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清寧揮退引路的丫鬟,帶著季霏倌按著榮青云提供的提示,一路走到桃花莊的后門,穿過后門,爬上蜿蜒而上的階梯,竟然就到了福恩寺后山的桃花林。
“沒想到桃花莊離福恩寺竟然如此近!”
因為屁股對屁股,而兩處的占地又相當廣闊,以至于會產生錯覺……難怪前世她在福恩寺的時候,不曾發現桃花莊的存在。
“回去得好好謝謝大哥哥,若非他指出捷徑,今日絕對來不成福恩寺。”
走進桃花林,季霏倌很自然的走在前頭,帶著榮清寧來到那一夜她與左孝佟下棋的涼亭,沒想到涼亭的石桌上正擺著一盤棋,黑棋、白棋羅列分布……很可能先前有人在這兒下棋,或者是某人擺出來的殘局。
“哇!這兒的桃花林猶如仙境!
榮清寧感覺整個人三魂七魄彷佛都被勾走,瞬間化成一只彩蝶穿越在桃花林間,季霏倌見了一笑,目光不自覺再度落在棋盤上,仔細琢磨了起來。
“看到這些桃花,我突然想到桃花釀……不行不行,如此美景,我怎能只想到口腹之欲呢?我這個嘴饞的壞習慣真應該改一改……咦,你在看什么?”榮清寧終于發現某人的心思完全飛走了。
“隨便看看……我們該走了,還沒向大公主辭行,我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
轉身走出涼亭之前,季霏倌忍不住手癢,順手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然后才上前勾住榮清寧的手,拉著她走人。
當她們走出桃花林,左孝佟從涼亭左側的石碑后方走出來,踏進涼亭,看著石桌上的棋局,唇角不由得一揚,不過一會兒功夫,她竟將先生引以為傲的殘局解了……她,再一次令他驚喜,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到她,她又會以何種樣貌呈現在他眼前?他已經開始期待他們的下一次相遇。
從踏上湘州之行,季霏倌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且越接近宜津,她像是著魔似的頻頻喊熱,搭船時,就站上甲板上吹風,坐馬車時,就卷起車簾吹風,巴掌大的臉兒吹得涼颼颼的,可是那雙眼睛更顯清亮了。
“小姐會著涼的!比缫舛疾恢雷詡兒嘮叨多少回了。這種暮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冷,最易受風寒了。
“不會的!彼褪且鴽觯贿^,單是這樣子吹風,還不見得會生病,晚上還要不時踢被子,總之,唯有生病,她方能藉著養病之由留在宜津驛館,才有法子打探十四年前發生在這兒的事。
“我都聽見小姐在咳了!
“有嗎?”
“小姐別想騙我,我聽得可清楚。”
“好了,我會當心,我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了,你不必擔心!边@副身體每次感冒都是先從咳嗽開始,接下來會發燒……距離宜津只剩一日的車程,若是在進入宜津之前就出現發燒的癥狀,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下來。
計劃倒也順利,進入宜津之后,她果然出現發燒癥狀,夜里更是高燒不退,因為大夫嚴令不宜繼續趕路,季老夫人決定在宜津停留,待她身子好轉,她們再上路。
但季霏倌當然不同意,若是祖母跟著留下來,難免造成她的不便,因此即便病得昏沉沉的,她還是不忘了催促祖母先行上路。
“我可以自個兒留在這兒養病,祖母先起程去湘州吧!
“別擔心,我們又不急。我瞧你平日身子可好得很,為何一出門就生病了?”
