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頌宇在離開房知雅的院落后,直接往庫房的方向前進,沒過多久,就來到占地廣大的庫房前頭。
為防宵小竊盜財物,庫房前后都有不少侍衛看顧著,在庫房大門口的侍衛一見到王爺出現,先是一愣,隨即才趕緊開口喊道:“王——”
他揮手制止侍衛叫他,總覺得侍衛的表情怪怪的,像是庫房內有什么事情怕讓他知道。
剛才的丫鬟怪,這里的侍衛同樣也怪,都像是在瞞著他什么事情,令他越來越好奇這庫房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用眼神警告侍衛們別發出任何聲響,獨自無聲來到門邊,輕輕推開門縫往內瞧,發現庫房內原來不只有房知雅一人,還有另一名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他有印象,似乎是王府內的賬房,她這是在和賬房“幽會”嗎?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真是越來越不懂了。
“王妃,今日您又辛苦了!标愘~房一邊清點著房知雅帶回的金元寶,一邊感嘆的道:“若不是王妃想辦法將這些金元寶攔下,王爺可就又要白白將這些元寶拿去給范道長浪費了!
其實,剛才文總管帶人來庫房取元寶時,就已吩咐陳賬房趕緊去通知王妃,所以房知雅才能及時出現搶回這些金元寶。
“這沒什么!彼只謴统梢回灥膬炑艖B勢,面露淡笑,“直接和王爺說范道長根本是個貪婪之人,存心騙王府的金子出去揮霍,正沉迷于煉丹術的王爺肯定聽不下去,或許還會說咱們誣賴范道長。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用其他方法,能阻止多少算多少!
本來她一開始并沒有阻止名兼哥拿金子去給范大山煉丹,若這么做能讓他慢慢忘卻失去所愛的痛楚,她反倒樂見其成,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后來她發現,就算致力于煉丹,名兼哥還是擺脫不了沉痛的哀傷,甚至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煉丹失敗變得更陰郁沉悶,她才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然而,終于讓她決定要和名兼哥唱反調,是因為有回她派下人去煉丹房要將名兼哥找回來,名兼哥早一步離開,下人因此陰錯陽差的發現范大山正得意洋洋的要上青樓,還向他的徒弟們炫耀只要有仲名兼這只肥羊在,他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徒兒們跟著他包準吃香喝辣的……
那時她才明白,名兼哥給范大山的金子絕大多數都落入范大山自己的口袋里任意揮霍,真正用在煉丹上的少之又少。
趙頌宇暗暗驚訝,從房知雅和陳賬房的對話中,他終于嗅出些許端倪。原來房知雅的守財奴樣貌全是裝出來的,目的是要阻止仲名兼一直被范大山當成肥羊,大擠油水。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因為她的氣質一點都不像是會如此執著于財富的人,果然是內有隱情,一點都不簡單。
“唉,不知王爺到底何時才會醒悟,別再將府內的金銀珠寶白白送給范道長浪費。雖然咱們王府家財萬貫,可一直被有心人當成金山挖,總有一日還是會坐吃山空的。”陳賬房不勝欷吁的感嘆。
“陳伯,別擔心,只要有我在,我會好好守護這座王府,不會讓王府有機會衰敗下去的!狈恐哦分靖甙旱谋WC。
“幸好王府內還有王妃在,咱們也只能指望王妃了。”陳賬房欣慰不已,緊接著一頓,忍不住擔心地道:“只不過王妃三番兩次的和王爺作對,王爺肯定對王妃更無法諒解,不知何時才會正視王妃的存在了!
仲名兼自從房知柔病逝,自己沉迷于煉丹術后,就不再管王府內的事情,因此這座王府有資格主事的人就只剩下王妃。所幸她用心持家,將王府內內外外都打理得很好,并沒有因為男主人的不管事就失了規矩,所以府內下人都非常敬重這位王妃。
大伙打從心底喜歡隨和不擺架子的她,也很惋惜王爺看不到她的好,一直被房知柔死亡的陰影蒙蔽住,冷落了她這么一個好姑娘。
聞言,房知雅原本開朗的笑容微黯,多了一抹無奈悵然,“我只能做好我該做的事,至于他到底有沒有理解的一日,我無法強求,也強求不來!
