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的平子甄驚愕之后,心間竄過了一股暖流,原來他早已做了那么多,只是自己從來沒有看到。
不是她瞎了,而是不敢期盼!誰知道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到了她的面前,就算違背禮教,也要夜探香閨,將他為她做的一切都放在她的眼前。
她的心暖暖的、軟軟的,這個男人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一切,可這樣就足夠了嗎?
當(dāng)然還不夠!她想,很快就會有人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吧。
平子甄好整以睱地翻著賬冊,突然間,一陣幽幽的異香傳來,她皺了皺眉頭,沒想到這些人還來這一套啊,這技倆早就被她抓過一次了,怎么這宅子里的婦人們這么記吃不記打。
聞著那異香,平子甄沒動作,只是在心里有了另一番心思。以前她總想著自己要離去,所以沒向那些心懷不軌的鳳家人下重手,可如今她就算想走,只怕鳳連城也不讓了,那男人囂張霸道得很,若是在他表明心跡之后她還執(zhí)意要走,掀起的只怕是滔天巨浪,更何況她也沒真想走。
她原本堅定的心早被他的那一席話和今日的作為攻陷,她舍不得離開他!
她一向是一個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若是鳳連城不嫌棄她配不上他,那么她便不會自慚形穢,這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會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
想到這里,她扯了扯唇角,那暗暗的幽香她倒真是不懼,不過是個粗淺的毒物,傷不了她,她好奇的是究竟是誰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做這件事。
“春草!”她輕輕地喊著在跟前服侍了她幾年的大丫鬟,卻始終不見人影,這種種的異常讓她心中浮現(xiàn)一抹不好的預(yù)感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平子甄靜靜的尋思著,心突然覺得有些慌,但慌什么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種感覺很奇特,畢竟她向來對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從來不畏懼事情找上門來,她總想著事情來了就面對,反正她孤身一人,也沒啥好損失的是因為昨夜那個令人貪戀的溫暖懷抱嗎?因為感受過那樣的溫暖,所以突然懂得了害怕,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享受那樣的溫暖?
平子甄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她卻明確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十分不爭氣,不過幾句話、一個懷抱,便已深陷。
或許她早已陷入情網(wǎng),只是自己無知無覺吧。
“唉……”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平子甄正想起身去弄清楚她的院子為何空無一人,這般的安靜,可是才站起,便見春草急急地走了進來。
“世子夫人!”春草來得急,完全沒有料到一進門便會對上平子甄那雙清澄的眸子,微微一愕,神情顯得有些慌張^春草向來是個情緒外顯的人,性子也直,總是藏不住心事,所以平子甄一眼便瞧出了她心里有事,于是開口問道:“外頭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這樣安靜?”
“是奴婢找借口打發(fā)了她們!
“喔……為什么?”聽到春草的話,平子甄又挑了挑眉,想起了那抹突如其來的異香,心中頓時有了一種想法。
這想法讓她心中驚駭,可卻不動聲色,只是定定地看著春草。
那干凈而犀利的目光看得春草心里發(fā)溫,這是提拔她的主子。∪舴遣坏靡,她又怎會干出這種混蛋事?可是……可驀地撲通一聲響,打破了屋子內(nèi)令人窒息的寧靜。
平子甄瞧著突然跪在地上的春草,心中長嘆了一聲。
真沒想到,一向唯她命是從,對她忠心耿耿的春草竟然會是旁人埋的棋子。倒不是她大意,而是春草埋得太深、太好,一個忠心耿耿、幾乎沒有破綻的誰又會無端懷疑呢?
平子甄無視春草那一跪,淡淡地說道:“有什么話就說吧!鼻謇涞纳ひ糁袥]有被背叛的怒氣,反而平靜得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春草說話前先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這才看著平子甄,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奴婢遣去了眾人,因為有個人想要見夫人!
“你剛才去接人了吧,讓客人在外頭候著不好,快讓她進來吧。”
對于平子甄的響應(yīng),春草愕然,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只能愣愣地看著她,好半晌之后才咬了咬牙,開口想要解釋,“夫人,奴婢自知有罪,但是“既然知道有罪,不論是什么原因,你都背叛了我,我不需要知道原由!
