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律的臉色十分難看。
“被劫回去了?”看著跪在地上的傳訊之人,他的語氣十分惱怒。
“是……”那人身上還帶著傷,低聲說:“本以為能安然走過天鳳山脈,沒想到就在要通過鳳凰谷的時候,兩側(cè)突然沖出數(shù)百人,說、說他們是山賊,來搶劫的……”
那人愈說聲音愈低,到最后索性沒了聲。
“山賊?”呼延律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那哪里是什么山賊,分明就是天皓國的人!該死的錦修,我就說他怎么會無故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呼延律氣得差點吐血。
為了劫這批糧草,他們暴露了在天皓國隱藏許久的商隊,為的就是要讓天皓國在缺乏糧草的情況下主動投降。
當(dāng)然,要擊垮天皓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毀了這批糧草,偏偏劫來的糧草數(shù)量之大,對資源較天皓國貧瘠的鳳陽國可是一塊大餅,尤其是在這瘟疫橫行的時期,所以他舍不得,反而用盡一切力量要將之運回鳳陽國,沒想到就差這么一步,竟然功虧一簣。
眼睜睜看著大餅被人給搶走,呼延律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一甩袍子,往不遠處才剛剛紮下的營帳而去。
“來,冰冰涼涼的很好吃,快吃一口!卞\修拿著剝好的冰鎮(zhèn)葡萄遞到沐依兒嘴邊哄著她。
“我還忙著,等會兒。”沐依兒還在炮制藥材,敷衍的說道。
錦修見狀瞇了瞇眼,把葡萄放進自己的雙唇之中輕咬,扣住她的后腦傾身吻住了她。
“唔——”感覺到口中香甜的味道,沐依兒瞪大了雙眸,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顔。
還未等她反應(yīng),錦修便已退了回去,揚起一抹邪氣的笑,低聲道:“原來這么吃東西昧道更好!
沐依兒嘴里還留著他咬下的半顆葡萄,俏臉倏地一紅,嬌嗔怒罵,“錦狐貍,你能不能正經(jīng)點!”
這家伙有沒有一點當(dāng)階下囚的自覺呀!成日纏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不是鬧她便是像方才那樣動不動就吻她……若不是他的雙腳被上了枷鎖,她真會以為他是來郊游的。
“我何時不正經(jīng)?”錦修挑起弧度極為好看的眉,反問她,“我心愛的未婚妻忙到連飯都不吃,我看了心疼,自然得親自‘鎖養(yǎng)’,這怎么能說是不正經(jīng)?”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讓沐依兒額角一抽。喂養(yǎng)?這家伙當(dāng)她是小狗還小貓呀?
“收斂一點就是了!便逡纼旱裳邸
他們在昨日進入鳳陽國的地界,這兒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時刻有人監(jiān)視著,她實在沒有表演給人看的習(xí)慣,雖說他每每偷吃她豆腐時都會將她給遮得嚴嚴實實,可她還是很難習(xí)慣。
“那你就乖乖吃飯。”錦修提出條件。
這女人一忙起來就不管不顧,若非有他在她身旁催著,她恐怕整日下來連飯都不吃,不難想像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是怎么“照顧”自己的。
“我有……”吃。沐依兒下意識想反駁,卻被某人給瞪了回來,只能吶吶的改口,“知道了,我會乖乖吃飯。”她險些忘了這幾日錦修都守在她身邊,她有沒有照時間用膳,他比她還要清楚。
“乖!彼@才露出笑容,揉著她梳得整整齊齊的長發(fā)。
呼延律一走進來便看見兩人濃情密意、若無旁人的模樣,那畫面讓他更是吐血。
他現(xiàn)在更能肯定錦修是刻意留下的。
“錦、修!”他逼問:“糧草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錦修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向他,“什么糧草?我聽不懂。”
“少裝傻!”呼延律就差沒指著他的鼻頭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不就是為了探出那批糧草所在之處?”
這事的確是他大意了,能生擒敵方大將是多么令人興奮一事,讓他一時間忘卻眼前的男人可不是普通的武將,錦修那顆腦袋精明無比,就算他將錦修囚禁在某一處限制行動,這人依舊能憑著蛛絲馬跡判斷出他們運送糧草的時間與路線。
“說什么呢!你們抓了我娘子,我出現(xiàn)在這有什么不對?再說了,我可是階下囚呢,一個雙腿被枷鎖給困住的人能做什么事?”錦修一派輕松的指了指腳上那數(shù)十斤重的石枷,姿態(tài)和他口中的階下囚相差甚遠。
“錦修,別以為你不認便沒事,這事和你脫不了關(guān)系!”丟了糧草可是大事,錦修絕對是那謀策之人,把他交出去,自己的過錯或許能減輕一些。
思及此,呼延律沉聲喊,“來人,將他給我押走!
錦修依舊是一臉從容,彷佛要被抓的人不是他。
一旁的沐依兒卻是沉下俏臉,冷聲道:“你想出爾反爾?”
氣昏頭的呼延律一聽,頓時低咒出聲,一掌重重的擊在地上,“該死!”
