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換了個住處,餛飩鋪子還是要在原來的地點營業的,姜凌波一行三人也就收拾了必要的細軟,雇了崔亮的車子從平安坊來到了宜康坊。
清晨的陽光在朝霞后面露出隱約的臉,如絲般的金色在空氣和微塵里飛舞,驅走了晚秋的涼意,燦爛又美麗。
就算沒有刻意看黃歷,也能看得出來今天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兩位娘子,你們這是發財了,竟然買下這么漂亮的宅子,聽都沒聽說,不容易、不容易!」崔亮不由得肅然起敬,這兩個丫頭實在是有幾分本事!
「哪里是,您也知道賣吃食,朝起晚宿的,賺的不過是吃飯錢,但家里人口越來越多,實在是住不下了,不瞞你說,買下這間房子還是向人借的錢,壓力大得很呢!褂热镙p快的搭著話。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俗話說財不露白,要知道這世上多的是紅眼病,見不得人家好,就算自家賺了金山銀山,也是自己知道就好,用不著到處宣揚,就算這崔亮看起來壯實憨厚,不論如何,與人相交,掏心掏肺是真的不用,說話但求七分真三分假就可。
愿意有那七分真還是看在每回都叫上他的馬車,他對自家的情況多少心里是有數的,說得太過虛假反倒難以取信于人。
「對,咱們家窮死了!剐£懮埔膊恢膩淼母鶕,神來一筆的說道。
崔亮被他逗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倒是不吭聲了。
是呢,這做生意,誰又能說十拿九穩的賺錢,家里沒有頂梁柱的男人,只靠女人的兩雙手,是辛苦了。
尤三娘噗嗤笑了出來,擰了擰小包子的臉蛋,「咱們家就算窮,還是能喂飽你這張嘴的,不會餓到你的!」
「娘要養善兒,很是辛苦的!
凌波笑著去撥弄小包子的衣領,不住感嘆,誰說孩子小,只知道吃飽睡,睡飽吃,什么都不懂?這小東西可明白得很哩!
從王府那富到流油的地界搬來和她這寄居旁人家里的娘一起生活,生活上的落差可能結實的給他上了堂課。
「窮只要窮得有骨氣也沒什么不好,不過,我們姊妹還是要努力掙錢,才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不是?」
尤三娘嘴唇微翹,她就是喜歡姜凌波這股向上的精神,在她身邊的人很容易就能感染到她的正面思想,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三只大包袱,一只小包袱一股腦掛在從車轅跳下來的大雁胳膊、肩上,崔亮則是不厭其煩的替姜凌波把輪椅搬上搬下,見到尤三娘將她安置妥當,才一把將小包子抱下馬車。
姜凌波道謝,轉頭掏錢付了車資,領著家人入了新宅。
大雁麻利的將包袱堆在堂屋,也不摻和,自動守在門口。
尤三娘站在前庭,樂得闔不攏嘴,抬頭一望,院墻的黑瓦映著難得的陽光閃閃發亮,門前鋪著整齊的青磚,灑掃得干干凈凈,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歡喜得眉眼都擠在一處。
她寡居的這些年,住在磚墻大院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心里面想著,往后她要更加把勁,指不定過個幾年自己也能蓋上這樣的好房子,能把她那苦命的娘接過來一起住。
堂屋里是整套的高足家具,是姜凌波昨晚趁著夜禁之前,帶著大雁去了一趟木工坊的結果。
有道是腰包里有錢好辦事,挑挑選選,看中了的家具,現金結帳,木工坊的老板直夸她有眼光,趕著就讓伙計將家具送來這里。
姜凌波因為自己不方便席地而坐,買的全是高足家具。
「你們不去自個兒的房間瞧瞧?看看還缺什么,也好趁機添置!挂粋個都是心癢難耐的樣子,她也不吊她們胃口。
「娘子,阿奴也有嗎?」阿奴在堂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楞地問道。
「東廂是姊姊的,你的是西廂!
「走吧,我們各自去瞧瞧自己的房間,再互換著瞧。」有許多年尤三娘已經忘記什么叫孩子氣了,可今兒個她竟也生出了些童心,笑呵呵的拉著阿奴的手便往東廂去了。
「娘,那善兒的房間是哪里?」
姜凌波他輕點的鼻子!干苾焊镆黄鹚缓脝幔俊贡桓C里有兒子可以抱,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利。
耶!小包子跳了起來,樂得滿地撒歡,「我最喜歡和娘睡了,娘又香又軟最好了!
