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美樂突然想吃獅子頭,于是梨兒跟小貴便請廚子弄了一道回來,就在三人吃得津津有味時,邢天與突然進了門,見他進來,梨兒跟小貴趕忙跳起身子。
「王、王爺!」兩人嚇死了,慌張又狼狽的站在一旁。最慘的是梨兒,她一開口,半顆肉丸還掉了出來,滾到邢天與腳邊。
他看著腳下的那半顆肉丸,微微蹙起眉頭。
「王爺恕罪!」梨兒嚇得膝蓋一軟,咚一下的跪地討饒。
邢天與還沒開口,裴美樂已說了話!杆∈裁醋?快起來,肉丸子掉了撿起來便是!
梨兒哪敢起身,她害怕的低著頭,快速抹去了嘴邊的肉汁。
裴美樂知道沒邢天與允準,梨兒必定不敢起來,于是看向他,「王爺該不會為了她掉顆肉丸子而罰她吧?」
看著她,邢天與沉默了下。從前的她對他總是十分恭謹小心,可現在說起話來卻有點不知分寸。
「起來吧!顾沉死鎯阂谎。
「謝王爺!估鎯哼B聲道謝。
裴美樂跟她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對她說:沒事,天塌下來還有我頂著。
邢天與注意到她眼底那抹逗趣、狡黠,十分疑惑。他所認識的岑語默不是這樣的,在范嬌兒跟幾個侍妾未進門前,她是個開朗愛笑的女人,但舉止拘謹合宜,而范嬌兒跟幾個侍妾相繼進府后,她就變得陰陽怪氣,甚至焦躁易怒、沉默寡言。
可現在的她自在過了頭,還有種古靈精怪的氣息。
看桌上的獅子頭及幾碟小菜已所剩無幾,又看她嘴邊有著淺褐色的肉汁,他有點訝異。先前還以絕食對他無聲抗議的岑語默,如今卻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不過這算是好事,如果她能在進宮前養一點肉,母后看了便不會那么擔心。
「胃口如何?」
「不錯!
「能睡嗎?」
「每天睡到自然醒!
邢天與沈吟一下,「妳能吃能喝又能睡,真教人欣慰。」
「謝謝王爺的關心!
他是真心感到欣慰、真心關懷她?抑或只是基于夫妻道義虛應她?過了這么多天才來看她,實在有夠冷淡的。
算了,她也不是岑語默,干么在乎這個?
「對了,過幾天妳跟我進宮,母后想看看妳!
「母、母后?!」他說的是岑語默的太后婆婆吧?婆婆要見她不知是為了哪樁?還有太后為人如何呢?
「那個……太后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喜歡我嗎?」她疑怯地問。
「母后生活樸實底調,從不端架子,而且她很喜歡妳!
「是嗎?」裴美樂一聽,不只松了一口氣,也覺得歡喜興奮。她還沒當過人家的媳婦,更甭說是當太后的媳婦了,若太后是喜歡岑語默的,那她這個宿在岑語默體內的「房客」就可輕松多了。
「我要不要帶什么禮物給太后?」
「不用了,只是尋常的見面罷了!
「不行,初次見面,空手而去豈不是太失禮了?」
邢天與沒想到她對此事如此重視,「妳跟母后不是初次見面,母后也不會怪罪妳失禮的!
「太后雖不是初次見我,但對失憶的我來說,這卻是第一次面見太后呀!顾炔患按膯枺骸柑笥袥]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母后不華芋服首飾,只蒔花植草!
聞言,裴美樂認真思索著,「原來太后喜歡這個呀,唔,我想想……」
看她專心思考的模樣,邢天與越發覺得她怪,但她雖怪,卻也變得開朗了,讓他安心不少!肝疫有事要出去,妳們繼續吃吧!拐f完,他旋身走了出去。
邢天與出去后,裴美樂這才想起她有事請求。
「哎呀,瞧我這腦袋,都忘了那件事了!顾脨赖嘏牧祟~頭一下。
梨兒跟小貴靠過來,語帶憂心,「王妃,妳真想帶幾位美人出府?」
「當然!顾恍Γ鸽y道妳們不想出去?」
「我們當然想,不過要是這事惹得王爺不悅,那王妃妳……」
「妳們別把他說得像洪水猛獸似的,不過就是出去走走,他不會計較的。」
梨兒跟小貴面面相覷,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裴美樂一直等著邢天與回來,可直到就寢時間,他仍未返回王府。
他似乎是個忙碌的人,早上一出門就幾乎得等到天黑,甚至是深夜才回來,她這個正室才剛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他卻也沒特別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妻子,看來岑語默是真的不討他歡心了。
她將堅持陪她等著邢天與回來的梨兒跟小貴遣回去休息,古人睡得早,看她們兩人一個直打噸,一個猛打呵欠,她實在不忍心。
遣她們回房睡覺后,她一個人走出房外,坐在廊下看著這偌大的庭院,誠如其名,拾翠苑是座綠意盎然的院落,盡管已是深秋,院落卻不見一絲蕭瑟氣氛。
隔鄰,范嬌兒的房間已熄了火。
抬起頭,她看著天上那一彎月眉,不管是現在,還是在二十一世紀,掛在天上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真是不可思議,「穿越」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即使已經過了好幾天,她還是覺得不真實。
會不會這根本是一場夢呢?會不會她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其實要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喔,若真是那樣,她真寧可自己死了。
「妳在做什么?」
想得正出神,突然傳來的低沈聲音嚇了裴美樂一跳,她猛地回神,聽出那是邢天與刻意壓低的聲音。是不想吵醒已經入睡的范嬌兒吧?
