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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謠(上) 第3章(1)
作者:佚名
   
  于此同時。

  表面上平靜的“金陵”,其實,正因為各方人馬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匯集在這個城鎮(zhèn)上,暗地里浪潮洶涌。

  首先是“京盛堂”與“云揚號”之間的糾紛,雖然是兩個商號的買賣事情,雖然“京盛堂”擁有抵押的質(zhì)券,但是,在“云揚號”手里所執(zhí)——“浣絲閣”東家何世宗所畫押的書契上,是有官府蓋大印做背書證明的。

  所以,如果最后是由“京盛堂”取得這個百年的繡坊老字號,只要“云揚號”提出告訴,當?shù)毓俑怯斜匾雒娲鸀橹俨玫摹?br />
  因為官府方面也都關(guān)注著這件一物二賣的交易最后結(jié)果,引得當?shù)馗鞔髾C戶繡坊也都是議論紛紛。

  畢竟“京盛堂”與“云揚號”論勢論財,在商界的地位都是舉足輕重的,無論是他們?nèi)我环饺〉昧恕颁浇z閣”,日后的經(jīng)營必定都會對他們這些財力與規(guī)模都無法比擬的繡坊產(chǎn)生莫大影響。

  其二,是秦淮河兩畔熱鬧的街市上,來了許多身手厲害的雜耍藝人,他們不止是雜耍賣唱的功夫厲害,武功更是個個出類拔萃,原本在當?shù)匾再u藝維生的人,看著這票人搶他們地盤設(shè)場,也就是行內(nèi)人所說的“撂地”,幾次過手之后,吃了大虧的他們,只能徒呼負負,無可奈何。

  “金陵”雖然比不上京畿重地,但也算是江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城鎮(zhèn),出了亂子非同小可,所以這些身懷絕技的雜耍藝人,也在官府的注目行列之中,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就怕這些人群聚在此,其實另有目的。

  其三,是十幾年來,朝廷在“金陵”府衙的官員配置上,就一直不同于其他地方,根據(jù)一些老人們說法,這是從當年刑部尚書元奉平被眨至“金陵”之后,就已經(jīng)行之有年的改制,有人說,這批大內(nèi)高手被調(diào)至“金陵”,是為了監(jiān)視當年被眨到地方的元奉平一舉一動。

  有人說,這些大內(nèi)高手,被交代只認一枚白玉龍牌與一句暗語,只要雙方能夠合對得上,他們就能為下令的人做任何事,只是龍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元奉平也生死未卜,行蹤不明十幾年,他們卻仍舊被留在“金陵”,不曾被調(diào)動,但是這段時間,這些暗衛(wèi)卻得了從皇宮大內(nèi)直下的命令,有了不尋常的異動。

  秦淮河畔,原本就是“金陵”最熱鬧的繁華之地,如今更是人頭鉆動,男女老幼都擠成了一團兒,觀賞著新來的雜耍,居中的是一位白發(fā)老頭兒,以及他帶來的一大群青蛙與蛇,明明該是天敵的兩種動物,卻在老人的指揮之下,變幻著整齊的隊形,最后青蛙甚至于呱呱地叫著,當起師傅給幾條蛇開始上課,蛇也像是聽懂蛙語似的,不止嘶嘶吐著蛇信,有時候還會點頭。

  一位身旁伴著名妓,肥臉圓目的員外郎晃蕩著手里的一吊錢,“好好好,再來一個!老頭兒,要是你能讓這些小畜牲再變些把戲,讓爺大開眼界,爺手里這一吊錢就是你的了!”

  老頭兒笑呵呵地說道:“唉呀呀,一吊錢!來來來,蛙兒們,還不快點去謝謝賞你們吃飯錢的大恩人,過去過去,要滿懷感激,給這位員外郎唱首曲兒,不知這位爺,平時愛聽些什么曲兒,不妨說出來,這些蛙兒能唱的曲兒不少!

  此話一出,不止員外郎驚喜,一旁的人也都是不敢置信,待到蛙兒們開始唱歌時,掌聲與叫好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好!”