她們確實不急,因為季老夫人年紀大了,且多年未曾返回季氏老宅,這一趟足足提早三個月,如此一來,可以讓祖母跟許久未見的妯娌敘舊,而她也能夠藉此機會隨季家各房堂兄弟姊妹一覽湘州風光。
“這要怪我太過粗心了,沒留意北方與南方天氣差異,以至于招了涼,教祖母操心,真是對不住。雖說我們不急,可是老家那邊只怕等祖母等得很心急,祖母還是先起程去湘州。祖母留在這兒陪我折騰,萬一累著祖母了,我豈不是罪過?祖母也不必擔心我,這兒離湘州只有三日車程,所經之處皆為熱鬧城鎮,實在不放心,就留下兩名侍衛給我。”
這兒確實離湘州不遠,季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留在這兒幫不上忙,便同意了,最后,留下四名侍衛。
季老夫人一離開,季霏倌就讓如葉暗中打探消息,而自個兒當個安分的病人,彷佛兩耳不聞窗外事。
“小姐,如葉又跑不見人影了,你再不說說她,我真擔心她在外頭惹出麻煩。”這一兩個月,如萍已經感覺到如葉有取自己而代之的跡象,她雖心急,架不住小姐就是喜歡如葉,什么貼身伺候的活計都交給她辦,還常跟她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么,這會兒人也不知跑哪里去,真是仗著主子寵,沒了規矩。
“她年紀小,玩心重,將她拘在驛館,可能會悶出病來。”這趟她最不想帶在身邊的是如萍,可是在府里眾人眼中,如萍是大丫鬟,過去她也一向倚重如萍,突然不帶如萍出門,難免教人多想。
“小姐為何將如葉帶來?”如萍隱隱約約有窺探之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姐好像隱瞞什么事,可是三番兩次試著從如意口中套話,卻不見任何異樣。
如意聞言忍不住皺眉,道:“小姐想帶誰出門就帶誰出門,你多嘴問什么!
如萍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我只是擔心如葉貪玩不懂分寸,惹出麻煩!
“如葉是貪玩了一點,但不至于不懂分寸,更不會逞強。”
如意同意的點點頭,“如葉可機靈了,打不過人家,她溜得比誰都快!
季霏倌噗哧一笑,“依你之言,如葉還真是沒出息!
如意急忙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如葉很識時務。”
“是啊,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就會知道何事該做,何事不該做!
季霏倌無意藉此暗示什么,可是如萍近來遭到冷待,忍不住對號入座,認為小姐在指責她沒有當丫鬟的自覺。
如萍真是委屈極了,小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實在不懂哪兒惹小姐不開心,先是將她的差事分了,接著不時暗示她,她是一個不守本分的丫鬟,為此,她想了又想,始終想不明白,問小姐,小姐卻道:教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她都懵了,不是一直如此嗎?
季霏倌多少了解如萍的心情,可是她又不能挑明了說:你的胃口已經被我養大了,即使在你看來,你很守本分,卻完全沒意識到你的本分已經超越丫鬟的界線。她希望如萍能夠看透這一點,她們的關系就不會走向決裂……
無聲一嘆,她擺了擺手道:“我倦了,你們出去吧。”
如意上前伺候季霏倌躺下,便拉著滿心不甘的如萍退了出去。
季霏倌并沒有急著追問如葉打探的結果如何,十四年實在太長了,想查到深入的消息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好在竊賊闖入驛館算是大事,在人們記憶中留下的痕跡相對深刻,或多或少還能挖到一點消息。
精神一轉好,她便帶著如意和如萍上街逛逛、上茶館坐坐,既然來到宜津,理當一覽這兒的風光,不過,最重要的是聽聽八卦流言,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當然,這種機會微乎其微,她并不抱太大希望。
眼看病好了,若不趕緊離開宜津前往湘州,可能會招來懷疑,季霏倌正準備喚如葉前來問話,如葉倒是先來了。
“你已經知道我們要離開宜津嗎?”
如葉搖搖頭,“今日終于有發現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坝泻伟l現?”
“時隔十四年,驛館又曾經走水,當時留宿官員或其家眷的冊子已經尋不到了,不過那時候發生的這件竊盜案鬧得太大了,許多人還記得,甚至有人記得事后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來打探消息!
“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
“是,只是年代已久,真的想不起那山長姓啥名誰,也沒人曉得那位官夫人的來歷!
“沒關系,我們到了湘州,走一趟華陽書院,就可以知道那山長是誰了。”
原本還擔心打聽到的消息助益不大,沒想到竟是大有斬獲,如葉頓時覺得數日來的辛苦都沒了。“這么說來,就可以找到那位官夫人了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即使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已非十四年的那位山長,還是很容易查到對方的身分。不過,經由此人最終只能查到那位官夫人,并不能證明與她有血緣上的關系!拔也皇亲屇闳ゲ楫敵醯慕由牛榈萌绾?”
“我只找到其中一位接生婆,她并不知道當時兩位夫人的身分,不過倒是知道兩位夫人都生了女兒,且都是早產兒,只是另外一位接生婆接生的孩子還算安好,她接生的瘦弱得像只貓兒,她心想孩子只怕活不了!
