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舞人趕到鎮河府的時候,令狐沖然正焦慮不堪地在府門口張望,一見到他遠遠出現,立刻飛奔而來,一把抓住剛剛下馬的他的手,哽咽道;“對不起八哥,我沒有把七哥照顧好!
“他人是怎么失蹤的?”令狐舞人直奔主題。
“昨天七哥要去巡視堤壩鑄造工程,說是很快回來,只自己乘了一條船去,正好河面起風,我派人去接應,但是風大浪高,那船不經顛簸,七哥就……”
“船上的舟子呢?”令狐舞人身后的馬車車門打開,露出賀非命蒼白卻平靜的臉。
令狐沖然愣了一下,他沒見過賀非命,并不知道她是誰,本能地回答,“舟子被救起來了。”
“船工活著,但是丞相大人卻失蹤了,那這名舟于是干什么吃的?”她盯著兩人,“請即刻下令捉拿這名舟子,審問明白。丞相的失蹤與此人難脫關系!”
他疑惑地看著她,“姑娘為何會這樣想?”
令狐舞人在旁邊說;“聽她的,照做就是,但是不要驚動蘇青和!
“蘇大人?”他更不解,“蘇大人與此事有何關系?那天他留在府內并沒有出門。自從七哥失蹤之后,蘇大人也很著急……”
賀非命冷笑一聲,“看來蘇青和果然是條狡猾的老狐貍,而令狐笑把你放在他身邊卻是一大失策!
“你說什么?”令狐沖然不滿賀非命對自己、甚至是對七哥的刻薄評價,“你到底是什么人?憑你也配對我令狐家說三道四嗎?”
“她是七哥的人!绷詈枞擞謥G給弟弟一句足以驚天地的話,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別讓敵人趕在我們前面滅口!”
令狐沖然雖然信不過賀非命,但是令狐舞人的話他不可能不聽。在令狐家,令狐舞人身為第一影子殺手,并沒有臺前的人風光,私下里卻深得同族兄弟的敬重。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令狐笑的左膀右臂,也是圣皇最親近之人。
所以看了八哥一眼之后,他不再和賀非命辯白,快步走回鎮河府。
蘇青和見他回來,問道;“令狐家有人來了?”
“嗯!绷詈鼪_然叫過一名心腹,低聲吩咐幾句之后讓那人離開,隨即高聲喝令,“來人,將這個鎮河府給我圍!”
他嚇了一跳,“將軍這是做什么?”
“抱歉,蘇大人,我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七哥失蹤之事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我要先上報陛下之后,才能決定后面該怎么做。”
蘇青和說道;“可是當務之急是去尋找丞相,將軍把府圍住只會徒惹外面人的困惑,消息會走漏得更快啊!
“只要不是刻意泄露,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況且,我的手下向來很有分寸,蘇大人可以放心!
他更著急道;“但是河防之事每天都刻不容緩,將軍封府,本官還怎么督辦河防?”
“這個……”令狐沖然正在遲疑之時,令狐舞人已經挾著寒風大步走進。
他看了一眼蘇青和,問道;“蘇大人?”
蘇青和并不認識他,但卻見過令狐笑,眼見一個酷似令狐笑的人用如此殺氣騰騰的寒眸盯著自己,驚得差點叫出來。
“是、是下官,丞相大人,您、您沒事了?”
“這是我八哥,并不是七哥!绷詈鼪_然領著令狐舞人轉入內庭。
他站在原地,還沒有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看到門口還有一個女子,驚問;“你是誰?”
“蘇大人的忘性好大。”賀非命笑道;“當初在宇文府中我們曾經見過面的,大人高升之后就把舊友都忘了嗎?”
蘇青和一拍額頭,“哦!是賀姑娘!可是,您怎么來到這里?難道是宇文大人……”他陡然住了口,警惕地看著四周。
賀非命走近他,神情淡然,“宇文大人不知道您這邊事情辦得怎么樣,正好我有事要路過這里,就帶他的話過來問問大人您!
他疑問;“但是姑娘又怎么會和令狐家的人走在一起?”
