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來到屋外庭院,躲在僻靜的角落,相對而立。
這場景若是讓旁人見了,一定很驚奇,兩個宛如孿生姊妹般的女人彼此對峙,一個如冰冷酷無情,一個卻如火熱情洋溢。
許久,趙晴首先開口,打破沉寂!肝覀儾荒苷f實話嗎?」
「你想怎么做?」
「就坦白告訴書雅,我是趙晴,不是你。也許他會肯答應(yīng)離婚的,也許他會放你自由!
沈愛薇冷嗤,很不以為然!改銓ψ约哼@么有自信?你肯定他會愛你勝過醫(yī)院,為了你寧愿跟我離婚,放棄繼承我家的醫(yī)院?」
「我不知道!冠w晴悵惘地搖頭,十指絞擰,神情滿是旁徨。「可是……我想賭一賭!
「我可不想賭!」沈愛薇辛辣地嗆道。
趙晴錯愕,沒想到她會這么嗆。
沈愛薇狠狠瞪她!改愀静欢也幌胭,不想冒險做回沈愛薇,我是趙晴,必須是趙晴。」
「為什么必須是?」趙晴不解,半晌,方恍然大悟!杆云鋵嵤悄阆胍业纳矸?原來真正想要變成另一個人的,是你?!」
沈愛薇以一種「你現(xiàn)在才弄明白嗎」的眼神,不屑地瞅著她。
「為什么?」趙晴慌了,事態(tài)的發(fā)展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弄不懂。「我只是個很普通又很平凡的女人。]錢沒勢,又不聰明,一點也不特別,你為什么想變成我?」
「因為只有成為你,我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
「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沈愛薇不答,別過眸,盯著附近一叢凋謝的玫瑰花。她看著那萎靡的花蕊,眼神逐漸恍惚,甚至蘊著些許哀傷。
良久,她自嘲地一哂,深吸口氣,又回復(fù)平常那個冷靜淡漠的她。
「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換身分?」她問得直率。
趙晴卻無法像她一樣干脆!赣肋h的?」
「永遠。」
「我……不行,我做不到,真的不行!」
「是嗎?」沈愛薇微勾唇,似笑非笑,一向凝冰的明眸忽地迸亮奇異的火花!改銜蠡诘摹!
她嘶聲撂下狠話,宛如女巫施行魔咒,教人聽了膽顫心驚。
那日過后,趙晴經(jīng)常魂不守舍。
總在最不恰當?shù)臅r機,想起沈愛薇撂下的狠話,在端著熱湯鍋的時候,在浴室洗澡的時候,甚至在和安書雅親熱的時候。
所以她燙傷了,滑倒了,弄得身上傷痕累累,令安書雅既心疼又疑惑。
「你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他時不時會問上這么一句。
而她總是悚然大驚,更加地手忙腳亂,往往將當時的情況弄得更糟。
她快撐不下去了!
她本性并非愛說謊的人,也不真那么擅長演戲,尤其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她對自己一再欺瞞感到十分愧疚。
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愧疚感。
該向他坦白了,她不可能對他瞞上一輩子,自認沒那種本事做到。
每天,她都如是勸誡自己,但每到緊要關(guān)頭又難以啟齒,于是便這么一天拖過一天。
她拖到安書雅到美國參加一場國際醫(yī)學研討會,與他整整分別一星期,才艱難地下定決心。
一定要說了,在他回來的這天,她必須告訴他真相。
這天,同時也是安書雅的生日,在他出國前,她偶然翻到他的護照,這才知曉他的出生日期。
她決意給他一個此生難忘的生日晚餐,一早便上超市買材料,親自烘烤蛋糕,蛋糕做成心形,邊緣鑲著一顆顆鮮艷欲滴的草莓,擠上漂亮的奶油花。
上頭,站了兩個可愛的娃娃,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她,手牽著手,頭靠著頭,甜蜜相偎。
小娃娃身前,立著一個巧克力版,刻著大大的LOVE。
這是慶祝他生日的蛋糕,也是她告白愛意的蛋糕。
她用一腔情意、一雙巧手,做成了這個蛋糕,然后放進冰箱冷藏,開始準備晚餐。
她從早晨忙到黃昏,直到窗外彩霞滿天,夕照迷蒙地射進廚房窗臺,才恍然驚覺時間的流逝。
他快到家了。
她不覺緊張起來,卸下圍裙,到浴室沖涼,全身抹上乳液,將自己打扮得香噴噴的,秀色可餐。
正當她坐在梳妝鏡前審視自己時,手機鈴聲驀地唱響。
是他嗎?