轉過頭,她看見身形高大、肩上披了件短裘的他。幽微的月色下,他的臉龐有著忽明忽暗的光影。
裴美樂呆呆的看著他,還沒想到該說什么,他又說話了,「夜深露重,妳大病初愈,不該在屋外吹風。」
因夜間校兵而晚歸的邢天與,一進到拾翠苑便看見一個清瘦纖弱的身影獨自坐在廊下,在偌大的王府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此消瘦的身影了。
雖然高太醫說她的身體并無大礙,但是想起她幾天前氣息微弱到讓他以為她死了,就不禁打從心里擔心,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再來一遍。
「放心,我有肉!顾摽诙觯闪⒖桃庾R到自己現在是個瘦子。
邢天與微微皺起眉頭,「不必我提醒妳,妳也該知道自己現在瘦得前胸貼后背了……」
有沒有那么夸張?她這幾天洗澡更衣時,總忍不住欣賞這纖細曼妙的身材呢!不過也對,在肉肉女當道的時代,現在的她是瘦了一點。
不過,他不會因為岑語默纖瘦而嫌棄她吧?
「你喜歡有肉的女人?」她好奇的問。
「妳就為了問我這個?」邢天與已不記得他跟岑語默已經有多久不曾在夜深人靜時說話了。
他們新婚時政局未穩,他總是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好幾天不在家,可不管他回來得多晚,就算她已經睡著,還是會起來服侍他更衣卸甲,然后陪他說說話。
當時的他們雖不敢說是神仙美眷,但絕對是恩愛夫妻,可自從他為了收攏敵對勢力而陸續娶進六名侍妾后就起了變化。
他們的關系越來越疏離,在范嬌兒來了之后,更是糟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為了哄范嬌兒開心,他跟岑語默難得接觸,更難得說上話,即使看她因為憤怒傷心而不斷傷害自己,他還是冷眼視之。
見他冷著一張臉,裴美樂心想自己一定問了讓他不愉快的事,岑語默以前會這么問嗎?是不是因為她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邢天與才越來越不喜歡她?
算了,她才不在乎那種事呢,以現在來說,他冷落她反倒是好事,在他眼里,她還是他的妻子,可對她來說,他只是個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若他突然說要睡她房里,她一定會嚇昏。
裴美樂咧嘴一笑,「不是,我是要問你……」她邊說著,邊站了起來。
不知是坐太久,還是岑語默真的把這副身子搞得太糟,她一起身就整個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失去了重心。
看她柳條似的身子晃得厲害,邢天與一個箭步驅前將她撈進懷里,穩穩地抱住了她。
裴美樂眼前慢慢見到了東西,當她定睛一看時,清楚映在她眼中的是邢天與那張英俊、嚴肅而又透出著憂心的臉龐。他在擔心她嗎?
不知怎地,迎上他眸光的那瞬間,她有種心悸的感覺。
這身體雖是岑語默的,但,當邢天與抱著她的時候,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手的溫度及力氣,而那些讓她心跳加速、臉紅耳熱。
「看妳,站都站不穩了!顾恼Z氣是責怪,可眼底卻有著關心。
他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下意識推開了他,「我沒事!
被她這么一推,邢天與忽然有些受傷的、受挫的感覺。她是愛他的,正因為愛他,才不惜傷害自己以換取他一個眼神關注及一句關懷話語。他們曾經恩愛過,曾經比任何人都還要親密過,可現在,她卻推開了他。
是因為她失憶忘了過往的恩愛,還是她已決定不再愛他?