“因為同行,所以路上遇到的。”她撒謊面不改色,故意沉聲道;“聽說大人得手了?”
蘇青和也低低地回應,“只是弄翻船,讓他落了水!
她心中凜然,表面上還要做出一絲笑容,“那令狐笑人呢?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當時河水湍急,可能沖到了下游,我派人暗中搜逼了那一帶,卻依然沒有蹤影,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賀非命的心頭像被人揪起又橫抹了一刀,雖然想裝作證許,卻按捺不住那股憤怒!疤K大人辦事果然讓宇文大人很放心。這些事情令狐沖然就沒看出來嗎?”
“我和他相處日久,平日里對他很是禮敬,時時談論國事和詩詞,又對丞相大加贊賞,這小子對我也就沒有那么多戒心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句冷冷的評價,竟然將她的心中話搶先說了出來。
蘇青和大驚,回頭看,就見令狐舞人和令狐沖然連袂站在自己的身后。
令狐沖然更是沖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抽出腰間佩刀,橫在他的脖子上怒喝道;“我七哥和你有什么仇?你要這樣害他?!”
“沖然,罵他沒用,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七哥!绷詈枞死淙坏;“這個人你不能殺他,他是朝廷命官,要怎么發落,等找回七哥再說!”
賀非命頗為驚訝令狐舞人的冷靜鎮定,她以為像他這樣殺人如清風過耳般容易的人,必然會先一劍殺了蘇青和為令狐笑報仇。
令狐家的人,看來個個都很難懂啊。
“你現在能不能卜算到七哥的所在?”令狐舞人看向她。
賀非命有點黯然,“我盡力而為,但是……”來時路上已經算了好多次,令狐笑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似的,音信渺茫。從來沒有她算不出來的人,除非是死人。
于是她的心情一沉再沉,幾乎絕望。
走到大廳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她拿起一只茶杯托,將其用力砸向地面,磁盤摔碎飛開,她卻驚喜得聲音都變了,“有了!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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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尋找令狐笑的路上,賀非命終于對令狐舞人問出她心中的一個問題,“你是怎么說夫陛下讓我和你一起出來的?”
“很簡單,我坦白告訴他,七哥有難,只有你能找到他的所在。”
賀非命愣住,“他就相信你,還同意了?”
“嗯,陛下知道這里面的厲害,不能不答應!
“可是……陛下對令狐笑……”她努力尋找一個詞來解釋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感情關系。
令狐舞人卻笑了笑,“你是想說陛下對七哥‘情有獨鐘’?”
“的確是這樣的吧?”她囁嚅著,“他離開皇城之前,我在東暖閣見到你和陛下在一起。他說陛下喜好男色,而陛下對他的態度也一直讓我覺得奇怪。我質問過他,他不置可否!
“七哥不喜歡和別人解釋自己的心事,不過在這件事上你的確對他有誤解。”他的身影在馬背上輕輕地搖晃著,聲音卻非常清晰,“那晚你走后,我問過七哥,他坦白說自己對陛下從無半點感情!
“你相信他?”
“七哥從不說謊!
賀非命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手指,“但是你和陛下在一起,到底是你心甘情愿的,還是他強迫你做的?”
“我雖然效忠令狐家,但七哥從不會強迫我們做任何違背自己的心的事!
賀非命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們用不著把他說成是大善人,他如果不是精于謀算,又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局面?”
“謀算是必須的,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也無可厚非。但是七哥對家人向來很留情面。雖然有些事他做的時候別人并不能理解,但七哥其實是按照命理推算過的。就好像金城與玉陽的兩樁婚事,還有九弟和黑羽女王的分分合合!
“這些又都是什么故事?”賀非命不大明白他所說的。
但令狐舞人并沒有再過多解釋!敖裉焱砩衔覀兙蜁s到你所說的地點,你確定七哥在逃異?”
“卦象上指的的確是那里。從地圖上來看,這里是圣朝與玉陽的邊界處,又是圣河入海的關口。”
“嗯,所以如果七哥的確被圣河帶到那里并不奇怪。不過,七哥并不會泅水,從你的卦象上是否看得出他有沒有生命危險?”
