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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征大將軍 第四章
作者:璐笙
   
  西市街坊上,人來人往,幾名小姑娘湊在街道旁,嬌羞地望著某間書肆前的身影。

  “你瞧,是司徒公子。”

  “是呀,真是他,連背影看起來都這么俊,呵呵……”

  女子嬌羞的笑音不絕,絲毫不擾站在書肆所擺出的攤前挑書的司徒澐玥,他恍若未聞,臉上噙著雅笑,優(yōu)閑地挑起一本琴譜翻閱。

  有別于他這般閑情逸致,站在他身旁的項丹青卻是一臉發(fā)寒地瞪著他。

  “澐玥,”項丹青苦著臉,見司徒澐玥只是微挑右眉回應(yīng)他,他心頭更覺不快。“我們就非得挑今天出門?”

  “今天有何不妥?”

  風光明媚啊,這種好天氣不出門,難道要在家里孵蛋?

  “今天皇榜公布!表椀で鄩褐曁嵝。

  不覺這有何差別,司徒澐玥又挑起一層,“所以?”

  實在受不了司徒澐玥和他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悠哉,項丹青一把勾來他的頸子,要司徒澐玥別再沉浸在自己的書香世界里,好好聽他背后的耳語交談——

  “你瞧,是項丹青!

  “是呀,真是他,連背影看起來都是這么禽獸……”

  彷若有道無形界線從他們倆中間劃開,司徒澐玥后頭是片欽慕目光以及贊嘆,可在項丹青背后的,卻是道道毒辣狠目以及咬牙切齒的罵語。

  “我怕我等會兒會被五馬分尸!”項丹青驚恐道。

  今日皇榜公布,那榜題上曰——當今天下第一無恥淫蟲。

  有鑒于馮六小妾那回事,他項丹青又“榮幸”地登上榜首:皇榜榜題事小,真正要人命的是,每至皇榜公布那天,西京百姓的脾性也遠比從前烈上三倍。

  聽聞項丹青后頭細碎罵聲,司徒澐玥啐了聲,仍不感要脅地拂開頸邊的粗臂。

  “上回有個倒楣鬼蟬聯(lián)‘天下第一神棍’才兩回,就被抓去浸豬籠了,你蟬聯(lián)四回還能好好活著,怕什么?”

  語畢,司徒澐玥跨入書肆內(nèi),獨留項丹青一人在書肆外,聽著那句句聽來難以入耳的罵語。

  眼見他拋下自己,項丹青趕緊跟上。

  若身旁有澐玥在,就算他真發(fā)生什么被人扒衣游街的慘劇,他只要死抓住澐玥不放,西京百姓們也不敢對他如何。

  甫入書肆,項丹青趕忙湊到司徒澐玥身側(cè),低聲道:“算我求你行不?你也知道我救的姑娘是什么人,只消你一句話,大伙就明白馮六小妾的失蹤與我無關(guān)!

  聽完他這話,司徒澐玥哼出不以為然的笑音。

  “和你沒干系?”他唇角輕彎,垂首閱覽書冊!叭舨皇悄闼退鼍,她也無法和鳳求凰雙宿雙飛呀!彼就綕帆h雖笑著說,可額角微有青筋浮現(xiàn)。

  “可沒你攪和她也不會逃婚……”

  話才說畢,就見司徒澐玥啪地將書用力合上,平時拿來唬人用的笑意已無,下一刻他的狠目瞪來時,項丹青便識時務(wù)的舉起雙手投降于他的怒火下。

  “對不起,我的錯。”他像個知錯的孩子乖乖認罪。

  他差點忘了,潠玥對于鳳求凰是恨之入骨,當初他們兩人在茶樓上聊起馮六小妾的事,澐玥初知馮六小妾與鳳求凰的關(guān)系,當下便把掌中糕餅給捏碎。

  從前他與蘇意淮便因鳳求凰介入而情感不順,而今他知曉自己竟幫助鳳求凰成雙成對,雖是無心,可以他那愛記恨的性子,他恐怕是不甘心到極點,若時間能重來一回,馮六小妾當真會被澐玥捆一捆扔到馮府去拜堂成親。

  話說回來……這仇是他們自己結(jié)的,澐玥何必遷怒到他頭上?