平子甄打斷了她,沒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神色始終平靜著。
就像她娘說的,看似忠心耿耿,但其實就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多奇特的巧合!原來她和娘始終逃不脫同樣的命運,同樣被困住,同樣被背叛,那始作俑者只怕是同樣的一伙人吧。
“去把你的主子請進來吧!逼阶诱绮辉倏慈怨蛟诘厣系拇翰,決然地轉(zhuǎn)身步至自己方才坐著的位置上坐下,端茶吃點心,一副再平常不過的閑適模樣。
聽到她那冷然的話,春草渾身一震,忍不住地想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夫人,我是被迫的,她們以我兄長的性命做要挾,我家就這么一根獨苗,我爹娘以命相逼,我——”
平子甄一點也不想聽,手一抬就打斷了她的話,“人活在這個世上,誰能沒個苦衷?若是你先告訴我,我不但不會怪你,還會幫你,可如今你做下這事,我不會原諒你!
很果斷、很決然,幾年的主仆之情至此一刀兩斷,平子甄連瞧著春草的眼神都變得陌生。
她伸手搭起了自己的脈,閉了閉眼,果然方才心中那股不安的感受成了真。
知道春草背叛的那一刻,她就想通了一切,那異香不是想害她,而是想告訴她,她已經(jīng)著了人家的道,要她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要乖乖聽話呢。
但……乖乖聽話嘛,她向來沒那個習(xí)慣,更何況她現(xiàn)在可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閑適地斜倚榻上,周身散落著幾個軟枕,沒有如臨大敵的戒慎,平子甄那副自在傭懶的模樣看在平子丹的眼里,簡直就是在她的怒火之上澆下一桶油。
她張口想要罵人,平子甄卻朝她揮揮手,不讓她說話,然后徑自轉(zhuǎn)頭看著一臉凄然的春草,對著她說道一一“去內(nèi)院管事嬤嬤那兒領(lǐng)回你的賣身契,你回家去吧!
春草一聽這話,心都涼了,如同墜入冰雪之中。她雙膝一軟,又跪倒在地,“夫人,奴婢……”話只開了頭,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幾年夫人待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她不想要這樣被驅(qū)離,可她知道自己做下的事若由世子爺發(fā)落,就是活活打死也有可“去吧!也算全了咱們主仆一場的情分,以后你好自為之吧!”平子甄的語氣很輕,對春草臉上的惶然視而不見。
對她來說,背叛就是背叛,即使只是一點小事,她也無法容忍,更何況春草的背叛不只是傳遞消息那樣簡單,春草是真的對她下了毒,而這毒若是找不到藥引,只怕無論她想不想,都只能灰溜溜地離開康平王府。
伺候了平子甄幾年,春草多少也知道她的個性,明白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因此她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后退了出去。
“妹妹倒是好性子,這樣便讓她走了,像她這樣吃里扒外的奴才,還不如一頓板子打死了事!毖矍浦阶诱缭谒拿媲疤幹米约郝裣碌尼斪,平子丹半絲羞愧都沒有,反而對著她指手畫腳。
她想著,就六妹妹這副心慈面軟的模樣,早就該被那些偷奸耍滑、踩低拜高的下人們給生吞活剝了,這樣的人憑什么做王府的當(dāng)家主母?還是得要她來指點指點?六妹妹要是聽話,便能穩(wěn)坐主母的位置,要是不聽話,那也不要怪她心狠了。
“四姊姊不惜暴露自己布了這么久的眼線來見我,應(yīng)該不是為了敘姊妹情誼,那么姊姊究竟所為何來?”
能在她的身邊養(yǎng)那么多年而不被發(fā)現(xiàn),除非她們從來不連系,又藏得隱密,否則不可能不露餡,如今四姊姊卻這樣大刺刺地告訴她這個釘子的存在,只怕到了不得不掀牌的地步了,這么筒單就被逼急了,她這個四姊姊的心思和謀略,的確不如現(xiàn)任家主啊!
這就是只知賣女求榮、不求提升自我的下場,就算她不出手,平家也不可能與真正的簪纓世家比肩。
“內(nèi)務(wù)府和通天閣的事是事是你做的?”平子丹揚聲質(zhì)問,望著平子甄那慵懶的不將她當(dāng)成對手的模樣,她有一種被徹底蔑視的污辱感。
“不是!
“你敢做不敢當(dāng)?”
“錯,我敢做敢當(dāng),我敢打進唐家救七妹妹,我就敢承認(rèn),為何不敢承認(rèn)?她是我們的血親,你們能賣女求榮,但我無法做出這么惡心的事!
“什么叫賣女求榮?平家供她吃穿、供她花用,她的婚事自然該由族里決定,這是她該付出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應(yīng)該被活活打死?”平子甄厲聲質(zhì)問,語氣不再平靜無波,看著平子丹的眼神更添憎惡。
平家養(yǎng)出來的家主候選人,果真自私且殘忍。
“這是她的命,誰讓她這樣蠢笨,不能討好婆母和公爹,所以唐家才沒人替她撐腰!
