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路國西方,與路國相隔著幾重山脈的西苑國,事前亳無預(yù)兆地派兵越過山脈,入侵路國國境西方的山林邊界不遠(yuǎn)處,胃口甚大的西苑國,不但想一口氣吞下這個軟弱了數(shù)百年,卻在一夕之間清醒過來的路國,更想占據(jù)路國境內(nèi)盛產(chǎn)的藥材,與煤礦礦藏手富的山林。
眼下最令路翔苦惱的,一是路國國力本就不能與大國西苑相比,二則是奉先皇旨意:長年派駐在國境處的六支皇軍,不但不肯齊心合作保衛(wèi)國土,還誰都不服誰、誰都不聽指揮,最雪上加霜的是,他們還不把年紀(jì)輕輕的新皇給放在眼底。
哪怕新皇已日漸獲得民心,這些食朝廷俸祿已久,卻從沒上過一次沙場的老痞兵們,依仗著資歷和手中緊握的兵杈,對新皇日日所下的圣旨視若無睹,也拒絕聽從朝廷號令。萬不得已下,路翔只好命赤水自中京帶兵前去前線,去整頓那些已快脫離朝廷的六支邊境軍。
每日收著赤水所派回來的前線消息,路翔與路露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更為凝重,直至赤水已失聯(lián)了兩日,路翔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慌張,沖去了延慶宮懇求顧醒把再萊借給他。
顧醒的答案是不。
“仙師……”已數(shù)日沒有睡好的路翔,神色憔悴地杵在寢房內(nèi),哪怕顧醒再怎么趕人,他就是不肯走。
“別說了,我不會答應(yīng)的!
“朕就借她幾天……”已經(jīng)想不到法子的他退而求其忒,“不然三天,三天就行!只要她能救出赤水,朕什么都答應(yīng)你……”
“我不會讓她去冒險。”
“可赤水他——”
顧醒揚(yáng)手打斷他的話,“這回你借了小菜,那下回呢?小菜不可能總在路國遭難時,一次次替你挺身而出,她總有回黃金門的一日。況且西苑國那些軍伍里的全是平凡軍人,小萊是個武者,她和其他武者不同之處,就在于她深受著武者戒律,她不能殺普通人的,你休想置她干兩難中!”
他之所以不愿讓再萊攙和進(jìn)這場戰(zhàn)事中,是因他知道,當(dāng)年黃金門的大師兄,深怕有心之人會利用再萊的一身武藝,所以對她下了他人沒有的戒律。
由大師兄親自扼在再萊頸上的這道枷鎖,一直都束縛著再萊,不讓她妄造殺孽,也不讓單純的她在外頭興風(fēng)作浪,故而哪怕再萊的功夫再高深再厲害,她也不能對沒人武道的軍人動手。
“那、那……”路翔急得都紅了眼眶,“赤水該怎么辦?皇姊又該怎么辦?”
“我去!鳖櫺研菑囊婚_始就不打算袖手旁觀。
他大聲反對,“不行!仙師,你的安危比所有人都要緊,朕絕對不會讓你去的!”
手上無人可用的顧醒只好看向另一人。
“白十一。”
白十一難得嚴(yán)肅地拒絕,“小顧,你知道我不能殺生造業(yè)的,我還想成仙!
站在外頭聽他們商討半天,卻也沒談出個有用的法子,再萊無聲無息地踱去了淬月宮,還未進(jìn)至路露近來常待的繡房中,就已聽到她沙啞的哭聲。
“露姊姊……”也不知她究竟哭了幾日,就連聲音也都哭啞了。
路露坐在?昽不清的燭光下,兩手捧著就快要繡好的嫁衣,豆大的淚珠一顆顆落在色澤艷紅的綢緞緞面上。
“我們原本打篡……待到路國恢復(fù)了秩序,百姓們又再次相信皇上后,我們就要成親的……”路露情難自抑地埋首在嫁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哭喊著,“我不再奢求了,我什么也都不要了……我只要赤水他能平安回來……”
再萊不曾見堅(jiān)強(qiáng)的大公主哭過,也沒想到,像路露這么聰明美麗又強(qiáng)悍的女子,也會無助地傷心落淚。
走出淬月宮后,再萊坐在清涼的石階上想了很久很久,直至夏夜夜空中燦爛的星辰都將往西方跌墜,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玩處的延慶宮,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位在宮門旁的馬廄。
“小菜?”赤水抹去額際上又溜下的鮮血,“你怎會在這?”