  被司徒澐玥瞪得渾身發(fā)毛,片刻過后,他才大發(fā)慈悲的移開雙目,看自個兒的書去。

  得以逃脫司徒澐玥的殺人目光,項丹青暗自松口氣,可輕松過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慘澹的未來仍無撥云見日的機會。

  他可真被那未出面的無名人士給害慘了,說什么他將馮六小妾擄至山中毀其清白,然后,那與他從來沒有干系的皇榜便登出他的大名。

  他從一個人人憧憬的將軍,降至一名人見人罵的淫蟲,有幾家飯館甚至在門口立起“狗與項丹青不得入內(nèi)”的木牌,然而最頭疼的麻煩事并非于此。

  前些時日,馮府還不時派出家仆到項府前叫囂,直嚷著他把馮六小妾藏在府里,不是敲鑼就是打鼓,直到最近馮府的人才不再上門來吵鬧。

  雖說近日風波稍有平息,可難說以俊不會再有什么變化不測啊……

  “我聽說了件事!

  耳邊傳來司徒澐玥的沉嗓,還以為他打算沉默到底的項丹青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聽說頡利可汗遺族又有動靜,是不?”司徒澐玥邊翻著書頁邊問。

  聽他這么說,項丹青更覺訝異。“你怎么知道的?”

  “我授業(yè)的人非官即富,你說我會不知?”他身邊凈是些想巴結(jié)他的顯赫人物,消息知道的自然也特別快。

  向來少見司徒澐玥提起政事,項丹青瞧著他,甚感困惑。

  這家伙討厭朝政與官的心態(tài)他很明白,可今日怎么突然提起?

  “我勸你最好早有準備!彼就綔Йh將手中翻閱的書籍夾于腋下,又另挑了一本。

  他要準備什么?

  “此仗若是真打起來,主帥非你不可!

  雖然早有預(yù)感皇帝會把此事托給他,可項丹青仍是不解司徒澐玥怎能如此篤定,“你為何可這么確定?”

  “因為到目前為止,皇上最常指派的大將便是你,且更重要的是——”隨著將要說出的話,司徒澐玥目光精銳地盯住他。“你曾參與過終南山那場戰(zhàn)役不是?”

  司徒湩玥此話一出,頓使項丹青怔忡,彷若心中有個被深埋的部分遭人挖掘而出,他久久不語,僅是垂首凝視微鼓的胸前衣料。

  瞧他這副模樣,司徒澐玥即刻察覺有異。“怎么?難道你會怕打那場仗嗎?”

  項丹青搖了搖頭,仍舊沉默不回話。

  與司徒澐玥在書肆里又多待了些時間,興許是跑去看皇榜的百姓們皆已歸回,也或許是聽說天下第一美男子和天下第一無恥淫蟲在這間書肆中,所以書肆里的人潮漸多,司徒澐玥嫌悶,便拉著項丹青離開,準備返家陪他的親親意淮。

  離開了書肆,兩人并行走在街上,最后在某個街口分道揚鑣。

  項丹青站在原地看著司徒澐玥的背影漸漸走遠,稍后,他欲轉(zhuǎn)身回府時,一陣夏日薰風襲面,他嗅到了一股杏香。

  他嗅著那股味兒,匆地探手到頸處,自袍內(nèi)撩出一條紅繩,接著便掏出一只藏青色香包。

  香包上繡著幾朵栩栩如生的杏花,風中杏味來自此香包,然而杏香并沒有尋常杏樹上綻放的花朵來得刺鼻,經(jīng)過長年歲月,香包內(nèi)的杏花味僅剩淡淡余韻,并沒有當初他所嗅到的味重。

  靜靜凝視著香包,項丹青五指不覺收攏。

  澐玥提起終南山時,他腦里所想到的并不止當年血洗終南山的殺戮。

  一抹深藏在杏林里的身影剎那間閃過腦海,當下令他眉宇間皺起幾痕幽思。

  十二年了。

  他們分隔了十二年。

  現(xiàn)在的他得空時還會回杏林一趟,看看袁芷漪是否回到杏林,了結(jié)他年復(fù)一年加劇的相思之痛。

  只是老天爺不肯讓他好過,他每次回去,勢必又得再感受一次刨心之苦。

  好,我等你……

  昔日承諾,猶言在耳。

  他似乎只要閉起眼,依然能感受到他們相擁的力道及溫度,只是睜開眼后,什么都煙消云散了。

  離開杏林后的她,會去什么地方?