“他不會泅水?”賀非命驚問:“這怎么可能?”
令狐舞人雖然背著身,但是聲音里卻有一絲笑意,“是啊,難道你以為七哥無所不能?”
“他不是向來都高高在上,自負得不得了……”她輕聲嘟囔著,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忽然問道;“八少,那天用劍刺傷令狐笑的人,是你嗎?”
“嗯。”他頓了頓,“怎么猜到的?”
“這兩天聽你說話多了,漸漸想起,你和當日的蒙面人說話很像!弊C實了這個猜想之后,她并不驚恐。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賀非命,且不說自己如今櫻妃的身分,就是令狐舞人對令狐沖然說的那一句“她是七哥的人”就讓她的心頭蕩漾起奇異的暖意。
“當日是誰讓你殺我?”她又問。
令狐舞人沉默了片刻,“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反正那個人現在不會對你不利。”
“不答,我也未必猜不出!彼恍,引得他不得不回頭看她。
但是她轉而一嘆,“這種宮廷傾軋,官場惡斗,就是他所說的人心和人性之爭吧?細細回想起來……你信嗎?我開始覺得累了。”
令狐舞人的眼中閃過驚異,似乎不信她的話!叭羰钦业狡吒纾阋鯓?”
“我也不知道。”她輕輕地吸氣,“如今只希望能找到他,不論我們勝敗,我要……要他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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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排竹籬笆,五、六只咕咕叫的母雞,兩間簡單的茅舍,還有門前潺潺流過的一條小溪……這一切是那么寧靜悠遠,寧靜得不像是有人居住,悠遠得好像世外桃源。
當令狐舞人和賀非命來到這里的時候,不禁疑問道;“真的是這里?”
“圣河東,鳥木藏。依卦象來看,應該的確是這里沒錯!辟R非命也有點遲疑了。如果令狐笑被人救下,難道不應該是立刻趕到當地的府衙嗎?
此時,茅舍中忽然傳出一陣笑聲——
這笑聲很美,她以前從沒想過聲音也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但是當她聽到這個聲音之后,卻在心底涌動出“美麗”這個詞來。
“怎樣?我說你未必能難倒小鶴吧?”那個笑聲還有幾分得意。
“難為你這樣的人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來!绷硪粋聲音不疾不徐,淡淡而來,淡中有冷,卻讓賀非命渾身都像被火焰撩起。
是他!是令狐笑的聲音!他果然無恙!
她情不自禁地推開竹門,向內走,屋內說話的聲音也因而更加清晰了許多。
“并不是我教得好,而是這個孩子有很多地方很像你,說起來這就是天賦。”
那美麗的聲音讓賀非命陡然駐足。孩子像他?什么意思?
令狐笑說;“既然像我,將來就讓他參與朝政好了,我原本還擔心令狐家后繼無人!
“小琪呢?”
“那孩子雖然資質很好,在我面前也裝得很順從、很聽話,但骨子里卻盡是反叛,并不像你們想的那么簡單!
“哦?可我看你一直把他放在身邊,以為你是有意栽培他接你的位子!
“我還年輕,這位子再坐個二、三十年也可以,小琪的年紀并不比我小太多,他又無心于此,我留他在身邊還有別的用意。”
“什么用意?”
“你不用管。十年之后我會把他送到你那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又故弄玄虛啊。”美麗的聲音取笑道;“不要總是故作神秘,其實我還是滿期待看到你失算,看到你狼狽不堪的樣子,就好像那天我們把你從河水中救起時,我的心里還真有些偷笑。誰能想到,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令狐笑,居然也會有如落水小狗般可憐的時候!
如此戲謔侮辱的口氣讓賀非命暗暗心驚,但令狐笑并不生氣,只是冷冷說道;“這有什么奇怪?幼時我忙于文武之道,沒有閑工夫去學鳧水。”
“是嗎?我還記得小時候孩子們都愛趁長輩不在家的時候跳到荷花池戲水,只有你永遠捧著一本書,冷冷地坐在樹陰下,嘲笑別人濕漉漉的樣子。如今這算是報應了吧?說起來又好奇怪,你向來神算,為何這次沒算出自己會有此一劫?”