身負(fù)皇命前來邊界的赤水,是為了替路翔收編六安邊界皇軍而來的,可他這明顯就是奪取兵杈的舉動,打一開始,就受到了六名老將軍的強(qiáng)烈抵抗。
相較于六安各自為政的皇軍,路翔所帶來的羽林軍,人數(shù)少得可憐,因此別說是想收回兵權(quán)代路翔統(tǒng)合國內(nèi)兵力了,他就是想全身而退也都是個問題。
遭到包圍被困在林中已數(shù)日的羽林軍,因突破不了防線,又沒攜帶足夠的糧草,再加上六安皇軍輪流前來偷襲,整安羽林軍是死的死傷的傷,眼看就要缺水?dāng)囡嗨氡乘粦?zhàn),領(lǐng)著羽林軍沖出包圍時,再萊卻從天而降,歪著小腦袋,看向一身狼狽的他。
“露姊姊哭了!痹偃R邊說邊走上前,揚(yáng)指在他身上按了幾個穴止血。
又餓又累還一身傷的赤水,一聽到路露的消息,手中所握的大刀便控制不住地微微輕顫。
“你們在這等我,先就地療傷!彼仁莻(cè)過頭看了遠(yuǎn)處與他們對峙的軍人們,再轉(zhuǎn)過頭來對赤水盼咐。
赤水忙攔在她的面前,“你想上哪去?”
“擺平事情。”
“你想怎么擺平?”
她舉起一拳,說得再理所當(dāng)然不過,“打到他們變乖!
“等等,小萊……”赤水沒拉住她的衣袖,站在她身后對飛快離去的她焦急的大喊,“回來!那么多人你怎么擺得平。啃〔!你聽到?jīng)]有?快回來!”
再萊根本不去管后頭急得跳腳的赤水,使出輕功在林間跳躍了幾回,就來到六支皇軍在林后的大本營。
大剌剌降落在主帥大帳前的再萊,半分要隱藏的意思也沒有,當(dāng)帳外巡守的兵員們發(fā)現(xiàn)她時,無數(shù)支火把登時照亮了大帳前的營地,一根根長槍也都相繼舉起對準(zhǔn)了她,而被驚擾的六名將軍,則是一個接一個自帳中走出。
“你是何人?”
“黃金門的再萊,路國皇帝所聘來的保鏢。”
黃金門的門人?眾家將軍不約而同地?fù)Q上了恐慌戒慎的神色。
原本他們對這名不知死話,竟單槍匹馬跑來這兒妄圖阻擋他們的女人,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還以為她只是赤水最后掙扎的手段,可當(dāng)黃金門如雷貫耳的名號一入耳,他們就再不敢小覷于她了。
“你……來這兒做什么?”她是皇上的保鏢,難道說,這是表示黃金門已站在皇上的那一邊?
再萊看了他半晌,然后將黛眉一挑。
“要你管!”
“……”這小妞是來亂的?
再萊將視線繞過杵在她前頭的這些將軍,大抵?jǐn)?shù)了數(shù)他們身后那些兵員人數(shù)有多少后,她在嘴邊喃喃,“只是不能殺而已,又沒有說不能傷……小七說得對,有漏洞就要懂得鉆。”
六名原本不和,但難得團(tuán)結(jié)起來對付赤水的老將軍,猶未聽清她在嘀咕些什么,一股恐怖至極的相級的威壓已自她的身上散開。
不同于他們所見過的其他相級高手,在她的威壓中還充斥著神天煞氣,霎時林間卷起了一道道狂風(fēng),這股似要置所有生靈干死的煞氣,呼嘯地穿梭過林中,直撲所有人的面門而去。
再萊甩甩兩掌,腳下輕輕一踏點(diǎn),便赤手空拳地神向他們,一名將軍剛揚(yáng)起大刀想攔住再萊的拳頭,她卻松開拳心,一把抓來那柄大刀,隨手將它扭成一圈廢鐵往身后一扔,再高高舉起兩掌飛竄至他們面前,在他們胸口各按下一掌。
六名老將軍各自朝不同方向躺在她的四周,后頭那些想趕上來救援的副將或旱兵員,則被她還沒收回去的煞氣給壓制得無法往前一步。
“重來。”她朝地上的其中一人勾勾指。
“……什么?”老將軍連連吐了好幾口鮮血,她那一掌將他的胸骨幾乎震斷泰半。