  她應(yīng)該會挑個清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只是她那么喜歡杏花,應(yīng)當還是會回到原來的杏林定居,然后來年的二月春,或是再下一年,他再次回到杏林的某天,說不定就能見到她了。

  昂首凝望著穹蒼,項丹青不覺勾起唇角。

  他彷佛看見杏花在天空紛飛,那是屬于二月春才有的美景,而此刻遙想美景的心情,也是年年鼓勵著他回到杏林尋人的動力。

  十二年來,不斷期許著見面。

  十二年來,也不斷的在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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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夏日薰風撲面而來,天際云朵讓風卷得散了,摻著遠方落日紅光,天際那片晚霞有如火光熨紅這片廣闊穹蒼。

  這里是西京啟夏門,共有百余軍士固守此地,城墻上有抹穿著三品官朝服的身影,靜靜佇立在城垛邊,遠望那片霞云。

  項丹青負手站在此處,腰配長劍,風拂得他發(fā)絲輕揚,夕陽落日在他背后曳出好長一道幽影,看來有些孤挺,卻也令人感到一股威嚴的大將之風。

  暮色照得城墻火紅,將項丹青沉默的臉龐鑿出深淺,在他沉思之際,城墻梯上傳來腳步聲,未幾,便見城墻梯后顯露出了一抹身影。

  “丹青?”方閱兵回來的于蒙忽見城垛前人影,有些訝異地喊出那人的名字。

  聞言,項丹青轉(zhuǎn)過身,兩人視線相視之后,各自揚起一抹欣悅笑容。

  “好小子,果真是你,這么難得跑來我這!庇诿缮锨埃c他并肩而站。

  “想到好些時日沒來這里看夕陽,就來了!表椀で嘈φZ,而后又道:“于大人,這些日子可好?”

  “好,當然好。”于蒙笑咧咧地,也禮尚往來問道:“你呢?幾年前去祠堂給你父親上炷香后,我們倆便再抽不出空好好聊一場……項老身子還安康嗎?”

  提到項老,項丹青的嘴角驀然抽了下!昂芎,他老人家很健康!

  只是偶爾會有些“小問題”而已,例如——他總是會忘記自己實際的歲數(shù)。

  “如此甚好!庇诿蓳嶂煜露毯,笑得甚是滿意。

  此番話對完后兩人便不再出聲,倒是于蒙不斷朝項丹青打量,看得項丹青一愣一愣的。

  “于大人,我身上有東西?’他跟著垂首,探視周身有無異物。

  于蒙依舊是瞧得兩層挑高,兩措摩挲下顎,“丹青,我瞧你和古流可是愈來愈像了。”

  忽聽于蒙提及亡父,項丹青的雙眼驀然一亮。

  他的父親在他五歲時便戰(zhàn)死沙場,在那之前,因為父親待在家中的時光總不及三旬,所以他對父親的事向來懵懂,通常都是由他人轉(zhuǎn)述他父親生前的事。

  母親還活著時,他從母親口中略知父親胸懷壯志的心神,但在母親過世后他便無從得知,由父親收留的項老也日漸老邁,記得的事不多,現(xiàn)在這世上唯一能告訴他父親事跡的,便是曾與父親共同出生入死過的于蒙。

  父親從前如何奮戰(zhàn)沙場,他面對死亡時的毫無所懼,全都透過于蒙轉(zhuǎn)述;雖然如此,這些關(guān)于父親的驍勇戰(zhàn)事,仍無法抹去那年他最后所見的父親背影。

  “你的身形、你的舉止、你的英挺……若是不注意瞧,我會當你父親又活了回來。”言即此,于蒙不禁露出緬懷的笑容。

  那抹笑看在項丹青眼里,實是有些凄涼。

  于蒙瞅他片晌,幽目驟然垂下,他一語不發(fā)地朝項丹青腰間所配的長劍探掌,握住劍柄,嗤了聲,他抽劍出鞘,森冷銀劍受到夕日所照,隨即轉(zhuǎn)映出一道寒光在項丹青黯然睇劍的雙眸里。

  “你爹確實是世間難得的良將!庇诿沙羻〉纳ひ簦钢!爸豢上,他死得早。”語畢,他將劍收回鞘中,項丹青眼里寒芒也隨之消逝。

  五歲的某日,正是玄武門之變結(jié)束的后二日,他在家中望著門外母親在籬笆前等待的背影,須臾,便見個身著戰(zhàn)甲的征夫,出現(xiàn)在父親返家的道上。