“可知她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她不清楚兩位夫人的身分,當然不知道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若按照這位接生婆所言,其中一個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也就是說,她是存活下來的那個孩子,至于她是誰的孩子,唯有找到那位山長夫人,查到那位官夫人的身分,才能進一步查探。
“累了幾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就離開宜津!
“是,我去休息了,小姐也早一點安置了!
送走如葉,季霏倌失神的面對緊閉的房門片刻,魂不守舍的轉身走回榻邊,可是剛剛坐下,強逼自個兒靜下心來,她就聞到一股不該出現在此的味道……
房里有人!她全身寒毛一豎,下一刻便跳起身,接著往房門沖去,不過還來不及碰到房門,她就被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住了,接著嘴巴被對方從身后捂住。
“對不起,我無意嚇你,可是我需要你引開外面的人!
左孝?季霏倌轉頭看著他,為何他會出現在此?
“你會幫我是嗎?”他不愿意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相遇,可是又很高興此時遇見的是她。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她不會對他袖手旁觀。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彷佛在問他:我為何要幫你?
“你認識我不是嗎?”
季霏倌還來不及推開他的手,回答他的問題,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聲。
左孝佟看了她一眼,自動松開手,轉身隱藏到屏風后面。
季霏倌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打開房門,可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連忙跑到放置箱籠的地方,從一個匣子里取出一個香包,再跑到屏風后面,塞給左孝佟!斑@個香味可以蓋過你身上的氣息!彼S即又轉身跑了出去,打開房門走出去。
“怎么了?”季霏倌大聲喊道。
早在院子亂成一團的幾個丫鬟和婆子匆匆來到她身邊,如萍神色慌張的道:“不知道,如意去瞧瞧發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她們就見到如意帶著幾名侍衛走進來。
“他們說有竊賊闖進驛館,想要搜查房間。”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可是千金之軀,豈能由著你們隨意闖進我房間?”
帶頭的侍衛上前拱手道:“小姐,雖然失禮,但為了安全,請容我們搜查是否有竊賊。小姐放心,我們只在外面看一眼,不會踏進房內一步!
季霏倌似乎猶豫不決,如萍不安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這也是為了安全,還是讓他們在房門外看一眼吧!
半晌,季霏倌點了點頭。
幾名侍衛見了立刻散開來,分別在各個房門口徘徊窺探了一會兒,這才又退回院子,帶頭的侍衛再次向季霏倌拱手行禮道:“打擾小姐,請小姐見諒!
季霏倌不予理會,轉身回房,同時對丫鬟婆子們下達命令,“都去安置了!
當房門再度關上,季霏倌才知道自個兒剛剛有多緊張,心臟怦怦怦跳得好快,真擔心他們會硬闖進房里。
“謝謝你!弊笮①∫呀浨娜粺o聲地站在她面前。
“你還是趕緊走吧!彪m然他們有婚約,可是若教人發現他在這兒,這也會毀了她的名聲。
“你不問嗎?”
季霏倌真的很想賞他一個白眼。“你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而這種會遭人當竊賊追捕的事必然很隱密,我還是少知道為妙,免得危及性命!
左孝佟低聲笑了,“你知道我是誰?”
季霏倌忍不住瞪他!澳銊倓偛皇沁很有自信,說我認識你嗎?”
“你見過我,當然認識我,但是我不確定,你是否知道我的身分!
為何她有一種被拐的感覺?若非前世之故,今生她只是見過他一面,并不知道他的身分。
“我是否知道你的身分并不重要,你趕緊離開,別為我招來麻煩!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清楚我的身分,不過,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 我是輔國公世子左孝佟。”
他轉眼之間已經退回屏風后面,接著從后方的窗子離開。
季霏倌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將來若他問起,她如何在匆匆見一面的情況下就知道他的身分,她如何回答?
好吧,她好像有點杞人憂天,也許他永遠不會關心這個問題,或者,待他們再次相遇,他已經忘了這個問題……
不想這些了,不過,為何他會落難至此?就前世的記憶,她會在湘州遇到他,可是因為她刻意的漠視,關于他的事她恨不得將耳朵塞住,除了輔國公世子這個身分,只知道他棋藝精湛,還因此得以進入御書房陪皇上下棋……對他的事不清不楚的,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并不想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