平子甄無奈,四姊姊還是丁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從小她就被教育著要為家族付出一切,只要家族強盛,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犧牲的,因此她自然不覺得平子語被犧牲有什么不對。
“你有沒有想過,就算討好了公爹和婆母,但她的夫婿不愛女人,她得永遠被關(guān)在那方小小的后院,過著一輩子寂寞的生活,就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有!
平子丹挺著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那是她的命,為了家族,這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犧牲,你知不知道,有了唐尚書家的支持,咱們平家的子弟就可以步步高升,將來就算官居一品也未嘗不可!
多理所當(dāng)然!平子甄望著平子丹的眼神就像望著什么怪物一般,即使她說了那么多,平子丹依然一點也不以為自己有錯,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心軟的?
她抬眼,眸光森冷地看著平子丹,冷然地說道:“這一次你們不會得逞的!我不會讓你們一次又一次賣掉七妹妹,更不會讓你們繼續(xù)這賣女求榮的惡心行徑,我還要替我娘討一個公道!”沒有藏著掖著,她這是清清楚楚地向平家宣戰(zhàn)。
此生傾盡她所有,也要讓平家得到教訓(xùn)!
“你敢!”平子丹揚聲喝斥,怒視著平子甄,恨不得上前好好教訓(xùn)她。
“我不但敢,而且已經(jīng)這么做了,我是不會讓七妹妹回唐家的,至于你們想要怎么做,我都等著!
“你……”平子丹氣得咬牙切齒,但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她的怒氣轉(zhuǎn)瞬之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淺笑,“你既會醫(yī)術(shù),自該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中了母。”
平子甄沉聲道:“我知道。”
原本不知,因為她們下的本來不算是毒,平素就算吃下肚子也沒有什么大礙,可她體內(nèi)堆積的東西一旦與剛剛那抹異香結(jié)合,就會立刻變成一種極為陰寒的毒藥,不能輕易解去。
身中此毒的她身子會愈來愈陰寒虛弱,而一個身體陰寒的女人是無法孕育下一代的,這點在嫡系一脈單傳的鳳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饒是鳳連城再喜愛她,老太君也不會接受一個無法開枝散葉的孫媳婦。
“既然你知道,那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六妹妹不該求著她嗎?就算六妹妹有再高的醫(yī)術(shù),可是這毒可是她費盡了心血才尋來的,那些解毒需要的藥材都千金難求,饒是她當(dāng)初花費了重金,也只弄來一顆雛。
平子甄顯然被她的話給逗樂了,噗嘯一笑,嬌俏的臉上滿是燦笑。
平子丹柳眉緊蹙,不知她在想什么。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般汲汲營營?你稱我妹妹十幾年,卻還不了解我的性子!
“你不怕被康平王府掃地出門?”
懂了平子丹話語底下的含義,平子甄搖頭,她是絕對不會被威脅的。
那意思清清楚楚,可平子丹卻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你自以為你們攀上了三皇子便萬無一失,可你知不知道,三皇子失德之事已被上告皇上,你們以為自己會有的從龍之功,轉(zhuǎn)眼間就要灰飛煙滅。”她話鋒一轉(zhuǎn),“其實四姊姊一直不太了解我的性子,你以為我這幾年光是躲在鳳家,什么都不做嗎?”
其實她不動聲色的做了很多,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結(jié)交了無數(shù)官家和權(quán)貴夫人,以后院的力量讓她們的夫君正視皇上的心思,讓他們的夫君知道搭哪條船更妥當(dāng),她還讓她們成為康平王府最好的助力,所以在唐家天天喊冤瞎鬧之際,言官、御史才沒有一股腦地彈劾鳳連城,康平王府才會依然吃立不搖。
“我有一身醫(yī)術(shù),便是離開王府,依然能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不用成為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她的意思是,他們平家是一只搖尾乞憐的狗嗎?她怎么可以這樣說!平子丹氣極,多年來心間的不平在平子甄那尖刻的話語中徹底的失控了,她揚起手,想也不想就要朝著那張可惡的臉揮去,卻被平子甄反握住,重重地甩開。
“你等著,不用多久,你便會看到平家敗得多慘!”平子甄不等她站穩(wěn),說完自己想說的就準(zhǔn)備離去。
她再也不想看到這些自以為是的平家人,大樹將傾,其余的不用再多說了。
平子甄向外走去,眼角余光瞧見了門邊一晃而過的衣擺,藏青的顏色一向是鳳連城的最愛。
他聽到了一切,知曉了一切,然后……他靜默無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