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她從來沒有要他忘了姐姐,就算兩人真的無法產生夫妻情感,她希望至少當個可以互相關心的親人,甚至是普通朋友也好。
只可惜,名兼哥依然什么機會都不給她,徹底將她排拒在心房外,沒有任何改變……
然而,房知雅只消沉一會兒,馬上又振作起來,笑著對陳賬房說:“陳伯,清點完這些金元寶,咱們繼續清點庫房內的所有東西吧,這次非得好好列出一份完整的清冊不可!
“是。”陳賬房也非常有精神的回答。
因為庫房的各種財寶置放多年,很久沒有徹底清點過,再加上這兩年仲名兼常隨意帶走庫房的財寶給范大山,完全沒記錄下來,已經造成舊的清冊和庫房現有的財物有極大出入,什么東西少了都不知道,所以,這段時日房知雅一有時間就窩在庫房內,和陳賬房一同慢慢清點庫房的財物。
門外的趙頌宇自始自終都沒出半點聲音,也沒有進去打斷他們的意思,看著房知雅和陳賬房在庫房內忙碌的身影,他眸光微黯,心頭感到一點沉重,似乎是對她的處境有些……心疼。
她努力用自己的方法保護王府、保護仲名兼,但苦心卻沒得到應有的回報,可就算被仲名兼誤會、冷落,她卻還是不改自己的立場,態度堅定地捍衛她所想保護的人事物。
這么好的女人,為什么仲名兼不懂得珍惜?對身旁的好視而不見,只一個勁的緬懷早已逝去的所愛,困在過去中走不出來……這在趙頌宇眼中看來,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然而,即使他對仲名兼的態度無法茍同,但他又能如何?他畢竟是趙頌宇,不是真正的仲名兼,雖然現在占著仲名兼的身子,卻不知正主兒的魂魄哪時會回來,將鳩占鵲巢的他給趕出去。
因此就算明知現在的情況該要有所改變,他也不能真的行動,就算對房知雅的處境感到憐惜不舍,他只能裝作不知道,讓一切照著原本的模樣繼續維持下去。
他輕輕闔上門,低聲囑咐一旁的侍衛,“不必告訴王妃我曾經過來的事,就當我從沒出現過吧。”
“是。”
吩咐完后,他悄然離去,無聲無息。
。
趙頌宇雖然明白自己必須忍,忍耐地扮演著仲名兼,盡量不改變原本仲名兼和其他人相處的情況,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然后,一邊等著自己回去的機會出現,或是真正的仲名兼回來。
只是這副身軀主人的個性和他本性真的差太多了,仲名兼偏溫吞,而他卻是個非常要求效率的人,因此王府內很多事他都看不順眼,偏偏又得硬生生的忍下。
他真的忍得很痛苦,時常有股沖動想不顧一切的豁出去,不再忍耐,以真正的自己過日子——可是不行!
唉,他真擔心自己再這樣忍下去,總有一天會得內傷。
而這陣子最讓他看不下去的,就是房知雅和陳賬房慢吞吞沒效率清點庫房財物的這件事。
“陳叔,這些瓷器花瓶謄錄上了嗎?”
庫房內,房知雅只帶著兩名貼身丫鬟跟著陳賬房來回穿梭,因為堆積了太多東西,庫房里剩余的空間已經很少,多人擠在里頭反而不利于行走辦事。
這段日子,房知雅在庫房內忙碌時,其實趙頌宇也偷偷在外頭觀看,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沖進去坐鎮指揮,但最后卻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忍下來,假裝不知道這回事,任由他們繼續沒效率的忙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辦法全部清點完畢。
心知他們低調的做這件事,就是不希望驚動到“仲名兼”因而起爭執,所以趙頌宇拼命說服自己這不關他的事、這不關他的事……
但他大概是有自虐傾向吧,不管告誡自己多少次,之后還是每次都偷偷的在外頭觀看,手癢到越來越接近抓狂的臨界點。
“王妃,小心腳下!”