  在人群最外圍,一名跟著大伙兒一塊兒叫好的少年被從后腦拍了個響頭,他一臉痛苦,回頭看著拍他腦袋的男人。

  “風哥,你不要老是打我的頭,會打笨的!

  “我不過去打個浪,讓你望風,你竟然跑來給我看青蛙唱歌,分不出輕重,可見本來就不太聰明,還怕被我打笨?”

  說話的男人名叫解伏風,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深藍色的勁裝,黑發(fā)隨意束起,配上一雙稱得上俊朗的眉目,以及飽滿的嘴唇,看起來就像是灑拓不羈的浪人劍客,他剛才所說的打浪,是吃粥,讓少年在外面望風,是在外面守著,卻沒想到少年竟然跑來跟人湊熱鬧了。

  少年名叫小張三,是解伏風一年前把他留在身邊,給他取的名字,因為他的本名有些原因不能再用,什么張三李四聽起來又隨便了些,所以叫他小張三,至少聽起來不太特別,又有些特別。

  不過,對于他頗為自豪取名準則,他家上面的老頭兒評語是:張三李四說的是路人,那他這個小張三,不是比路人更不如?!

  小張三捂著后腦勺,防止解伏風又打他,悶聲抗議道:“我不過就是看一下熱鬧,就一會兒功夫,我就不信老頭兒那里就能有事?現(xiàn)在‘金陵’里外,來了多少咱們的兄弟看著,老頭兒能出事嗎?我就不信。”

  解伏風一向最不欣賞這小子的不馴,以及喜歡頂嘴的個性,但是除此之外,留著他在身邊,倒是挺能解悶的。

  “出事?讓她出事,咱們大伙兒喝西北風去?”解伏風真想呸一聲,罵這個小張三烏鴉嘴,誰也料想不到,其實他們嘴里的“老頭兒”,所指的是一位少女,也絕對料想不到,這段時間,不約而同匯集到“金陵”的武林高手們,大多都是應(yīng)她或他的命令而來,以備不時之用。

  其中,也包括了這個能夠讓蛇與青蛙都乖乖聽話的老頭兒。

  “不會吧?再怎么說,一直以來在鏢局里出力出時間的都是咱們一票兄弟,怎么可能少了她一個人,咱們就喝西北風去?”小張三不服氣,他一向最敬重解伏風,可是,論起在鏢局的地位,解伏風卻屈居于一位少女之下,在他小小少年心里,怎么想都覺得這情況很別扭。

  更別說,她說他這小張三,比路人更不如。

  “說你笨,你還真的不聰明,你以為才不過短短兩年時間,咱們原本苦哈哈的日子就肥到了只差沒流油的地步,是大伙兒們的努力成果?”

  見小張三真的點頭,解伏風毫不客氣又給他一個腦袋拍下去,對著那張只差沒掉淚的少年臉龐嗤笑道:

  “別傻了,你以為咱們之中,誰有她的生意腦袋?更何況,少了她這尊菩薩在大伙兒頭上鎮(zhèn)著,不出一個月,絕對是四分五裂,大家各據(jù)山頭的局面,你以為當年那個人是憑什么手段,才將整個武林給幾乎殲滅殆盡,看中的就是江湖中人只要學(xué)到一點皮毛本事,就想要稱霸武林,唯我獨尊的野心,結(jié)果呢?一個個都還沒有稱霸,就被人給連皮帶骨的拆了。”

  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那一場堪稱武林前所未有的劫難,但是,解伏風光是從一些前輩所說的話,就勉勉強強拼湊出七八分真相。

  他最后只能說,論起拳腳功夫,他們這些武林高手絕對不會輸人,但是,若要論起心機,他們絕對比不上當年將當今皇帝一手扶上龍椅的那一位,論起做生意的手段,他們也比不上出身商賈世家,上有大商擘雷宸飛當?shù)H的雷舒眉。

  以這妮子精打細算的本事,不專心拿來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但也還好她醉心于武學(xué),沉迷于寫武俠小說,不然他們身上沒有她看上眼的東西,哪能換到她為他們精心經(jīng)營‘舍予鏢局’,給他們這些落魄的武林中人有機會混一口飯吃,還吃得是風生水起呢?

