恨了!
「沈愛薇,你騙人,你明明說他對你的嘴唇?jīng)]有興趣的,可是……」
可是他卻吻了她!
愈想愈生氣,趙晴咬唇,取出手機(jī),指尖靈活地在螢?zāi)簧宵c(diǎn)字傳簡訊——
你到底在哪兒?為什么不回我電話?
她以文字質(zhì)問那個(gè)了無音信的女人。
你老實(shí)說,你跟安書雅現(xiàn)在到底什么關(guān)系?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你。
依然沒有回應(yīng)。
沈愛薇,你人間蒸發(fā)了嗎?
去它的!她這是在對空氣自言自語嗎?
怒意翻騰,在趙晴胸海掀起驚濤駭浪,她脾氣一來,無可宣泄,只好拾起一個(gè)抱枕用力揉捏,懊惱地用牙齒咬枕角。
她不愿對自己承認(rèn),這復(fù)雜難解的情緒,除了憤慨,其實(shí)夾雜著更多酸酸苦苦的滋味——
她,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