她頓時心韻加速,慌忙接電話!肝埂!
「是我。」清冽冷淡的嗓音。
沈愛薇?
趙晴愣住。「什么事?」
「你到樓下公園來,在池塘前面的路燈下等我!
「。靠墒恰
「立刻下來!」
趙晴匆匆下樓。
她不明白沈愛薇為何會忽然要求與自己見面,但她不敢冒險,沈愛薇宛如施咒的言語猶在耳畔,她認為自己最好乖乖聽話。
她來到指定地點,左顧右盼,不見沈愛薇蹤影,轉(zhuǎn)個身,發(fā)現(xiàn)這里能很清楚地看見對面他們住的社區(qū)大門。
可是沈愛薇人呢?
她正覺得奇怪時,一輛計程車由街口駛進來,在社區(qū)大門口停下。
一個男人伸出雙腿下車,站直身子,玉樹臨風。
是書雅!
趙晴倏地抽凜氣息,連忙躲到路燈后頭藏住自己的身子。
他怎么這么巧,就在這時候回來呢?
正驚慌時,另一個女人隨后下車,飄逸的裙擺、曲線玲瓏的小腿——趙晴咬唇,視線往上移,接著,呼吸瞬凝。
是……沈愛薇!
她下車后,仰起秀致的臉蛋,對安書雅甜甜地笑,而他抬手捏捏她臉頰,神情滿是愛憐。
趙晴只覺眼前一眩,全身頓時虛軟,她得讓自己靠著燈桿才不至于跌倒。他們怎么會一起回來?安書雅為何會是那樣的眼神?他將沈愛薇看成她了嗎?不對!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他的妻一直就是沈愛薇,是現(xiàn)在理直氣壯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女人。
不是她,不是她……
一股難言的酸楚于趙晴胸臆郁結(jié),她咬著唇,忍住即將泛濫的淚水,而眼眸早已狠狠地刺痛。
透過朦朧淚霧,她能看見他們彼此說笑,然后在他拉動行李時,沈愛薇有意無意地扭了下腳踝,他靈敏地及時展臂攬抱。
他將「她」收攬在懷里,那么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而「她」嬌弱地依賴他,下巴靠著他頸窩。
兩個女人目光于空中交會,意味深刻地相凝,沈愛薇無聲地彎起朱唇,勾勒一抹神秘的笑。
于是趙晴明白,「她」是有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幕的,借此向她示威。
你回不來了。
她彷佛能聽見耳畔傳來那冰冷嘲譫的女聲。
他是我的了:水遠屬于我——現(xiàn)在,你后悔了嗎?
淚珠成串滑落,趙晴不想哭的,但心碎地已不由她自主。
她回不去了,那個家、那個男人身邊,她回不去了,因為她毫無名分,只是個假冒的替代品。
如今他正牌的嬌妻回歸,她還有什么理由在他面前出現(xiàn)?能告訴他,她才是他愛的那個她嗎?
那個女人,不是她!他認不出來嗎?他沒感覺到那懷抱的體溫和她不一樣嗎?那刻意甜蜜的燦笑是那么虛情假意,他看不出來嗎?
為何他能那般輕易將「她」當作是她?在他心里,她難道不是獨一無二的嗎?
這算什么!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何用?
不屬于她的,永遠不會屬于她,利用謊言騙來的感情,又怎能守得?
她,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趙晴悠悠軟倒,背靠著街燈痛哭失聲,夕陽迷離地映著她孤單的身影。
她哭著、哽咽著,滿腔心酸與苦楚,無可傾訴。
她沒有人可以說,就算說給母親聽,老人家也聽不懂,更不在乎。
不會有人在乎的,在這世上,她等于是孑然一身了。
趙晴摘下耳環(huán),是安書雅送給她的,那雙心噙淚的耳環(huán)——為什么他偏偏要送她這樣的耳環(huán)呢?難道他也料到她最終不得不哭泣的命運?
她將耳環(huán)托在掌心,哀傷地望著,許久、許久,方搖搖晃晃地起身,重新把耳環(huán)戴上。
她躑躅地舉步,即便旁徨地不知何去何從,也只能認命地離開。
除了這副耳環(huán),她能帶走的,只有僅剩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