“兵符。”赤水不就是想要這個東西?那就統(tǒng)統(tǒng)拿去給他好了。
“你休想——”
“我自己拿!彼柭柤,也不需要他們的同意,便自顧自地彎下腰將他們給徹底搜身過一遍。
由于林間沒什么可綁的東西,再萊索性將他們六個人的褲腰帶都給解了,分別綁在他們的腳上后,她便拉起褲帶的另一頭,準(zhǔn)備把她的戰(zhàn)利品給拖回去。
當(dāng)她收回一身煞氣,也解除了很耗她內(nèi)力的威壓后,她微微喘息地看著已將她重重包圍的兵員們。
“我是相級初階,不久將晉相級中階!彼ǘǖ乜粗麄,“殺光你們,不是很難。”
抽氣聲在林間此起被落,已包圍她的兵員們在她帶著來意冷冷看過來時,不由自主地紛紛往后退了又退,武者與普通人的差距,就像是那高懸在天邊的明月與地上的螻蟻。而她所說的相級中階……在場的人,沒一個不明白這四字意味著什么,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只是在說明,她真的可以殺光他們。
只要她想。
再萊一手抓緊六條長長的褲帶,旁若無人地,將身后六個主要目標(biāo)往前拖,一路拖出了營地,拖回林中赤水所在的地方。
此時的赤水已做了最壞打算,哪怕是拚著性命不要,他也得把再萊給揪回來,不然日后仙師若是怪罪于皇上,那該如何是好?但就在他正準(zhǔn)備帶兵前去尋找再萊時,他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呆站在原地,腦中有好一刻的空白。
再次出現(xiàn)在林中的再萊,此時腳下步子不快不慢,一手拖著一路慘遭她拖行回來的六名老將軍,就像身后拖著一串粽子似的。
走至赤水的面前后,再萊便將他們給扔在一邊不管了,她揉揉有些發(fā)酸的手臂,然后把搜來的戰(zhàn)利品扔給他。
赤水七手八腳接過,不看還好,一看就楞住了。
“這、這……”兵符、銅魚、銀票、金銀珠寶……嗯,還有本小黃書?
“我去處理其他皇軍!彼m是唬住了那些人,但不快點(diǎn)收抬他們可不行。
“慢著,小萊,你不能——”在看過了六名將軍的下場后,赤水擔(dān)心地拉住她的手臂。
“知道,不能傷他們,他們是皇上的人。”她撥開他的手,“不然,我?guī)闳フ薪邓麄?”她記得皇上就是要赤水把皇軍們都收到縻下?br />
“好,這樣很好……”赤水放心地松了口氣,可突然間視線卻劇烈搖晃,接著便是整個人上下顫倒,“呃,小萊?”
“你受傷了,太慢!痹偃R彎身將他一個大男人給扛捕膀上,趕時間地拔腿就跑。
在這晚,赤水終于體會到了仙師口中所說的“暈路”,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當(dāng)他頭暈眼花地被再萊給放下地時,迎接他的,是數(shù)千名皇軍看向他的怪異目光,在那明顯寫著同情意味的目光下,原本臉色甚白的赤水馬上就被臊得滿面紅光。
當(dāng)赤水手下的羽林軍也趕來此處會合,并在赤水的指揮下,將那些泰命抗旨的軍員都給集中到一處,再次請出圣旨重申皇上旨意時,再萊找上了剛處理好一身傷的赤水。
“西苑軍在哪?”不是說有外敵嗎?內(nèi)哄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她也該去看看那些大老遠(yuǎn)而來的客人了。
“就在國境的兩個山頭外……”赤水說著說著突然一頓,“等等,小萊,仙師知道你來這兒嗎?”他就覺得奇怪,平常仙師不是對她寶貝得緊嗎?怎可能就這樣讓她一人來此獨(dú)挑大梁?
