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居然從日落黃昏自言自語說到了月上樹梢,即使影衛必須時刻維持冷靜以確保執行任務時的精準與迅捷,解煙也被他搞得快要崩潰,突地她靈光一閃,一腳踏入了宮女們的寢房區域。
“王爺請止步,這里都是宮女,男性官員是禁入的!苯鉄熋鏌o表情地道,事實上她心里大大松了口氣,決定等會兒變個裝,從另一頭走人,以后遇到風城王有多遠閃多遠。
“你現在不也是個大男人嗎?”時觀好整以暇地道。
“屬下自有辦法!边@就關系到影衛的機密了,她自然說得隱晦。
可是解煙沒想到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死皮賴臉,居然笑著同她擺擺手,好像她在乎的只是小事一樁。
“沒關系,我可以在外頭等你,我們這么好的交情,不多聊一會兒怎么成?”
她臉色微變,不愿再和他多說一句話,轉身便進入宮女們的寢房。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辦到的,一個大胡子大漢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進到個都是女人的地方,居然沒有引起一點騷動,彷佛一顆石頭投進大海。
時觀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臉上那抹痞樣慢慢斂起,取而代之的是莫測高深的笑容。“想躲開本王哪有那么容易。”說完,他一個閃身,繞到另一個出口。
他自小生活在皇宮,自然對這里的環境相當熟悉,解煙若是想脫身,只能從東南西北四個出口選一個,南邊是她進入之處,她認為他在等,估計不會再從南邊出來;北邊通往后宮,禁衛森嚴,她應該不會自找麻煩從那兒出去;至于東、西兩邊,他早就觀察到她是個左撇子,因此毫不猶豫選了西邊的出口。
在他快來到西邊出口時,一名手提燈籠的中年宮女拿著個衣籃慢悠悠地踱了出來,似乎沒有看到他,繼續往外走去。
宮女在這個時候把臟衣物拿到浣衣局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不過時觀卻是眼睛一瞇,把人給攔住了。
中年宮女的神情顯得有些慌亂,連忙行禮道:“奴婢參見王爺!
到這里都很正常,偏偏時觀就是鎖定了她,嘿嘿地笑了起來。“抓到了!解煙,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換了一套裝束?”
中年宮女急急搖頭,不解地道:“奴婢不懂王爺的意思!
“不要緊,你是影衛嘛,職責所在,不承認本王也不會怪你的。”他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一臉古怪的挑了挑眉,語帶輕佻地道:“不過你還真厲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胸脯變得這么大,該不會你把剛才那把大胡子都塞到肚兜里了吧?”
中年宮女終于受不了了,低喊一聲,“下流!”這一開口,無疑證實了她就是解煙,不過她已經不想知道他為什么看出來了。
“本王這不是下流,是觀察入微。在風陵七州,本王的名聲可還算是清高的呢!”即使被罵了也不以為意,時觀甚至自得地道。
“有你這夜夜笙歌的王爺帶領,你們風陵七州的士子都下流!”解煙沉著臉道。
“你對我們風陵七州的士子似乎很了解?”他撫著下巴,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如果你認識的都是下流士子,那么你去的地方肯定不怎么上流,所以……”他定定地望著她,幾乎是肯定地道:“上個月琴藝大家柳姿容到我風陵七州獻藝,風靡了無數士子,想必也是你易容的吧!
要不是易了容,她毫不懷疑他一定能看出她此刻臉色發白,背上還滲出冷汗,她不僅訝異,簡直到了震驚的地步,因為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他居然能從她的只字片語推斷出這么多事,是要多么過人的洞察力才能辦到?
時觀看著她又道:“本王與門下謀臣議事時,袁方不止一次向本王大力推薦柳姿容的琴藝及美貌,看來那家伙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應該泄露了不少我風陵七州的機密吧?”
解煙并不想承認,但袁方其實是個君子,只是被她利用了,于是她抵不過良心的譴責,故作冷淡地道:“柳姿容獻藝時,許多大商會的當家、地方官員等也都在爭取與柳姿容獨處聽琴,袁方只爭取到了一、兩次,所以并未泄露太多王爺的事!
“也就是說,你不僅與袁方談過,與當地的商賈官員也談過?”一個初出茅廬的影衛能做到這種程度,他真是對她另眼相看了!澳悄阏{查的結果可能比本王知道的還多得多了,能不能和本王說說?”
她搖了搖頭,她可不像皇上那么相信他,對她而言,他也是可疑對象之一,若是他以此為假象,在風陵七州召集了一堆壯丁,之后再宣稱他們失蹤,那他的企圖就很可議了,尤其現在他表現出來的能力又遠高于他給人的浪蕩印象,天知道他隱藏得多深。
時觀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不以為意地一笑!昂冒,你這小妞對皇兄還真是忠心,我也不逼你!
解煙聽得眼睛一亮,他終于不再糾纏她了嗎?想不到他的下一句話,差點沒讓她跌倒在地。
“本王也累了,睡一覺明天再來找你好好聊聊,明天御書房見,如何?”