在他胑上覷見一抹受傷,裴美樂心頭一驚,正想再仔細端詳,那表情已經消失不見。
「說吧,妳要問我什么?」邢天與很快恢復平靜。
「喔,」她想起最重要的事,「我是想問你,我們可以出去嗎?」
邢天與濃眉微蹙,「我們?」
「就是我還有六位美人妹妹呀。」她說。
他有些驚訝,她幾時跟六名美人以姊妹相稱,甚至還相約出門了?
「我沒了記憶,也不記得京城的樣貌,所以想讓六位妹妹陪我一起出去走走,行嗎?」她眨著兩只大眼睛望著他,像只乞憐的小狗。
她那逗趣的表情,教他的心莫名一熱。
「是妳想出去?還是她們想出去?」他問,表情有點嚴肅。
「是我,是我想出去玩!」為免連累六位美人,她急忙與手承認是自己貪玩。
「妳該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她們是美人,除了——」
「我知道!」未待他說完,她已打斷了他的話,「除了過年、端午、中秋跟爹娘壽辰,她們是不能離開王府的,可是你不覺得這太不通人情了嗎?」
迎上她清澄而堅定的眸子,邢天與的心微微一震。是的,他確實是不通人情,不過他之所以如此嚴格限制,是為了防患未然。
他的六名侍妾都是官家千金,而她們的父親分別來自攻部、刑部、禮部,其中許尋香的父親還是內禁隊的統領之一,他們在政爭時都傾向于支持邢天樂,雖然在邢天樂去了南方封地之后已轉向,但難保不會再有搖擺之時。
與其說她們是他的侍妾,倒像人質多一些。
他不讓她們外出,是避免她們跟某些忌諱之人有所接觸,一是提防她們跟娘家所追隨推崇的舊勢力有所聯結,二也是為了保護她們不卷入紛爭之中,一旦確定不會再有誰覬覦邢天修的帝位,他就會讓她們離開,開始另一段人生。
「在府里,她們什么都不缺!顾f。
「她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點點的快樂跟自由!顾f。
「快樂跟自由?」他眉心微擰,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就算是只黃金鳥籠,只要被關著,誰都不快樂!
邢天與立刻意識到她口中的黃金鳥籠指的便是碩親王府。她是在替她們抱不平嗎?從前對她來說,就像是六根針插在她心上的六名美人,如今已成了她可憐的好妹妹?
對她們來說,碩親王府是黃金鳥籠,那么她呢?她也覺得自己被困在這只鳥籠里,振翅難飛?
「我聽說你兩年來造訪安樂苑的資數寥寥可數,甚至……尋香還是個處子?」她語帶試探。
他眉消一挑,冷冷地說:「幾時妳也成了愛嚼舌根的女人了?」
「所以是真的?」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問。
「妳希望我多多造訪安樂苑嗎?」他也試探著她。
她想了一下,「她們都是你的女人,你是該分一點關心跟愛給她們!
聞言,邢天與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個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岑語默,如今竟轉了性情,變得如此大方?
「你娶了她們,卻將她們冷落在安樂苑,活像棄婦般!顾Z帶責備,「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太可惡嗎?」
他十分震驚,內心的疑或也逐漸加深,從前的岑語默是個倔強驕傲的女人,不管多么憤怒、怨恨,她也從不會在他面前說出任何不合身分的話語來,作為一個正室,一個妻子,她總是謹守分際,可現在她卻當著他的面說他可惡?
他伸出手端起了她的下巴,深邃而銳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妳是岑語默嗎?還是宿在這具皮囊里的什么東西?」
迎上他利如刀刃的目光,裴美樂陡地一驚。他看出來了嗎?察覺到她不是岑語默了嗎?
西媞他知道他的妻子已死,如今住在這身體里的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名叫裴美樂的女人,他會怎么處置她?搞不好他會把她當妖怪、當女巫捉去燒……
「我當然是岑語默!」她撥開他的手,強裝鎮定,「而且說我是岑語默的不是你嗎?」
「妳變了!箍粗y掩驚慌的她,邢天與淡淡的說:「妳變得不像我所認識的岑語默!
「所以呢?」她不想表現出心虛的樣子,于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不喜歡這樣的改變嗎?或是你根本不曾喜歡過岑語默?」
邢天與心頭一緊。不,他是喜歡她的。雖然他們的婚事是由父皇欽定,但他從未有過半分勉強。
岑氏父子受到朝廷重用,得到父皇的信賴,因此每逢岑君山與岑語浩回京時,父皇總會邀他們一家人到宮內作客。他見過她,當時她才十四、五歲,是個天真可愛的女孩,愛笑、愛吃,愛聽人說話,也愛說話。
她有著一張圓潤的臉、肌膚賽雪,眼睛又黑又亮,當她看著人時,總是帶著笑意……他當然喜歡她,也許不至深愛,但絕無貳心。
「你為什么不說話?回答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