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婆婆的強力放送下,朱小小要嫁貝勒爺的消息在整個市場沸騰了起來,大家爭相走告,老老小小全動員幫忙下,沒半天光景,新娘已頭戴鳳冠,一身大紅嫁衣,紅頭巾也蓋好了,拘謹的坐在殘破的屋子里,讓被兩位好友半推半就拉來迎娶的勤敬給迎上了轎子,直接扛到季治平所住的大宅去。因為他家剛好沒大人在,他這名少爺便作主把家里的客房當新房,派下人將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氣洋洋。
而黃子健則充當禮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像是擔心有人后悔似的,他喊得極快,而朱小小的爹娘也怕有人后悔,頭點得一樣快又急,甚至擔心貝勒爺會看他們這對寒酸的父母愈看愈討厭,所以匆匆打包近半桌的菜后,就先回他們的破屋去慢慢享用了。
勤敬也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好像是在一陣兵荒馬亂中完成了他的終身人事。
最可笑的是,竟然還有不少男人流下男兒淚,說是舍不得朱小小,真是莫名其妙,他還想讓出去呢!
不過,他跟朱小小早早就被送進洞房,在眾人的笑鬧聲中喝了交杯酒,而外頭一場熱鬧非凡的筵席也已開桌,他被好友硬拉出去連灌了好幾杯酒,就連那些熱情樸實的老百姓,個個也是豪爽的對著他直敬酒,讓他不得不抓準時機溜到后院去稍喘口氣,免得喝掛了。
吐了口長氣,他抬頭看著月兒。
老天爺,朱小小真是他命定的伴侶嗎?
一想到她那些三教九流的粗俗親友,他的額際就微微抽痛起來。他會不會太過羨慕御沙跟夏蕓兒的愛情,所以一頭栽入命中注定的迷思里,而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
“別喝了,杜婆婆,你醉了!”
寂靜的后院里,突地傳來另一個焦急的聲音。
“喝,當然要喝,不過我沒有醉,只是太高興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一開始黃少爺跟季少爺來找我……嗝!”杜婆婆打了個酒嗝。
她的話引起勤敬的注意,他往后退一步,將自己隱身在月光下,就看到一名小姑娘扶著腳步不穩的杜婆婆,口中直嚷著“你醉了”。
“沒、沒有,我說他們兩個少爺來找我,因為我跟小小很熟嘛,他們要我幫忙,要我一大早啊,帶著小小到……”
勤敬愈聽愈不敢相信.該死的.他娶朱小小,竟全是好友們攜的鬼!
黑眸竄起怒火,他猝然走了出去,大步經過目瞪口呆的杜婆婆及她身邊那名小姑娘,直接到了新房,拉起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我們走!
“走?”走去哪?
但勤敬也不說,只是繃著一張俊顏,扣住她纖細的小手,拉著一身鳳冠霞帔的她,穿過莫名其妙的眾多賓客后,直接上了府外的一輛馬車,就往她住的破宅子駛去。
“怎么回事?”
眾人議論紛紛,季治平跟黃子健這才看到杜婆婆神情緊張,在后院拱門旁拚命跟他們揮手,他們不明所以的走過去,在聽到她說了什么后,差點沒有昏倒。
完了,勤敬肯定是去退貨了!
不久后,勤敬的確拉著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朱小小回到破屋,向她的父母說明完這整件烏龍婚事后,面無表情的道:“我跟小小姑娘尚未洞房,也算是完好無缺的將她歸還!
“抱歉,貨物既出,概不退貨。”
這可是頭一次,朱小小的爹娘口徑一致,雖然他們的理由大不同。
對朱小小的爹來說,那厚厚的一疊銀票多吸引人啊,何況女兒嫁過去了,雖然是潑出去的水,可相信三不五時,孝順母親的女兒多少會捎人塞些銀兩給她娘,這不等于有了一座金山銀礦可以挖了?
而朱小小的娘想的卻是女兒能嫁給貴族,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不必像她一樣,苦了大半輩子仍是兩袖清風,為錢辛苦為錢忙。
所以兩人很堅定的將勤敬請了出去,也給女兒使個眼色——下回別乖乖讓人帶回來,免得被丟下了,那可怎么辦?
瞪著被關上的破木門,勤敬有股想一腳踹破它的沖動,但他忍下來了,看向仰頭看著自己退不了貨的新娘,“好了,你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你怎么說?”
她聳個肩,“兩個字,活該!”
“什么?!”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我說活該!”她受不了的再說一遍。
難怪,她就覺得有問題嘛.雖然每個人都說她是天仙美人,伹是她很育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小鎮之花、菜市場之花,老天爺怎么會將尊貴的貝勒爺配給她呢,何況兩人還有豬肉之仇呢!
勤敬不敢相信的瞪著她,“你這個——”
“娶了就是娶了,雖然我沒有非得要當福晉,但誰叫有人交了損友,再加上自己的笨腦袋——”
“笨腦袋?”他咬咬牙。這小家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是啊,你選老婆的方法跟一些千金小姐拋繡球有什么兩樣?繡球丟給乞丐,嫁不嫁?嫁啊,萬一你的戒指是讓個女乞丐撿到,你就不娶嗎?”
“你!”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激得回不出話來,而她還是個大字不識得幾個的女子!
“我娘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爺就一定跟著爺了!
“我想再多的銀票,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
“都是夫妻了,談錢多傷感情!彼卮鸬谜洶税,“可是夫君有疑慮,妻子就要回答,而這個答案就是,不會!