  然而這人并非父親,卻是渾身浴血的于蒙,他神情憂傷,步伐蹣跚地來到母親面前,隨即在母親身前跪下,雙手奉上一把劍。

  我?guī)е幕昊貋砹恕?br />
  那是父親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劍,亦是寄宿父親壯志英魂的劍,只是戰(zhàn)事方休,母親所等到的卻非父親的人,而是看不見的魂。

  年幼的五歲,他不懂打仗,不懂壯志,腦海中卻深深烙印著父親離家的背影,以及母親捧著亡父遺劍的身姿。

  那把劍如今已傳至他手,他有職責承繼亡父壯志,亦是傳承項氏為天下的祖訓(xùn),這些年來他再累、再怎么危險地出入戰(zhàn)場殺敵,只要他手中握著這把劍,便無法忘懷父親最后離家時的身影。

  雖然對于父親這模糊身影有著矛盾的疏遠與憂傷,可他仍是迫切地想知道父親最后一場仗是如何的剽悍,只是……

  “于大人!睂⑦^往記憶回溯至盡頭的項丹青陡然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提及此事,于蒙眼中驀然閃過一絲怔愕。

  “爹在玄武門究竟遇到了什么困境,無法生還?’他從于蒙口中得知父親從前征戰(zhàn)事跡,有些戰(zhàn)況遠比玄武門還險惡,可父親仍活著回來,為何卻在那回戰(zhàn)死?

  隨著他的問題字字句句脫口,于蒙的神情也變得更加憂悒。

  那神情是羞愧,是復(fù)雜的懺侮,項丹青目光直鎖在他身上,等待答案。

  半響后,于蒙轉(zhuǎn)過頭去,避之不談。“你父親在戰(zhàn)場上如往常英勇,面臨敵軍,面臨死亡時依舊不畏懼……你記得這些便足矣!

  項丹青斂起眉峰,十多年來他只要向于蒙問起父親最后一仗的事,他得到的都是這種答案。

  他已非從前的莽撞年少,即使父親死得如何慘烈他也承受得了事實,可為何總不告訴他父親死前的經(jīng)歷?為何每每在提及這事,于蒙都會面露慚色?

  難道……父親死得并非光明磊落?

  思及有此可能,項丹青心神一凜,心急的開口:“難道爹他——”

  “吼吼吼吼吼吼——”

  一陣足以穿破天際的咆吼隨風乘載而來,打斷了他將要問的話,亦震得城墻上駐守的兵與項丹青等人皆是驚愕。

  被這聲咆吼嚇得心臟有些受不了的于蒙自哀傷中抽回神,直拍胸脯壓驚,他循著吼聲余音望向明德門的方向。“那是什么聲音?”

  被此聲吼得心房顫動的項丹青與于蒙望著同一個地方,他瞇緊雙眼,神情迷蒙。

  這聲音怎么好像在哪里聽過……

  尚在思考此聲為何物所發(fā)出,城墻梯那頭又傳來陣陣急促腳步聲,而后,一名來自明德門的將士連滾帶爬地上梯,最后還讓石階絆倒,狠狠摔了一跤。

  “于大人,不好了!”摔跤的將士即使趴在地上,仍要大聲告急!懊鞯麻T那里來了好多野獸,弟兄們驅(qū)趕不走,還被其中的獅子給咬傷了!”

  項丹青神色微微一變,瞅著那名來報的將士。

  “獅子?!”于蒙臉色劇變!盎鞄!此種兇獸你們還放行入城!”

  “于大人,那些獸來勢洶洶,我們關(guān)門不及……”

  于蒙本想繼續(xù)責罵,可明德門再度傳來的獅吼比先前更讓人驚怕,于蒙啐了聲,盡快下梯趕往明德門,項丹青也緊跟在后。

  他與于蒙在大道上急奔,愈接近明德門,獅吼、百姓的惶喊以及將士們的厲暍之聲,益發(fā)清晰。

  聽那獅吼,項丹青心頭有股心思千迂百回,可總是抓不穩(wěn)這心思忐忑到底是為何而生。

  明德門在即。

  跑了段長路的于蒙及項丹青先后在明德門附近停下,他們愕張著眼,瞧這片前所未有的混亂將向來有條有序的明德門搞得一場胡涂。

  百姓們有的倉皇奔走,有的圍觀,而負責把守城門的將士們則是將明德門牢牢包圍,大聲吆暍著似在驅(qū)趕什么,里頭也不時傳出令人害怕的獅吼。

  看著將士們身影雜亂交錯、兵械揮舞,項丹青凝神專注地觀看,隱約可見某道棕色獸影在其中迅速移動,還有許許多多縮在城門內(nèi)的弱小山獸。

  這獅子真怪異,為何山里不待卻跑到京里?