“我從不算自己的命。”
“為什么?”
一陣沉寂之后,令狐笑的鼻音悶悶的,“你現在很閑?”
“只是想看看你,在你身體還沒好之前,我不放心離開啊!
“不必了!彼麚P起聲音,“已經有人來接我了!
有人在屋內走動,緊接著門被拉開,一道倩影娉婷而立,讓賀非命陡然止住了呼吸。
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就如同剛才之前沒有聽過那么美麗的聲音一樣,美到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即使她從不以容貌對人,卻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和她的艷光相對而視。
但就在她低下眼瞼的時候,發現那女子的手上還牽著一個稚齡男童。可能也就三、四歲的年紀,一雙黑眸像極了令狐笑,難得的是,他竟然可以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讓她不由得呆住。
“來接你的人,是她嗎?”那美麗女子笑吟吟地看著她,“我怎么沒見過你?你是令狐家的人?”
她微微皺起眉。這女子是誰?聽口氣好像對令狐家很熟?
緊接著,那女子的眼睛抬起,看到不遠處靠著馬車站立的令狐舞人,一笑道;“八哥?你來得好快。”
八哥?賀非命震動不已。先看看那女子,又看看令狐舞人,最后將目光停在那名小男孩的身上。
陡然,她抬起腳,走過他們的身邊,逕自走進了房間內。
令狐笑斜躺在床楊上,眼睛從手中的書本抬起,對視上她火辣辣的眼神,微微凝固。
“你怎么會到這里?”他平靜地開口,又狹起眼,“陛下呢?”
“我一度找不到你,”她一字一頓,“甚至我用盡方法也占卜不到你的訊息,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連你也找不到我了?”他挑起了眉,微微一笑,“終于可以破解那道符咒了嗎?”
什么?她恨聲問;“你故意詐死?”
“詐死?”他輕笑道;“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就算真死了,我也不奇怪!”
她反身要出去,身后的他悠然地說;“你千里迢迢從宮中跑出來找我,就為了咒我死嗎?”
令狐舞人此時走進來,接話道;“櫻妃娘娘知道七哥有難,特意找到我來救七哥,可是我們晚到了一步,以致讓七哥遇險,請七哥恕罪。”
令狐笑斜飛一眼,“櫻妃娘娘何時知道我有難的?”
“在你出行之前,我就知道了。”她同樣斜吊著眼角,“丞相大人是責怪我說得太晚了?”
“微臣不敢。娘娘輔政陛下,日理萬機,還要抽出心神操勞微臣這個政敵。若換作微臣算出這件事,可能也不會告訴娘娘。”
賀非命深深盯著他,“這是你的真心話?”
他只笑,眼波如舊的幽深。
她憤然走了出去。
令狐舞人一直靜靜地看著兩人,此時開口,“七哥何必故意氣她?她冒險來救你,放下立場的成見,已經說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非比尋常!
令狐笑閉上眼,嘴角噙著一抹特殊的笑,“難道你希望我熱淚盈眶地感謝她?或是她痛哭流涕地撲到我身邊,慶幸我沒有死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
令狐舞人哼了一聲,喃喃自語,“你是在自尋煩惱!
然而,那抹笑,停留在原地,并末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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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非命氣得肺都快炸掉。她千辛萬苦地趕到這里找他,因為他失蹤,她急得心跳都快停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他平安無事當然好,可是他竟然悠哉悠哉地和美女閑聊,更對她冷言相加。這樣的人,何必來找他救他?
腳底下那幾只母雞咕咕咕地叫著,好像湊熱鬧似地圍著她的腳轉。她氣得撩起裙擺,喝斥道;“走開!”
但是那幾只雞卻咕咕地叫得更歡。
身旁有人笑道;“雞有雞言,人有人語。這些雞笨得很呢,聽不懂你的話,也看不懂你的臉色,要是坐著有氣千萬別對著它們發泄,因為你罵完之后會覺得更生氣。”
賀非命看著那名女子,星眸流動片刻之后,紅唇一翹,“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的令狐媚公主?”
美女微笑,“這么快就猜到我是誰了?”
