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開始,勤敬跟朱小小兩人一碰面就都有點兒別扭、不自在。
雖然勤敬一直想表現得泰然,但朱小小那不同于過往的神態,實在讓他也大受影響。
她一見到他,雙眸便異常發亮,臉兒羞澀又帶著慌亂的嬌俏,整個人手足無措的,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對男女情事并不陌生的他,知道多了一份女性嬌羞的她對自己隱約有了少女情懷,可令自己意外的是,他竟沒有因此感到困擾,這個反常反應倒令他鉆進了死胡同,反覆思量也不明白。
即使是走進讓人可以沉靜下心的藝雅堂,他的腦子仍不得閑。
藝雅堂是間老鋪子,有著古色古香的長形花窗門,店內共有兩層,展示各式各樣的文房四寶、不同材質的圖章石外,一樓后方還有展示木雕板畫、石雕等作品。
大多數時間,店主與伙計是在店面后方的大院子及倉庫忙碌點收到貨、入庫,甚至出貨、開單、送貨等等。
“爺?爺?”
赫總管的聲音喚醒又陷入沉思的勤敬,他一回神,才注意到好幾個工人全盯著他看。
“爺請看看,這批貨若是沒有問題,他們要把貨運出去了!
赫總管也一臉不解。最近的貝勒爺老是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時間還真不少。
尷尬的點頭,動敬拿起手上的批單走向前去點貨,也努力將不在身邊,卻盤旋在腦海的嬌小身影暫時趕遠一點,不然,他真做不了事。
至于朱小小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實,勤敬大概想把她改造成一個大家閨秀,所以琴棋書畫的課程也開始加進來了。
當然,一些打混摸魚的老師全被換掉,一個個新老夫子全是會吹胡子瞪眼的,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好好上課。
慶幸的是,她跟雙胞胎有了有難同當的革命感情,這兩個小兄弟幾乎成了她的小小跟班,雖然上課時間不得打擾,但一見到她使眼色求救,他們就會吆喝她陪他們玩,甚至今日逛大街也指定要她陪,這讓幾乎被那一堂又一堂五花八門的課給磨得想揍人的朱小小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路上的商家對她很有印象,尤其是她跟勤敬回到天津的那幾天,好多人都對勤王府的奴才打探她的身份,但奴仆們僅答是貝勒爺的朋友而已,時間一久,打探不到什么八卦,又沒再見過她,也就沒人再問起,可沒想到這一次她竟然帶著那對無法無天的雙胞胎出現在街上,讓大家又是直直的對著她瞧。
陽光耀眼,將整個街道也照得閃閃發光的。
“這個好玩!
一大二小竟然窩在童玩店里,拿著皮彈弓把玩著。
朱小小再拿了小石子做的子彈,試著拉滿彈弓,“咻”的一聲,打出了店外,好巧不巧,竟打到某個人的額頭,那人痛呼一聲,氣呼呼的吼叫起來,“是誰?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竟敢用石子扔本王爺!”
一頭銀發的赫王爺氣得臉色發白,一雙老眼東看西看,誓要揪出打他的人。
只見一名身著旗裝的小美人兒滿臉愧疚的站出來彎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是誰?”他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那兩個雙胞胎,一看三人都是貴族裝扮,口氣反而和緩下來。
“我是……”
“她是勤敬貝勒的福晉啊。”兩個男童異口同聲的替她回答。
“什么?!”眾人嘩然,赫王爺則是一愣,想到上回在蘇州遇到御沙貝勒的丑福晉,他被夏蕓兒又是潑茶、丟瓜子、花生,甚至連椅子都飛過來砸他,本以為御沙貝勒不會護短,結果他錯了,當時勤敬貝勒也在場,兩人又是好友,所謂“物以類聚”,萬一又落入一個差點得下跪脫身的窘境……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哪敢再追究,飛也似的逃開了。
原以為會被人破口大罵的,怎么落跑的人成了他?朱小小一臉莫名其妙,但突然凝眾過來的目光也讓她無暇再去管那位王爺,以及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怎么沒聽說貝勒爺娶了?”
“奇怪,她長得很美,為什么要藏著不給見?”
“對呀,也不宣布讓大家送上點祝!
“真不明白。”
聽著這些議論耳語,朱小小也愣住了。怎么大家都不知道勤敬成親了?
對了,她是在老家跟他成親的,可回天津后也沒再辦個正式的禮,大家自然不知。
何況,勤敬曾嫌棄她,明示又暗示對她就是沒興趣,但再怎么說,她也是他的妻子,還住到他家,最近他們更是相處融洽不是嗎?還是,他早打定王意要她偷偷摸摸的當他的妻子,偷偷摸摸的過一生?!
她愈想火氣愈旺,“走!我們回去!
“可是還沒逛完!
“我也還沒吃呢!”