  更詭異的是還帶著其他野獸,簡直就像個領(lǐng)頭在帶從屬似的。

  他從前是見過這奇異陣仗,就在他與袁芷漪初識的杏林,那林中一只只的獸和平相處,不打不鬧,且巧的是,它們的領(lǐng)頭也是只獅——

  恍若發(fā)覺何事般,項丹青原本皺緊的眉猛然松開。

  那雙怔怔望著明德門的眸子,有些懷疑、有些錯愕,卻也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該不會是——

  利劍自鞘中拔出的聲響尖銳地傳入耳中,項丹青還不及轉(zhuǎn)頭看是何人抽劍,就見身旁的于蒙揚著利劍沖往明德門。

  “畜生,竟敢闖入西京!”

  見于蒙沖向明德門似打算去殺那頭獅子,項丹青也心慌地追去!坝诖笕!那頭獅子不能殺!不可殺。 

  池街入圍嗜明德門的兵陣中,將士們殺聲掩蓋了他的呼喊,他伸長手臂幾次差點攫住于蒙,可總在那差距不到毫厘的時候,又被躁動的將士給撞開。

  他目光驚慌地望見城門口的情況。

  果如方才來報的將士所說,有只渾身帶血的兇猛獅子正在城門口與兵搏斗,可力抗兵卒的猛獸不僅有它,另有只老虎伴在獅子左右,同樣是渾身浴血的在與將士們相抗,仿佛拚了命也要守護那群在城門內(nèi)害怕地縮在一塊、毫無攻擊力的瘦弱獸群。

  眼見那兩頭浴血兇獸,項丹青心匠的猜測也終于得以證實。

  真的是它們,那些待在杏林里的獸!

  “不可以,不可以傷害它們!”項丹青急躁大吼,身旁的人卻一逕朝獸們叫囂,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里。

  那兩頭擋在城門口的獸,已血染一身且疲憊非常,眾將士占了上風,他們操戟指著獸,將兩獸逼得無退路,只能愈靠愈攏,兇狠地露牙朝將士們低吼著。

  “把它們?nèi)珰⒘,以避免在西京里造亂!”

  于蒙渾厚威喝在前方響起,霎時殺聲大作,在將士們要齊力了結(jié)兩只困獸的性命之際,項丹青奮力推開旁人朝城門口沖去,他抽出腰間佩劍,眾人但見眼前有道鋒芒閃過,下一刻,他們手中的長戟已遭人斬斷。

  鏗鏗鏘鏘的兵器落地聲不絕于耳,那些將獸群圍堵的將士匆見項丹青擋在獸前,皆是一瞼驚愕。

  “誰敢傷它們,別怪我不客氣!表椀で嗯e劍,冷目環(huán)視將士們。

  將士們先是看著手中斷戟,再看項丹青那臉肅殺,他們害怕的后退,不敢與他硬拚。

  萬萬沒想到項丹青會在這時冒出,還偏袒這兩頭兇獸,于蒙怒得瞼色漲紅,大聲喊道:“丹青,這些獸要是進了京會吃人的!”他作勢要朝左邊前進,卻讓項丹青以劍擋住!澳氵@是……給我讓開!”

  “于大人,你聽我說,這些獸無故來西京必有原因,它們不會傷害百姓!辈辉概c于蒙對立,項丹青只能好聲勸言,

  “不會傷害百姓?那方才給它們弄傷的弟兄們怎算!”

  “于大人,這些獸有人飼養(yǎng),你暫且先讓我收留,我會找到它們的主——”

  “胡扯!”于蒙愈聽愈覺得荒唐!矮F與人怎可相處?你給我立刻讓開,否則我——”

  于蒙充滿怒火的罵書,猝然止口,神色錯愕。

  疑惑著于蒙為何突然把話說到一半的項丹青,驀然感到周遭詭異的沉默,他將視線謂往其他將士,發(fā)現(xiàn)其余人也和于蒙相同的呆滯。

  他們像是被什么東西攫走聲息,只能呆呼呼地朝城門內(nèi)愣望。

  “不準……”