“世上能有如此奪人魂魄般美麗的,我想就只有公主您一人了!彼f;“不過,如今應該改口稱呼您玉陽王后才對!
令狐媚笑道;“我雖然嫁到玉陽好幾年,但是大家都還是習慣叫我公主!
她將視線轉移到那名小男孩的身上,“那這個孩子……是玉陽王的子嗣?”
“是啊。他叫玉紫鶴,只是不大愛說話,人家說外甥像舅,我一直覺得他和七哥好像,你覺得呢?”她蹲下身,指著賀非命對兒子說;“她是舅舅的朋友,叫聲姨吧!
“不敢當,我可不敢做丞相大人的朋友。”她攔住了玉紫鶴將要出口的話,并不想聽到令狐笑的名字,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高漲起來。“能否請問玉陽的王后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
她甚是覺得奇怪,這里完全是田園農家的景象,甚至令狐媚的穿著也是再普通不過的民婦裝束。除了她驚世駭俗的美貌,還那一身粗布衣裳也難以遮掩的優雅貴氣之外,誰能把眼前的令狐媚和玉陽國堂堂的王后聯想在一塊兒?
令狐媚答道;“這是玉陽國的傳統,王族之人每年都會在深秋時節到田中進行農耕,以體會百姓勞作的疾苦。如墨因為有事昨天剛剛離開,七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我就留下來陪他了!
賀非命知道她口中的“如墨”乃是指玉陽王,玉如墨。
看人家夫妻可以如此相守相隨,無論宮中還是田間,都能做到相濡以沫,不信不疑,這份深情世間少有。
然而她自己呢?雖然也嫁給了圣朝皇帝,卻將身子給了另一個男人,別的夫妻或許會有同床異夢,她竟然連“同床異夢”的資格都沒有。只因為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心中眷戀的是得到她身子的男人。
好混亂的關系,混亂到她自己已經覺得不堪其痛。
想到這一切,她的眉心就一蹙再蹙。
令狐媚佇立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唇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說;“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賀,賀非命!
“賀非命?”她先是露出訝異的神色,然后噗哧笑出聲,“好名字!痹谒难壑虚W過某種狡黠的光芒,“今天要麻煩您先住在這里一晚,明天再和七哥一起動身回圣朝吧?”
“不,我今天就走!”她可不想再看到令狐笑的那張臭臉!白屃詈枞撕退黄鸹厝ゾ秃昧。”
“別以為七哥看上去沒事,這次落水幾乎要了他的命。連著兩天晚上他都在發燒,而我今天晚上必須趕回玉陽王宮去,如墨身邊沒個細心的女眷照顧他,我會很不安心!绷詈娜崧暤;“賀姑娘不會讓我為難吧?”
這樣柔媚的聲音,誰能拒絕得了?更何況,聽到令狐笑原來這兩日都在發燒,她的心又軟了下來。
“為何不趕快派人送他回去?”當初救起令狐笑之后,如果趕快送至附近的府衙,找名醫就診,難道不比在這種鄉間小屋中更容易恢復?
令狐媚輕嘆了口氣,“我也是這樣勸他的啊。但是他居然說最近有點累,不想太早回去,還說朝中會有人替他管家,不用他操心,所以我也只好由著他休息了。可是真的很奇怪,朝中除了他,還有誰能管家?”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賀非命的回應,瞥眼看去——賀非命正咬著唇,雙手十指勾在一起,眼中像是在笑,眉宇間卻又像帶著輕愁。
令狐媚看到她這種神色,心中已經了然。
誰解情字哦,只有同樣走過這條坎坷之路的人才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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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賀非命在內屋輾轉不能成眠。令狐笑就在隔壁的屋中,令狐媚已經帶著兒子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叮囑,要她晚上多過來看一看他,怕他病情反復。
此時月掛中天,令狐笑那邊寂靜無聲,她該不該過去?
窗外秋風蕭瑟,雖然她身上蓋了被子卻還是覺得涼涼的。那個人,前幾天落入冰冷的河水里,被急流沖了這么遠,又被病痛折磨了兩天兩夜,不知道能不能抵御夜里的寒冷?