  誰都知道“舒”之一字,是由“舍”與“予”兩個字寫成,但是,天底下知道雷舒眉是他們‘舍予鏢局’掛名總鏢頭,更甚至于是一手創(chuàng)辦這個鏢局之人,卻是屈指可數(shù)。

  解伏風心想:只怕就連她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沒幾人真正知曉。

  依她的說法是,她開鏢局不過是與他們交換條件,他們給她武功秘笈,給她表演武功,說江湖故事當寫書參考,而她給他們能糊口飯吃的活計,也不過是玩玩而已,哪天她都隨時可能不玩了,要是眾所周知之后,以后要收拾起來,光是解釋東解釋西的,只是想都覺得很麻煩。

  倘若在十幾年前,只怕誰也不會相信,幾大門派的高手會被拿捏在一名少女手里,正如誰也料想不到,當年索命門的兩樁暗殺,會改變整個武林。

  第一樁暗殺,對象是帝王的御前寵臣元奉平,不過,行動沒有成功,元奉平只受了輕傷,倒是索命門折了幾個高手,但是,元奉平并沒有派人追究這一場暗殺行動,就仿佛一切沒有發(fā)生過。

  因此,索命門才掉以輕心,以為在朝廷大臣眼里對付異己沒有絲毫留情的元奉平不過泛泛,于是,他們有了第二次暗殺行動。

  這一次,他們接受委托,所要暗殺的對象,是即位不久的帝王段競云。

  只是這次,從來都是無往不利,只在元奉平手里栽過一次的索命門,依然失了手,卻沒想到,他們這次行動卻激起了元奉平的殺心。

  原來,第一次暗殺,元奉平?jīng)]有追究,是因為他根本不太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誰敢妄動帝王一根汗毛,就是傻得犯了他的忌諱,卻不料,元奉平不止要滅索命門,更要讓整個武林都消失掉,再不讓人有機會可以傷害他所重視的帝王,以絕后患。

  至今,元奉平生死未卜,但是,整個武林因為被元奉平逐一擊破,沒有全滅的,也幾近半毀,想來都仍舊是膽顫心驚,一有風吹草動,依然宛如驚弓之鳥。

  經(jīng)過那場浩劫的武林前輩們說起來,都還是一背的冷汗,他們說親眼見過元奉平真面目的兄弟們不多,但是凡是見過,還能僥幸活命的人,都忘不掉那個人在大開殺戒時,如玉般溫潤絕美的臉龐上,所泛著的微笑,猶如天上的神佛般慈柔,仿佛根本不覺得自己在殺人,而只是在捏死一群該死的螞蟻。

  所以,解伏風的想法很簡單,當年,百家爭鳴,各顯神威的武林,尚且會被弄出事,更別說他們‘舍予鏢局’根本就是一群被雷舒眉給召集起來的烏合之眾,看起來硬如石頭,其實比雞蛋還脆弱。

  確實,跟小張三心思一樣的,在鏢局里還有不少人,對他們這位總鏢頭多少都有怨言,誰也沒想到這個妮子為了寫武俠小說,為了搜集武功秘笈,對眾多武林高手簡直是到了蒙拐搶騙,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許多兄弟們都說她是仗著有一位身為“京盛堂”東家的爹親,才由得她作威作福,但是解伏風可不以為,一個沒有幾分真本事的斗花子,不可能把他們這些仗著一身武功,都頗有幾分傲性的江湖高手,給制得服服貼貼。

  雷舒眉論年紀,或許是個斗花子,但她可不是空子門外漢,要說起來,她是一個不是武林中人,卻熟悉武林各色規(guī)矩的玲瓏碼子。

  他與幾位長老都認為,整個武林受創(chuàng)太深,還需要再多養(yǎng)生休息幾年,雷舒眉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是老天爺再巧妙不過的安排。

  所以,他們不介意被雷舒眉利用,就比如這次被她調(diào)派來監(jiān)視回報問驚鴻的一舉一動,以及隨她前來“金陵”,在必要時為她解決麻煩,他們與她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guān)系,要是這層互取利益的關(guān)系消失了,他們才要覺得困擾呢!