再萊的眼中沒有半點(diǎn)心虛,有的,只是堅(jiān)定。
“他不知道!庇行┊(dāng)做的事,就算是他人阻止,她也一樣要做。
“那……”
“走了!彼龘]揮手,轉(zhuǎn)身消失在他方才所指的方向。
自那夜過后,路國邊境皇軍內(nèi)部的亂象,在赤水撒下六名前將軍的軍銜后已消停,但隨之而來的是,他們得面對又再越過一座山頭,眼看就要只達(dá)國境的西苑軍人馬。
這讓猶忙著統(tǒng)合邊境軍的赤水面色很難看,也讓三番兩次前去阻止西苑軍前進(jìn)的再萊很沮喪。
對于那些不是武者的軍人,她不能下狠手、不能取他們性命,讓她大感?手綁腳之余,她卻不能把大師兄給她的戒律不放在心上。她一直都知道,師門從一開始就不授她正經(jīng)武藝的原因,因他們怕不夠聰駑的她,在習(xí)得了師門絕技后,成了一柄殺器。
于是這些日子下來,她只能用一身的傷來換取西苑軍與國界的距離。
看著一身傷痕的她,赤水滿心滿眼都是愧疚和自責(zé)。咋日自京中傳來消息,路翔已帶著向斐然借來的皇爺府親衛(wèi)軍親自趕來了,眼下他只希望后援能快點(diǎn)只達(dá)前線,別讓再萊繼續(xù)在等,也別讓她一直都在撐。
只是接下來事情的發(fā)展卻有點(diǎn)論異。
西苑國不愧是雄霸西方的泱泱大國,富得流油的西苑皇帝,在聽說再萊是黃金門涉世不深的弟子,人又不怎么聰明后,便派來了使者,大剌剌地對她招安要她背叛雇主。西苑皇帝甚至還想打聽一下,向黃金門買下她這個弟子,該花多少銀兩。
聽了這事的赤水本在想,這個西苑皇帝大概是活得太膩了,居然想買黃金門視為心頭寶的再萊?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可當(dāng)他看到那厚厚一迭的巨額銀票,他不得不相信,西苑皇帝是認(rèn)真的。
想起再萊是如何視若無物地推回那些銀票,赤水一直在想,換作是他,他會不會心動?
不待他想通,遭到拒絕的西苑皇帝,已派來新的游說人選前來準(zhǔn)備說服再萊,兩名從事雇傭的相級高手。
西苑皇帝……這是想將她給硬搶回去?
而同樣也在這日,路翔帶著白十一,與借來的皇爺府親衛(wèi)大軍們,終于在赤水的期待中趕抵邊境了。
收到消息時,剛打過一架的再萊正累了靠坐在樹下休息。
她模模有點(diǎn)空的肚子,取下系在腰間的一只鼓鼓的小袋子,里頭裝滿了赤水硬塞給她的干糧,還有一些止她嘴饞的干果,就是沒有她心愛的芝麻包。
嚼著口中微帶甜味的干果,她不禁想起那個每天清晨,都會命宮人給她蒸上一籠芝麻包的溫柔男人,他總是要她趁熱吃,還說想吃時就再蒸一籠,要她不必再偷偷藏包子了。
離開皇宮后的這幾日,她吃不香也睡不好,她不但沒有了香軟燙口的芝麻包,身邊也沒了那副溫曖的懷抱,她找不到那雙包容她一切的眼眸,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想他。
比想她的師兄姊弟妹們還要想。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赤水雖處處都照顧著她,可忙碌的赤水也不能一直跟著她,每每赤水一不在,那些軍人對她帶著鄙視的惡意眼光,就像找到骨頭的餓犬,總是朝她前仆后繼而來,他們甚至連表面工夫都不愿做,藏都不肯藏。
她只是笨了一點(diǎn),并不是傻子。
可他們卻表現(xiàn)得像是人可以分貴賤等級般,而他們雖武藝不如她,更不是什么相級初階的武者,他們就是打心底覺得天生聰穎的他們高她一等,哪怕她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們。
雖然她嘴上總說不在意,可她也是人,會累會受傷,當(dāng)然也會感到難過。
日復(fù)一日下來,她滿心的思念之情,讓她的情緒也愈來愈低落,她萬分想念,那個會捧著她的臉蛋柔柔對她說,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那個男人……她很想念,他吃花瓣時的優(yōu)雅姿態(tài),還有他人前張揚(yáng)的氣場,以及人后只對她一人的溫情脈脈。
被逼著帶上白十一趕來此地的路翔,在見到再萊的那一刻,簡直想哭的心都有了。
“小菜!”他要再不快點(diǎn)逮她回家,顧醒就要整死他了。
又累又想睡的再萊緩緩走向他,就在路翔歡天喜地的跑向她時,她渾身緊張地躍上了天際,路翔猶錯楞著,她已落地將他往旁一址,硬是替他生生地在背上挨了一刀。
她吃痛地看向躲藏林間,那位西苑國派來的相級初階。她記得仙師曾說過,路翔是他的魂主,一旦翔死了,那么,仙師與他同命。
她怎能讓路翔掉了一根寒毛?