姜凌波搖搖頭,笑了!敢踩デ魄圃蹅兊姆块g不?」
「善兒推娘!
「別,你要是跌了摔了,換我心疼,善兒趕緊長大,到時候再來幫娘推輪椅,娘等著享福。」
他一臉認真,「善兒以后會孝順娘,讓娘有享不盡的福!」
姜凌波樂得又在他胖胖的小臉上啵了好幾個吻,吻得小包子咯咯笑。
正房有三間,有耳房和小小的套間,兩明一暗,正房冰格紋棱窗外是已經含著團團花苞的早梅樹,姜凌波心想,夏日可以在外頭擺上個大缸,種上荷花,雖然不到四時有景的地步,夏冬也不會無趣了。
回到屋里來,最醒目的就是一張大大的架子床,盆架、兩把玫瑰椅,兩只繡墩,一只高高的菱花鏡充作梳妝臺,再一個長柜,就別無他物了。
小包子在床上盡情打滾,跟撒潑的猴子沒兩樣,姜凌波也不阻止,由著他自得其樂去。
也不過片刻,參觀過自己房間的尤三娘和阿奴一起過來,阿奴曾是姜凌波的貼身丫頭,來到和以前相似的環境,居然不忘先前的規矩,先在外頭喊了聲娘子,等姜凌波應聲這才進門。
打量過姜凌波的房間,尤三娘很不安且內疚了,她萬萬想不到姜凌波真的給她買了那么貴的梳妝臺和雕花床。
「我以為你說要買那些昂貴的家具就只是玩笑話,你怎么就當真買了一屋子的東西?看看這里,反倒你自己什么都沒有!
「姊姊說什么呢,妹妹這不是行動不方便嘛,塞那么些東西在房里還能動嗎?要被我粗手粗腳磕壞了,那該多心疼,擱在姊姊房里,就當替妹妹用了唄!
尤三娘咧著嘴,眼角卻有淚珠子滴滴落了下來,伸手一抹,掌心熱呼呼的。
「瞧我這臉糙得什么似的,要哪梳妝臺有何用?」管著鋪子,頭發總是扎成一把梳成髻,挽上頭巾,怕的是油煙,從來就沒在臉上抹過些什么,涂脂抹粉那些對她來說實在太遙遠。
「往后姊姊要是有了心儀的人,可以讓他站在梳妝臺前替媳婦兒畫眉!
尤三娘跺腳了,眼睛轉啊轉的,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最好是有那一號人,梳妝臺什么的等他給我買就是了,還用得著讓你花錢!
「嘻,那小妹就等著姊夫啦!不過那馬幫的喬郎君我瞧著就挺不錯,沒有他我們哪來的辣子、番椒,也做不成潑辣大餛飩。」
阿奴趕緊幫腔,「阿奴也等著。」
「你這丫頭!什么人不好說,說一個出門就像丟了的人!」尤三娘作勢要掐姜凌波。
阿奴可不干了,掩護著自家娘子,三個女子玩起了老鷹抓小雞,小包子不堪被冷落,也尖叫著加入混戰,一時間,屋子里傳出又叫又笑又嚷的熱鬧聲響,連遠處的大雁都聽見了。
「倒是忘了問你,房間可還滿意?缺什么不?」喘了口氣,姜凌波沒把自己的丫頭落下,不忘要問一下對自己的房間滿意否。
尤三娘也關切的伸長脖子往她望去。
阿奴全無心機的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改镒咏o阿奴的都是最好的,阿奴歡喜極了!
她知道自己和尤三娘不能比,也不懂那些什么木料等級的,就算尤三娘房里的家具看起來漂亮又繁復,但是自己房里也全是楠木家具,簡單又大氣,合了她的心意,果然娘子是知道她的。
「那好,咱們從昨兒個忙到現在,不做頓好吃的來犒賞自己怎么可以!」
說到吃,大伙的肚子都餓了。
「也是,今天是咱們喬遷的好日子,說什么也得做出個席面來!闺m然她們沒有照著那些習俗規矩走,賞自己肚子一頓飽總是要的。
「阿奴去燒火!骨诳斓难绢^馬上自告奮勇。
「大家都忙得夠嗆了,咱們今天不開伙,去外頭吃!苟祭鄣貌惠p了,干么還為一頓吃的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劃不來。
再說剛搬過來,廚房里冷鍋冷灶,要收拾,改天吧!
眾人附議,于是又鎖了門,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