不是她厚臉皮,而是他吃飽撐著玩小孩子把戲,又被朋友耍了,她從頭到尾可都是無辜被卷進的人,憑什么他要她時,她就得嫁,他不要娶時就說要退貨,那她算什么東西?!
勤敬清楚的看到她那雙清靈眸子透著幾分頑固與不平,他知道他甩不開她了。
此時,季治平兩人也乘著馬車過來,一下車,就見到勤敬臉上的不悅。
“勤敬……”他們有些手足無措。
他只是面無表情的走過他們,一邊說一邊往剛剛他們駕過來的馬車走去,“那輛馬車我要了,我要跟朱小小回天津。”
兩人頓了一下,連忙追上前,異口同聲的道:“這么快?”
他腳步倏地一停,朱小小也連忙煞住跟著的腳步。
勤敬冷冷的質問好友們,“敢問兩名‘摯友’,這兒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
身子一僵,頭一低,再偷偷互瞄一眼。他們只是鬧著玩嘛,也沒想到他會這么乖的任他們擺布啊,他又不是沒逃過婚……
于是,勤敬跟朱小小這對誤打誤撞而結成的小夫妻,就在這皎潔月色中.坐上馬車踢踢噠噠的前往天津。
。
一樣的月光下,離這里數百里遠的成都街上,有另一輛馬車也正踢踢嚏嚏的行進著,來到一棟豪華而隱密的大宅院前,馬車停了下來,接著,大門迅速被拉開,待馬車進入后,門又立即關上。
大宅院里,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在一名尖嘴猴腮、一名虎背熊腰及一名神色冷沉等三名年約五十開外的男子迎接下,一起步入燈火通明的屋內,一行人轉進書房,推開書柜,進入一密室后,這才交談起來。
不久,四人又陸續離開密室,其中三人再次恭送那名高大挺拔的男子離去,但就在他坐進馬車的剎那,一張不輸女子的漂亮臉蛋短暫的暴露在銀色月光下,而這張粉雕玉琢的臉,竟跟勤敬貝勒長得一模一樣?!
見馬車離開后,留下的三人互拍肩膀,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何大人,咱們可都要飛黃騰達了!币蝗苏f。
“就是,一切都聽勤敬貝勒的指示就沒錯了!焙未笕嗽倏纯雌渌麅扇耍岸艑④、寧大人,再過不久,我們可都能撈個親王或王爺來當當,此時,大家可是同在一條船上,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我說何大人,‘勤敬貝勒’都交代了,還要你說,你就安心的等著當你的親王吧!
“是是是,哈哈哈……”
此時,皎潔銀月突地被幾朵烏云層層遮蔽,仿彿預言著一段爭圖霸業的陰謀已經悄悄開始了……
。
天津“咦?是勤敬貝勒!
“真的耶,伹那個粉嫩粉嫩的俏姑娘又是誰。俊
“瞧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又好笑又可愛……”
喧嚷熱鬧的街道兩旁商家攤販林立,一輛豪華馬車嚏嚏的經過,由于這馬車速度慢,就連簾子都拉得開開的,讓人一眼就能瞧見坐在里面的勤敬跟一名陌生的大美人,而且,那個看來才十四、五歲的俏美人是跪坐在馬車上,整個上半身就倚靠在門邊,睜著那雙又圓又大的璀璨眸子看過來溜過去,骨碌碌的轉個不停,不時還發出令人發噱的驚嘆。
“哇~~”
“哇!”
“哇……”
只見勤敬眉頭揪得死緊。真受不了,御沙的妻子夏蕓兒雖然是個鬼靈精,可是她知書達禮、溫柔又執著,他的妻子卻像個鄉巴佬,土味十足!
“哇!”
一抿唇,他突地傾身向前,一把將簾子扯了回來,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朱小小差點被甩回來的簾子打到,好在她反應快,往后一縮,只覺得莫名其妙,便回頭問他,“爺干啥把簾子拉上?”
這還要問?他俊臉一沉,“朱小小,再怎么說你也是個福晉,發出那種聲音能聽嗎?那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呆滯表情又能看嗎?”
厚,原來是在嫌棄她。∷龥]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沒見過世面,也沒離開過那個小鎮,但我的表情可不是呆滯,那叫又驚又喜,因為我沒想到這兒這么熱鬧!
“不管如何,別發出那種聲音,那很愚蠢!”連他都覺得丟臉!
“那是自然反應,怎么?一個堂堂貝勒娶了我這種村姑很丟臉?”
被她洞悉思緒,勤敬更不高興了,“如果你不受教,一定要讓外人知道你就是這么俗不可耐,那我的確不打算對外公布我娶妻的事!
“我是你的妻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不想公布就不公布吧,我會拭目以待,什么叫做‘紙包不住火’!”她突地擰眉,好奇的問:“這句話應該可以這么用吧,我聽過,可沒上過學堂!
“你!”他咬咬牙,氣得差點說不出話,“還真是可惜了,你這么會說話卻沒上過學堂!
她聽得出來他在諷刺她,“我沒上過學堂,不過市場里的人來來往往的,他們的對話絕對比學堂上的夫子還要精彩,要不我怎么可以跟你斗嘴?”
她得意揚揚的朝他挑挑眉,繼續拉開簾子,看著熙來攘往的熱鬧人潮,繼續發出贊嘆聲,管她身后有一雙氣到不行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她朱小小就是這么土,怎樣!
如果可以,勤敬希望他可以馬上消失不見,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可能讓這陰錯陽差娶進來的土包子,原封不動的再從他的人生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