當(dāng)她不顧傷勢向林間飛奔而去時,白十一馬上護(hù)在路翔的身前設(shè)下了個結(jié)界保護(hù)他。
過了許久,當(dāng)再萊拖著一拐一拐的步伐,慢騰騰地走回來時,路翔和白十一被她那張亳無血色的臉龐給嚇壞了,就怕回去后他們會被顧醒給掐死。
“……不要緊!彼崎_忙要替她診察傷況的赤水。
赤水?dāng)Q著眉心,“這哪是什么不要緊?”她也不看看她背后那一刀傷得有多深。
她緩慢抬起螓首,看了看這三張熟悉的臉龐,卻怎么也找不到此刻她最想要看的那一張。
“我想回宮!
“什么?”
“我現(xiàn)在就要回宮!
“等等……”眾人忙要攔她,“小菜!”
隨手搶了一匹馬后,再萊不顧眾人的挽留,一如來時般匆匆離去。
一路上,她沒覺得背后的傷口疼,她也不再覺得疲憊,披星戴月地策馬狂奔了一日多后,進(jìn)人中京的她,總算看到了皇宮中,延慶宮高高聳立的屋檐翹角和塔尖。
再萊騎著馬一路奔向皇宮,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見了,在這暮色蒼茫時分,顧醒只身站在宮門處掌著一盞燈,等著她回家。
她想也不想地就從馬背上跳下去,直沖進(jìn)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也不管他手中的燈被她撞落至地上,燈焰一下子就遭晚風(fēng)給吹滅。
顧醒剛抱住懷中嬌小的身軀,就摸到了滿手的血濕,當(dāng)下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隱忍著滿臉的怒氣,直接將她給抱回了延慶宮。
急忙召來太醫(yī)診治后,顧醒坐在她的小床邊,看著因背后剛縫好傷口,只能趴在床上的再萊。
好一段時日不見,她不但瘦了黑了,身上還帶了一大堆傷口,他不舍地一指輕獨(dú)她手臂上顏色嚇人的青紫。
“為什么一定要去?”
隱隱知道他在生氣,再萊緊閉著眼,固執(zhí)地不肯開口說話,她那倔強(qiáng)的模樣,讓顧醒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自從知道她偷跑去前線后,生平頭一回,顧醒慌了也急了,他知道再萊重情重義更擇善固執(zhí),可他卻從沒想過會失去她。
在他的威脅下,猶留在路國沒走的斐然,十萬火急地召來皇爺府的親衛(wèi)軍,但他還是擔(dān)心會趕不上,好幾次他都在想,要是他是天上的神仙就好了,那么他定能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趕到她的身旁。
他輕輕嘆息,“日后,再不會讓你受傷了……”
再萊張開眼看著燭光下那張自責(zé)的臉龐,開口說道。
“我很笨,所以我該盡力!
他一征,“你想證明什么?”
她不由得挪開了目光,又再砍閉上了嘴不肯說。
顧醒猜測地問…“他人的肯定對你來說很重要?”
“嗯……”
“小萊,你在別人眼中怎樣都無所謂,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最好的?再萊怔怔地看著他。
在她面前的這雙眼眸,黑白分明得像是一汪不會說謊的深潭,當(dāng)他用這雙眼眸看著她時,在他眼中所盛著的,分毫不似大師兄那雙憐憫的眼眸,也與其他人眼中的同情和不舍大不同,而是明明白白的,理所當(dāng)然。
理直氣壯得……就好像天經(jīng)地義一樣。
可也讓她覺得,就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細(xì)細(xì)地在她心房上喔咬著。
“……我是嗎?”
“怎會不是?”
既是最好的,那么她的爹娘又怎會丟棄她?既然她是最好的,那么那些人,為什么總是用那種鄙薄的目光看她?
雖然師門的溫曖讓她漸漸釋懷,她也試圖將過去拋諸腦后,努力地長大,在武藝上發(fā)憤圖強(qiáng)、在學(xué)業(yè)上用功長進(jìn),然后睞著眼笑著,裝作她從來不在乎,也早已忘記,生命中最初也最深沉的痛
“小萊?”
再萊挪動身子撲進(jìn)他的懷中,兩手緊好住他寬闊的背,并在他懷中閉上眼睛。
事實(shí)上,她真的很在乎,也一直都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