“小心呀——”
“嗄?噢……”
房知雅一不注意,腳步被地上凸起的地毯給絆了一下,她趕緊穩住身子,卻沒想到自己的手一揮,恰好又揮到一旁堆疊而起的檀木盒。好幾個檀木盒一落地,裝在里頭的上好大顆珍珠瞬間噴灑開來,滾滿一地,把庫房內的狀況弄得更亂了。
“糟糕……”她懊惱的低呼一聲,馬上蹲下身來撿拾珍珠。
啪的一聲,趙頌宇聽到自己腦中最后一條自制神經繃斷了,他終于還是受不了的推開庫房大門,再也不想忍耐,只想恢復自己的本性過日子。
“呃?”房知雅訝異的瞧著他突然出現,“名……名兼哥,你怎么來了?”
“王爺?”陳賬房和丫鬟們也是同樣的驚訝。
“怎么,我就不能來庫房嗎?”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地想解釋,“只是、只是……”卻一時想不出合理而能令他接受的借口。
她瞞著他清點庫房財物,就是想弄清楚這兩年來范大山到底騙走多少東西,她不想總是和他為了范大山的問題起爭執,害得兩人的關系更雪上加霜,所以只好私下處理,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
“我真是受夠你們這樣慢吞吞且沒效率的財物清點法了!”
“呃?”房知雅困惑的眨了眨眼。她以為名兼哥會和她吵架,怎么說出來的話和她預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陳伯,去召集一些人手來,越多越好!壁w頌宇望向陳賬房,徹底豁出去,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已經決定了,只要自己還占著這個身子一天,他就要依自己的習慣行事,不再管真的仲名兼到底會怎么做。
誰知那個男人到底什么時候才要回來,而自己是否又真能回得去,反正一切都是抗拒不了的命運,他又何必要這樣虐待自己?
他就是他,不想在另一個人的影子下過活,他要做回他自己!
“嗄?”陳賬房呆愣在原地,同樣反應不過來。
“你還愣在這做什么?”趙頌宇眼一瞇、聲一沉,強硬的氣勢馬上出現。
陳賬房嚇了一大跳,他從沒見過王爺如此有威嚴,可雖然錯愕,他卻也沒上回了神,趕緊動作,“是,小的這就去召集人手。”
緊接著,趙頌宇命令在庫房內的兩名丫鬟道:“你們先把地上散落的珍珠全都撿回盒子里!
“是!毖诀邆兛嚲o神經,即刻行動。
“名兼哥……”房知雅還是一臉驚愕。他不但沒有生她的氣,還打算接手清點庫房財物?
“你身為王妃,不必親自做這種事!彼滩蛔〗虒鹚齺恚霸谏衔坏墓芾碚,動的不是手,而是腦,你得善加利用下頭的人幫你做事,而不是自己忙得暈頭轉向!
“是……”她雖然乖乖的應聲,但表情還是十分傻愣,遲遲回不過神來。
好奇怪的感覺……這是名兼哥會說的話嗎?
沒一會,陳賬房帶著一批下人出現了,趙頌宇馬上有條不紊的替每個人分配工作,要他們將庫房內的東西搬到外頭的空地上整理,并按照不同的東西分門別類堆好,等全部整理完后,再一次清點數目,并且造冊留存。
房知雅在一旁看著他指揮若定,像是非常有經驗,下人們在他的指示下動作也又快又確實,沒多久的時間就把庫房的東西清出來一大半,這簡直讓她訝異不已。
這是她所認識的名兼哥嗎?名兼哥一直都是溫文儒雅的,此刻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勢果斷,她從不曾看過。
這害她出現一種奇怪的錯覺,好像名兼哥還有一個雙生子兄弟,兩人外表雖然一樣,個性卻截然不同,現在站在她眼前的其實不是名兼哥,是他的雙生兄弟……
要不是非?隙娓缡仟毶,或許她真會懷疑自己眼前所見的是另外一個人。
但是,一個人失去記憶,會連個性也完全不一樣嗎?
房知雅霎時困惑不已,明明那張臉根本沒變,她卻覺得好陌生,幾乎要認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