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頭好痛……”
午后艷陽高照,甄曉昭以及一名丫環(huán)陪著已六歲的小承兒在后院內玩耍,趁著休息空檔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希望能夠減緩已經持續(xù)好幾日的隱隱作痛。
自從幾日前夜里她心神不寧且渾渾噩噩的在房外晃了一整夜后,似乎身子就有些不舒服,才會一連頭痛好幾日。
“娘!”活潑好動的承兒突然沖回娘親身邊,手上還抓著一只活蚱蜢。“這是什么?這是什么?”
甄曉昭嚇得倒抽一口氣,一旁的丫環(huán)干脆直接驚叫出聲,畢竟是女人家,對這些蟲兒就是難以招架,連靠近都不敢靠近,更不用說是抓了。
“承兒,快將它放了,快點!”
“喔!彪m然不懂娘親為何會對如此可愛的小東西感到害怕不已,承兒還是轉身將小蚱蜢放生。
被孩子這么一嚇,甄曉昭感到頭更痛了,只想回去暫時小憩一番!靶〖t,小少爺就讓你看顧著,我回房歇息一會兒!
“是的,夫人。”
回到房間后,甄曉昭連衣裳都沒脫下,直接躺上床閉眼休息,但腦中卻依舊想著事情,無法徹底放松。
算算時間,再過十日就會有家書從邊回來了,每次她都好期待,不知他這一回又會寫些什么?
好期待,真的好期待……
十日之后,甄曉昭一早就等著官兵將岳勝磊的家書送到岳府,平時若是有家書回來,大概近午時便會送到,可是現(xiàn)在午時都過了,屋外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甄曉昭不死心,干脆派一名長工去兵部詢問看看,好確定今日是否有信使從邊境回來。
終于,長工在夕陽西下時回來了,他一進到前廳,早已久候的甄曉昭立刻從椅上站起身來,一臉的期待。
“你去探聽消息,結果如何?”
“回夫人,今日的確有信使歸來,但……并無少爺給夫人的家書!遍L工臉色凝重的回答,眼神有些閃爍。
“他這回沒有寫家書……”甄曉昭有些訝異的喃喃自語,這種情況從來沒發(fā)生過,過去就算他再如何忙碌,也會抽空寫家書報平安,就算信內只有平安兩字。
長工不只打聽到信使之事,還聽到另一個剛傳回來的消息,內心萬分掙扎,真不知到底該不該說出口才好。
猶豫了好一會兒,長工最后還是決定說了,反正早晚消息都會傳回來的。
“夫人,還有一事,是小的從兵部官員中口聽到的,關于少爺?shù)慕鼪r……”
“什么近況?既然有他的消息,就快點說呀!”甄曉昭精神一振,沒家書也不要緊,只要能知道他的近況就好了。
“聽說少爺他……他在前線受了重傷,目前生死……未明!
據長工聽到的消息,岳勝磊在前線遇上北敖軍的主將慕容霄,兩人戰(zhàn)得十分激烈,雙雙身負重傷,被各自的軍隊救回去,生死不明,岳勝磊的傷勢極為嚴重,信使從邊境回來前,軍醫(yī)尚在努力挽救將軍的性命,不知結果為何。
兩國戰(zhàn)事延續(xù)多年,在邊境的將士也多年無法回家,皇上憐憫將士的辛勞,已發(fā)布軍令,近期會把駐守邊境七年的將士調回來,換原本駐留在京師附近的軍隊前往邊境,第一批將士即將在幾日后出發(fā)。
“勝磊他……受了重傷?”甄曉昭錯愕的瞪大眼,心慌意亂。“這是真的嗎?你沒有聽錯?”
不,勝磊不會有事的!他答應過她,會平安歸來的,她相信他絕對不會食言的!
“夫人請別驚慌,或許是傳消息之人將話說重了也不一定,說不準少爺?shù)膫麤]有這么嚴重,畢竟兵部的大人們也沒有親眼見到將軍。”他也只能暫時如此安慰,雖然他聽到的消息……恐怕是兇多吉少。
“沒錯,你說的沒錯……”甄曉昭努力穩(wěn)下情緒,但話語還是忍不住微顫,一時無法冷靜。“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的,夫人。”
長工離去后,甄曉昭腳步虛浮的回到自己房里,還是無法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她努力壓著狂跳不已的心,突然想起半個月前那一夜的心神不寧,難道那是什么預兆,在暗示她勝磊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不會的,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她如此說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說著,臉色不自覺地變得異常蒼白。
她極力想平靜下來,不再胡思亂想,然而接下來的日子,甄曉昭的情況更是嚴重,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模樣,神色越來越憔悴,仆人們雖然擔心,卻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只盼望能趕緊有好消息從邊境傳回來。
就連承兒也發(fā)現(xiàn)娘親的異樣,小心的跟在娘親身邊,就怕恍惚的娘親不慎碰著或摔著,那就不好了。
渾渾噩噩的日子又過去一個多月,終于再度有消息傳來,然而這一回的消息卻是——
“夫人!”