  氣若游絲的細嗓在他身后微弱透出,在這嗓子出聲的同時,也如同數(shù)道縛絲,緊緊縛住項丹青的身心,讓他僵于當下。

  這聲細嗓,虛弱得教人心碎,項丹青再也按捺不住滿腔悸動,徐徐回身看去。

  城門內(nèi),自那群瘦弱獸群聚圍的中心處,冒出了一名女子。

  姑娘烏發(fā)披肩,著一身藏青色衣裙,她只手撐住墻壁,支住虛弱地搖晃不停的身子。

  她嘴中呢喃著字句,可沒人聽得清楚,須臾,她抬起臉來,縱使臉色蒼白,可容顏清靈依舊,有那么一瞬間,讓在場將士皆以為自己是見到神仙下凡了。

  站在眾人前列的項丹青,看見這名姑娘后也是傻得不能自已,然而姑娘飄忽的眼神卻穿透過他,似定在遙遠的地方。

  十二年了,他們分別了十二年。

  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十二年來,他心碎了幾回?

  好,我等你……

  心碎著,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一天,即使他總是告訴自己,別喪氣、別難過,明年的二月春他再回杏林,定會與她相遇……

  那名姑娘踏著虛浮的腳步走出獸群,她伸著手在半空中,似想觸碰什么東西,項丹青也伸出了掌,欲接住她探來的軟手。

  “不準傷害……傷害……”她緩步走近,再走近,可就在她的指梢將要碰到他的時,她雙腿驀地一軟,朝前傾倒。

  “袁姑娘!”

  乍見她倒下,十二年沒喊出的思念,在他雙手及時托住她的身子時喊了出來。

  不是作夢,不是幻覺!

  這溫度是真實的……這位姑娘,正是十二年來音訊全無的袁芷漪。

  眼見項丹青抱著那名姑娘驚慌哀喊,在場者無不睜著大眼,啞口無言。

  到底是出了哪樁葡萄事?

  前一刻還和那兩頭獸拚個你死我活,而后又看見有名姑娘自獸群中冒出,再來就是現(xiàn)在這情況,項丹青抱著那名姑娘焦急嚷嚷。

  苦喚懷中人卻不得回應(yīng),項丹青急得將袁芷漪打橫抱起,轉(zhuǎn)身才準備要帶她離開,可見到前排那黑壓壓的人馬,他便焦急地來到于蒙面前。

  “于大人,今天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它們,這位姑娘似乎病了,我得找個地方安頓它們!

  方才還咬定這些獸無人飼養(yǎng)的于蒙,在見到項丹青懷里人時,驚愕萬分。

  “你要帶這些獸回去?”于蒙看著那兩只渾身是血的獸,雖不改戒心但還算安分地跟在項丹青腳邊,可想起它們方才咬人的情況,于蒙還是無法寬心。

  “它們方才只是護主!彼驼f了,它們不會隨意傷人,八成是因為袁姑娘現(xiàn)下身體情況極差,加上方才將士們百般阻撓還揚言殺獸,它們才會奮力一搏。

  “這姑娘真的是這些畜生的主子?”

  于蒙話一出,立刻引來獅與虎怒咆,見這兩獸齜牙咧嘴似要發(fā)狠,眾將士又害怕地直后退。

  “別生氣,他是無心的!表椀で喑_邊兩獸安撫。

  聽他這話,它們果然又收回利齒,勉強收起怒氣,可眼中放出的狠光依舊。

  見這些獸果真聽得懂人話,方才力搏這兩只猛獸的將士們,皆感震愕。

  既然這些獸聽得懂人話,那他們剛才拚死拚活的和這兩只獸抵抗,到底是為了什么?

  “于大人,你幫我個忙,派弟兄們?nèi)グ矒岚傩眨冶M快把它們帶回府里!

  “那……你自己要小心啊,丹青!

  與于蒙仍不放心的目光相視,項丹青僅是一笑,搖搖頭后擁著意識不清的袁芷漪,領(lǐng)著獸群自將士們開出的道走去。

  “來,跟我走,我?guī)г媚锘厝,這里是西京可不是杏林,由不得你們亂闖,若你們想要找個地方打滾曬太陽,我那里地也夠大……”

  在眾人目送下,項丹青一面抱著袁芷漪離開,一面與獸交談,這景況讓旁人看得傻愣在當場。

  他們這個將軍,什么時候習(xí)得與獸交談的仙術(sh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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