  這時,解伏風看見人群中有手勢做出熟悉的暗號,泛起微笑,揚起手,又給了小張三后腦一個響頭。

  “還看還看!就不過一些蛇和青蛙,哪天這老兒能使得動耗子魚蝦,才真有幾分趣味,走了啦!老頭兒有交代了!

  說完,他率先轉(zhuǎn)頭就走,輕快得幾近詭譎的腳步,不一會兒功夫,把搗著腦袋苦追的小張三遠遠地拋在腦后。

  雙生子。

  當問驚鴻派人調(diào)查,最后得到這個結(jié)果時,他并不感到詫異,只是對于令他們困惑的謎底,竟是如此簡單,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罷了。

  原來,打從一開始,“浣絲閣”的東家何世宗先與“京盛堂”借款抵押,之后不久,又與“云揚號”之間做了轉(zhuǎn)手交易,最后卻消失無蹤,引起了兩家商號之間的糾紛,實際上,并非全是何家少爺一人所為。

  另一樁買賣,在契上畫押者另有其人,不過是頂著一張?zhí)焐c何世宗一模一樣的臉孔,教人不察罷了!

  知道前后兩件交易,分別是雙生子所為,先前讓“云揚號”與“京盛堂”覺得困惑的謎底,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不過,若不是深入追查,這世上只怕除了知情的何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當年何夫人誕下的是一對雙生子,這才是整件事情的精采與荒謬之處。

  更沒有人知道,雙生子之一被家人送到南方,給了一對蟹戶夫妻為子,在戶籍上成了賤民,就只是為了避免雙生子同樣的面孔,以后,兄弟之中,哪一個繼承家業(yè),另一個人不服,殺兄戮弟,取而代之,人們也細認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從小生長在商賈世家,問驚鴻對于家大業(yè)大,尤其忌諱雙生兒子的事情并不陌生,但是,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會覺得這種將親生兒子送人或下毒手的事情,離自己很遙遠。

  因為,無論他是否擁有孿生兄弟,問驚鴻很肯定將其中一子送養(yǎng)他人或致死的辦法,光是他娘那一關(guān),就絕對過不了。

  從小的流離失怙,讓他娘親對于擁有一個家的渴望,遠遠勝過于平常人,對于從她己身娩出的骨肉,誰想從她身邊奪走,怕是必須先取她性命才可以,他妹妹問孟蝶在二歲就因肺炎夭折,至今,十多年過去了,仍舊是他娘難以訴諸的哀痛,即便是他與他爹,都不忍也不敢輕易開口,去觸碰他娘心里的傷痕。

  不過,“浣絲閣”之事,因為雙生子的事情水落石出,也算有個頭緒,以問驚鴻的角度來看,再略施小計,將隱匿行蹤的何世宗給引誘出來,依照“浣絲閣”上下老幼皆異口同聲稱贊這位少爺?shù)臏睾蜕屏,只要“云揚號”與“京盛堂”之間能夠取得共識,余下的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反而,是他接下來要辦的事,若是有個差錯,才是對“云揚號”會有莫大影響,甚至于惹上不必要的官非,才是真正的棘手。

  鹽引——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背后代表著巨大的利益。

  這才是他此趟前來“金陵”的真正目的,只要他能夠順利查辦此事,日后他在爹娘面前,就可以獨當一面,所以,他格外重視最后完成的結(jié)果。

  秦淮河畔,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熙來攘往。

  臨街的酒樓,一幅大大的“酒”旗迎風招搖,旗桿兒之上,半敞的菱格窗戶之內(nèi),是二樓的單間雅座,問驚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店主設(shè)位的心思十分巧妙,所以人們從街道往上仰看,看不見單間里的人,但是,單間里的客人卻可以將街道上的一景一物都看得很清楚。

  “沒想到,那些混混們做的帳,倒是意外的仔細!眴栿@鴻翻著手里的一本流水帳冊,嘴角噙起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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