才剛過午時不久,一名丫鬟沖入甄曉昭的房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是褚將軍……褚將軍來到咱們府上了!”
“褚大哥?”甄曉昭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訝異不已。“他已經回來了?那勝磊人呢?”
丫鬟搖搖頭,她沒看到自家少爺出現(xiàn),也不知少爺?shù)那闆r到底如何。
甄曉昭將同在房內的承兒交由丫鬟照顧,即刻沖了出去,迫不及待想知道相公的消息。
既然褚大哥都回來了,那相公也應該快回來了吧?七年,她已經苦苦等了七年,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一沖到前廳,就見褚云隆一臉凝重的帶著幾名士兵在廳內等候,他們并沒有坐下,而是直挺挺的站著,氣氛是說不出的沉重。
一見到甄曉昭出現(xiàn),褚云隆先是一哀,緊接著蹙起眉頭,語氣也很沉重!暗苊谩
“褚大哥,勝磊人呢?”甄曉昭來到褚云隆面前,激動地詢問。“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勝磊呢?”
褚云隆正是第一批被換回京城的將領之一,今早才剛回京,向兵部復命后,連休息也沒有,就風塵仆仆的趕來岳府。
面對甄曉昭的詢問,褚云隆好一會兒都回不出話來,一臉的哀傷沉重,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知她惡耗。
“褚大哥,你為何不回話,勝磊他到底是怎么了?”她越問越焦急,看著褚云隆凝重的神色,她也越來越不安。
“弟妹,請你……一定要振作!睊暝嗽S多,褚云隆才勉強說出這句話。
“什么意思?我不懂,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云隆朝身后的士兵看了一眼,兩名士兵接連站出,手上各自慎重的捧著一樣東西。
直到此時,甄曉昭才注意到士兵手上拿的東西,其中一個捧著的是一套排放整齊、卻染滿鮮血的戰(zhàn)甲及寶劍,另一名士兵手中所捧的則是……骨灰壇!
她渾身一寒,腳步踉蹌的退后幾步,一臉驚疑不定的瞪向褚云隆!榜掖蟾,這是……什么意思?”
“弟妹,磊弟他……已經為國捐軀了!瘪以坡〗K于狠下心來,將話直白的說了。
“你說……什么?”她臉蛋瞬間刷白,拒絕相信的拼命搖頭!安粫摹隙ㄊ悄睦锱e了,那才不是他……才不是他……”
“弟妹,磊弟真的死了,是我親自帶著重傷的他回營、親眼看著軍醫(yī)治療他的傷、眼睜睜看著他咽下最后一口氣,甚至是親手火化他的!”褚云隆再也難以壓抑內心的傷痛,激動的吼出聲來。
這種謊話,他怎有辦法說出來!若是可以,他也希望這全都不是真的,但殘酷的是,它就是真的!
他們已經永遠失去岳勝磊了,她再如何拒絕相信,也改變不了他已死的事實。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甄曉昭像是見到毒蛇猛獸般,連連往后退,一臉的驚慌失措。“那絕對不是勝磊,拿出去……把那些不祥的東西全都拿出去!”
“弟妹——”
“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
褚云隆猛地沖向前,突然拉住甄曉昭的手,她錯愕的激烈掙扎,已然失去冷靜!澳阆胱鍪裁?放開我、快放開我!”
“弟妹,快些面對事實吧!磊弟真的已經死了,他死了!”他狠下心來,加重最后三個字的語氣,讓她想不聽都不行。
“不——”
褚云隆突然將一樣小東西塞入她的手里,之后便退開,不再抓著她;她驚疑不定的看著手中的東西,雙手忍不住發(fā)抖,眼眶逐漸泛起淚,幾乎要模糊了視線。
那是一個已經殘破不堪的紅色錦囊,錦囊被從中一劍穿破,上頭染滿了干涸的血跡,就算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是當初她幫勝磊縫的錦囊,錦囊內所放的是她替他求來的平安符。
而今,錦囊破了,平安符也破了,她盼了七年的愿望,也跟著支離破碎,再也不會實現(xiàn)了……
“不……”
她終于全身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緊抓著錦囊痛哭失聲,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她的丈夫死了,真的死了!
“鳴嗚嗚……勝磊……勝磊……”
他怎能食言?怎能拋下他們母子而去?承兒甚至連自己的爹都不曾見過,完全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子!
他們倆一同埋下的歸來酒,再也沒辦法挖出來了,她的心支離破碎,痛得她幾乎快昏厥。
“嗚……你不是要我替你縫一輩子的衣裳?你就這么走了,往后我又要替誰縫一輩子的衣裳?你說呀!“
聽著甄曉昭失控痛哭的咆哮,褚云隆同樣難過不已,但他知道,此刻無論什么安慰的話她都聽不下去,因此也只能任由她痛哭發(fā)泄。
只希望哭完之后,她能夠再度振作起來,勇敢的面對已經永遠失去岳勝磊的事實。
“勝磊,回來呀……回來……“
凄厲的哭喊聲,回蕩在岳府內,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