雙胞胎哪舍得定?但朱小小也很堅持。
“我們先回家,拜托,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爺!彼査,在他眼里她真的這么見不得人,所以他才真的沒對外公布兩人的喜訊嗎?!
她一手拉著一個娃兒,氣呼呼的走回府,街上的男女老少也開始把這個剛出爐的消息傳了開來。
*
憋著一肚子悶火回到勤王府,朱小小就要兩個小家伙自己去玩,然后,她就像陣風似的在勤王府跑來跑去,但找了半天,找得氣喘吁吁的也沒有找到她要算帳的人,倒是見到了正皺著眉頭研究石桌上那一盤棋的老王爺。
她一走近,他就馬上揮手,“別吵我,我輸何老這盤棋輸得不甘愿,一定要想出來怎么解決!”
“阿瑪,勤敬人呢?”
他仍盯苦棋盤,“在藝雅堂吧!
“那是什么地方?”
他飛快的抬起頭來瞪著她,“你不知道?!”
見她點點頭,他更加瞪大了眼睛,“那怎么成呢?”凡事有先后,堂堂勤王府的媳婦怎么可以對祖傳的家業一問三不知,“這盤棋就先擺著,來,我跟你說啊,從前前前祖父開始……”
就在老王爺卯起來跟朱小小說藝雅堂的歷史時,勤王府里外也來了一群大人、王爺,客廳都坐滿了,老福晉忙著招呼,一邊也派人到藝雅堂去把兒子給請回來。
“福晉怎么那么客氣,貝勒爺娶妻,連帖子都沒發?”
她尷尬一笑,不懂這消息怎么會傳出去的!斑馈磧耗呛⒆邮裁磿r候照著皇室的規矩來過?他的人生就這么隨意,改變不了的!
“那讓我們見見小福晉,看看是誰綁住這個貴族浪子的心啊!”
“是啊是啊!”
見眾人頻頻點頭,老福晉怎好拒絕?只好陪笑,“請大家等等!被仡^喚了丫鬟,交代幾句,丫鬟立即往外走去,不一會兒,朱小小便在小清的陪伴下走出來。
“王爺不是也在嗎?”老福晉不解的問另一名丫鬟。
“稟福晉,王爺說他思考一盤棋怎么走已經想了好久,快想出來了,所以要您招待就好了!
朱小小看到主廳一下子塞進了一大堆人,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她沒心情理會,也不管他們一雙眼睛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直接走到老福晉身旁,小小聲的問:“額娘,貝勒爺呢?”
“我派人去把他請回來了,你別怕,這些都是跟咱們家熟識的親朋好友!
老福晉以為她怕生,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心里卻比媳婦緊張。雖然兒子找了一大堆老師天天往晴泉齋教媳婦,可她到底學了多少?能不能應付眼前這一雙雙精明干練的眼睛?她可是提心吊膽啊,就怕出丑,讓媳婦下不了臺。
“老福晉,敢問她是哪一府的小姐?氣質好、人也美!
面對這個問題,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是個……呃、豬肉……千金……”
“額娘,豬肉沒那么貴啦,都是幾文錢,哪值千金?”朱小小想也沒想的就回了話。
“哈哈哈!小福晉好幽默啊,只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豬肉跟小福晉有什么關系?”
大家問得含蓄,但從朱小小一開口便展現的草根性,讓大家不由得懷疑起這有著傾城之貌的美人兒只是個小老百姓。
年約四十的杜大人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勤敬貝勒可是一名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才子,怎么會娶一名——”
“一名什么?!”朱小小一見他嫌棄的神情,馬上打斷他的話,“我也是可以劈柴八公斤重的‘柴女’,怎樣?!”
“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
朱小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知道他們全在嘲笑她,氣得扳了扳手指就想揮拳揍人,但才一出拳,就被人從后面給抓住手,她氣得回頭要罵,沒想到竟是她才高八斗的丈夫。
瞧他一張俊臉平靜無波,她火氣更大。是啊,連自己的丈夫都瞧不起她,不敢對外宣布他娶了她,難怪別人也看不起她!正想開罵,腳也高高舉起要往他的腳板用力踩下時——
“你們會養豬嗎?”
咦?!急急咽下口的話令朱小小差點嗆到,緊急收回的腳更是差點抽筋。
“你們又會將一只豬完完整整的剁成一塊塊,再組合回來還是一整只豬?”
“你們這種所謂的貴族肚子餓時能怎么著?整只活豬拿來啃嗎?!”
一句句繞著“豬”打轉的話從俊美無比的勤敬口中說出來時,他身旁的小美人兒嘴巴是愈張愈大,表情愈來愈呆,他還很好心的將她的嘴巴闔起來,再冷冷的看著大廳里同樣目瞪口呆的眾人。
“一個姑娘可以劈柴八公斤,試問眼前各位,誰又能辦得到?”
眾人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