終于忍不住,她起身下了地。沒有拿燈,輕悄悄地推開內外屋隔擋的門,借著月光走到他的床邊,然后又輕輕地坐在床楊的邊緣。
他的呼吸很均勻,被角也都蓋得很嚴實,只是他的眉心像是蹙著,還蹙得很緊的樣子。
“難道你在夢里都在和人斗嗎?”她低聲自語,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那里很清涼,沒有發燒。
她吐出口氣,剛覺得輕松些,陡然他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半夜摸上我的床,櫻妃娘娘有事?”
他促狹的話讓她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甩開他的手,說道;“別臭美,我只是受公主之托,看你有沒有病得快死掉!
他的另一只手也從被子后面伸出來,將她猛地一拽,拽倒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沉聲威脅,“要是不想讓舞人看到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就別叫!
令狐舞人就在隔壁那間草舍里,為了不驚動他,她只得咬著牙掙扎,卻掙脫不開。
“有意思,和那天的景象很像呢!彼谋讲林聂W角!八坪趺看味际悄阒鲃訉ξ彝稇阉捅,這是為什么?”
“誰對你投懷送抱?是你強行逼我留下的!”她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上一次是我害你喝藥沒錯,但你這一次是清醒的,干么還拉著我不放?”
“這一次也是你害我的。”他冷冷地,近乎逼問;“為什么知道我將有難還不出聲警告?”
“因為我想看你倒霉的樣子!”
“那為什么現在又跑來找我?”
“因為……因為我不想讓你死得太難看,所以來給你收尸!”她有點不敢掙扎了,因為兩個人的身體實在是貼得太緊,這種曖昧的姿勢讓她想到那天晚上他們的抵死纏綿,生怕自己過分掙扎會讓他做出什么出軌的事情來。
但是她的話說得越狠,令狐笑的手臂就箍得越緊。
“我,還真的是很欣賞你這種言不由衷的女人呵!睉蛑o的話語,掛著余味悠長的聲韻,慢慢滑過她的耳垂,吹起耳畔的一縷青絲。
她的渾身都泛起一層寒栗,因為這種感覺是讓她連魂魄都要為之顫抖的熟悉,所以當他的唇舌如攻城略地一樣吞噬著她的思想,侵犯她的身體時,原本僵硬的身體也不由得在他懷中輕輕蠕動著,尋找著最適合自己蜷伏的角度和姿勢。
“但是你很叫我失望……”他幽然嘆息,“我沒想到你會丟下陛下和圣朝跑來救我這個死敵。你,該不會是對我動了真情了吧?”
她的身子再度僵住,聲音一冷,“不要太自以為是!
“那最好!彼幸еt潤的唇和因為半散開衣襟而裸露出的肩膀,“我只喜歡和敵人交手,不喜歡和情人做這種游戲!
“你這樣冷血寡情的人,不配有情人!”她狠狠地反咬了他一下,將他的嘴唇幾乎咬破。
不過接下來他沒有給她反擊的機會,雙臂一推,反將她壓在身下,雙臂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自己的鉗制范圍之內。
“櫻妃娘娘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地來救微臣,微臣應該以身相許作為報答,不是嗎?”
她清楚地看到月光照在他唇畔的那絲淺笑,也知道接下來他想做什么。但是她的眸子陡然陰沉下去,容顏素冷,一字一頓地說;“不!我已不忠于陛下一次,你別想讓我成為你玩弄于股掌間的罪人。”
說完,她用力推開他,拉緊松散的襟口,頭也不回地奔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緊閉。
令狐笑略有些詫異地看著那扇阻擋著兩個人的門,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她會選擇拒絕。
不過,剛才他分明聽到一陣如雷的心跳聲,那是誰的心跳?跳得那樣亂,沒有了規律。
男女之間,誰先動情,誰就先輸了一陣。這是他告訴令狐琪的話,也是告誡自己的警語。無論有多欣賞對方,都不能將欣賞變成喜歡,因為一旦動了情,就等于給對方殺傷自己的致命機會。
他要用事實來證明,“死于非命”是一句愚蠢的鬼話。他是不可能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