隔日,時觀自然已經找不到解煙了。
時謙沒好氣的向弟弟解釋,解煙天還沒亮就出了皇城,繼續追查人口失蹤的案子,他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再多加責難弟弟,只不過卻將弟弟留在了京城,頗有點軟禁的意味,好讓影衛能查個清楚。
按理說,時觀應該會大力反彈才是,然而他卻好整以暇地待了下來,成天在皇宮里無所事事,晚上也是叫來戲班子,勾結了一群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皇胄貴族子女,在他的臨時寢宮里尋歡作樂,儼然把皇宮當成另一個風城王府。
于是,皇宮里掀起了一陣風暴。
幾乎沒有宮女敢到風城王的臨時寢宮服侍,就怕被那個浪蕩王爺看中了,說不定會被毛手毛腳,慘一點的連清白都沒了。所以如今留在寢宮里的那些宮女,都是懷著麻雀變鳳凰的美夢,很自然就融入了那股靡爛的氣息,和那些貴族打得火熱,好似在與歌伎伶伎互別苗頭。
此外,時觀請來的戲班子天天演著大戲,吵得整個后宮不寧,諸多嬪妃皇子甚至官員都央求皇上出面制止。
皇帝為了平撫眾人的怒氣,讓人警告了時觀兩句,沒想到他是遣走了戲班子,卻找人來彈琴跳舞,差點把怡紅院給搬進了皇宮里;再隔天皇帝下令禁止時觀狎妓,他居然舉行了三更蹴踘大賽,連隔壁寢宮的窗紙都給踢破了……總而言之,只要阻止時觀,他就一天變一種花樣,讓人眼花撩亂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天,時觀居然在寢宮里布置了各式各樣的賭具,在宮里開起了賭坊,由于許多貴人及世子家教甚嚴,對這些玩意兒都感到新奇有趣,更不用說那些原本就紈褲好玩的更是嗜賭如命,這群人直鬧得夜晚的皇宮有如白晝,終于引爆了最大的沖突。
宮里最保守也最嚴肅的老頑固,也就是禮部尚書龔寬,親自上門來了。由于他同時兼任太師,對宮里的皇子有教化的責任,對時觀這位“前皇子”自然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既然皇上教弟無方,那就讓他來教吧!
龔寬在一群紈褲子弟賭得正興高采烈時,領了一群侍衛突然闖進寢宮,當他看到一堆賭具及堆得如山高的銀子,還有那群一見到他就啞然無聲的各家貴族世子,氣得差點沒噴出口血來,他拂袖大罵,“你們這群人在這里做什么?!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身為主辦人的時觀原本不在場,但聽到龔寬來了,他慢悠悠地由內室走了出來,先是朝著龔寬一揖,才笑嘻嘻地道:“尚書大人別生氣,我們也只是好玩,就不知大人所說的體統是什么?”
龔寬看了他就生氣,怒哼一聲,“所謂體統,自然是守禮制、明事理、勤學問、好仁義……”
時觀打斷道:“好個守禮制、明事理、勤學問、好仁義,尚書大人,你認為我們像是有這些德行的人嗎?”
“當然沒有!”龔寬斷然否認。
“那不就得了!”時觀聳肩攤手,一副他也很無奈的樣子!拔覀儧]有這些德行,自然就不成體統嘍,尚書大人可不能怪我們!”
其他人聽了紛紛嘻笑出聲。
龔寬被他的歪理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你……”他險些沒眼一黑厥過去,好不容易他緩過氣來,又罵道:“這不代表你們就可以在皇宮里公然聚賭,簡直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說得好!”時觀點了點頭,接著轉而看向周圍那些狐群狗黨!霸瓉砦覀冊谏袝笕搜壑羞是斯文的,還不快謝謝尚書大人的稱贊!”
“謝尚書大人稱贊!”眾人裝模作樣的行了一禮,之后全笑成了一團,看這老頑固在風城王面前吃癟,他們心頭都是一陣大樂。
龔寬抖著手指著時觀,本想再說些什么,最后想想自己一定說不過蠻不講理的時觀,索性直接撂下話,“我不與你辯!把這些破壞皇宮清明之風的東西給我全部搬走!”
此話一落,他帶來的侍衛紛紛上前搬東西。
見狀,時觀懶洋洋的道:“尚書大人,你確定要把這些東西都搬走?到時候只怕破壞皇宮清明之風的人就會換成你嘍!
“為什……”龔寬本想問,但猛地又打住,因為他直覺認為只要再和時觀說下去,一定又會落入他言語的圈套之中,因此他怒瞪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地帶人離開。
時觀興味十足地看著龔寬一群人離開,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于是,禮部尚書龔寬到風城王寢宮搬走所有賭具回家自娛的消息,隔日便傳遍了皇宮,而且前一晚看到龔寬帶著侍衛搬東西的人不少,讓龔寬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幸好相信他德行清高的還是大有人在,否則只怕這老臣就要懸梁以示清白了。
“稟王爺,聽說上回龔尚書大人被您這么一鬧,現在臥病不起了!睂iT服侍風城王的小太監福貴是個機伶的,在稟報事情時順便提了提最近宮里的風聲。
“皇上該有反應了吧?”時觀撫著下巴,心忖這藥難道還下得不夠強?
“皇上請王爺明日早朝后到御書房……”福貴欲言又止,接著小聲說道:“聽說皇上考慮讓王爺回封地了!
“喔?”時觀微微一笑。“如果有這種傳聞,那就代表本王等的那個人,應該在強大的壓力下提前回來了!
“王爺在等誰?”福貴呆呆地反問。
“這種事,你這個奴才就不必知道了!睍r觀橫了他一眼,隨即慢悠悠地走出寢宮,口中小聲嘟囔道:“唉,今晚可就無法搞那些花樣了,這么安靜的夜晚,教人怎么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