沐依兒答應(yīng)他會盡全力救治太子的性命,而條件便是讓原本該被關(guān)起來重重看管的錦修待在她身旁。
讓一個比狐貍還狡詐的敵軍行動自由?他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當(dāng)下便一口拒絕。
沐依兒頗為硬氣,藥材也不配了,跟在錦修身后道:“既然你們不讓他留在我身邊,行!那他去哪我便跟去哪。”
這結(jié)果讓呼延律很頭大,錦修能去哪?自然是去囚犯該待的地方,那地方怎么可能少得了嚴刑銬打?
若是讓沐依兒看到他們這么對待她的未婚夫,她會肯醫(yī)治太子?最后呼延律只能在錦修腳上銬上一個重達數(shù)十斤的石枷,這事才作罷。
而現(xiàn)在——
看著擋在錦修面前的沐依兒,呼延律那口氣就這么卡著,不上不下,好半晌他才帶著人掉頭離去。
他有求于沐依兒,不得不妥協(xié),所以他忍下這口氣,等到太子病癒……
錦修,到時就拿你的命來賠!
看著呼延律離去的背影,沐依兒才松了口氣,身子便被人給緊緊抱住。
“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沐依兒抿著唇,瞪向他,壓低嗓子問:“你昨晚跑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卞\修大方承認。
天皓的糧草豈是鳳陽說劫就能劫的?他不過是搶回屬于天皓的東西罷了,那呼延律有什么資格對他興師問罪?真是笑死人了!
沐依兒瞪眼,“你跟我說你只是去茅房!”這可惡的男人居然敢騙她!
“是去茅房。”錦修一臉正經(jīng)的道:“只是順道繞去散散心,一不小心便發(fā)現(xiàn)了他們藏糧草的地方。既然知道了,哪有不傳訊回去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呼延律還是太小看錦修了,若他知道錦修腳上那數(shù)十斤的石枷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裝飾,屁點用都沒有,不知道會不會吐血?
對于他的強詞奪理,沐依兒很無言,只能低聲說:“你安分點,我們已經(jīng)到了鳳陽國,呼延律可不是什么好人!
沐依兒很清楚,若非她還有用處,恐怕方才錦修便要被他們給帶走了,而呼延律臨走前的神情也很明白的告訴她,待她救回鳳陽太子,她或許能沒事,畢竟瘟疫一事還得靠她控制,可錦修恐怕就……
為此,她很苦惱。
“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的!卞\修安慰著她。
他既然敢來,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即便錦修再三保證,沐依兒那雙眉卻依舊難以松開……在進入鳳陽國的第二日,呼延律突然加快了腳程,幾乎是日夜趕路,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馬車的顛簸讓沐依兒無法好好配藥,只能掀開車簾欣賞鳳陽國的景色。
不得不說,和物產(chǎn)富饒的天皓國相比,位于寒霜之地的鳳陽國的確貧瘠,就連遠處山林的樹木都遠沒有天皓那般蒼翠。
田地上的產(chǎn)物更是垂頭喪氣,一點活力也沒有,路上的農(nóng)民也是如此,個個瘦骨嶙岣,彷佛風(fēng)一吹便能吹跑。
愈靠近城鎮(zhèn),路上的災(zāi)民、流民也就愈多,甚至處處上演著搶劫的戲碼,讓此地彷佛陷人人間煉獄。
一路看來都是如此,沐依兒看了一會兒便沒看了,畢竟這樣的景色實在很影響情緒。
一行人趕了近兩日的路程,終于停在一座城池之中。
那城池喚星光之城,是一座大城鎮(zhèn),沐依兒便是在這見到了鳳陽國的太子——南宮睿。
“沐姑娘,你趕緊看看太子殿下!”呼延律連讓沐依兒喘息的時間也沒有,便帶著她來到南宮睿的床榻前。
沐依兒看著床榻上那瘦得不成人樣的男人,驚覺他僅僅只剩下一口氣。
“這……”沐依兒眉頭緊皺,伸手便要去解南宮睿的衣袍。
錦修動作比她還快,明明腳上還戴著石枷,卻是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小手,“這種粗活我來便好!
說著,他用力一扯,南宮睿的衣袍應(yīng)聲而裂。
呼延律低聲怒喊,“錦修!”那可是他們的太子呀,這家伙竟然敢如此對待!“放尊重點!”
錦修只冷冷地說:“尊重有個屁用?比他的命重要?”
一句話堵得呼延律怒火更烈,若非沐依兒出聲,他恐怕已對錦修出手。
“夠了,你們要吵到外頭吵去!”沐依兒嬌聲低斥,兩人這才消停。
見他們總算安靜,沐依兒凝重的看著床榻上瘦得皮包骨的男子,在看見他胸口那若隱若現(xiàn)的青影時,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接著她輕聲說:“呼延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呼延律狠狠的瞪了錦修一眼,才跟著沐依兒來到角落靜僻之處,“沐姑娘請說。”
沐依兒看了眼離他們有段距離的侍衛(wèi)后,用極輕的嗓音道:“貴國太子并非被傳染瘟疫,而是身中奇毒。”
“什么!”這話讓呼延律倒抽了口氣,當(dāng)機立斷的大喊,“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
“是!”
不一會兒,偌大的寢室只剩下錦修、沐依兒以及呼延律三人。
“你還不出去?”呼延律瞪向動也不動的錦修。
太子中毒一事可不能讓人知道,更別說錦修是敵國的將領(lǐng)。
可后者絲毫不理會他的顧慮,涼涼的睨了他一眼,“不過就是中毒唄,有什么好隱瞞的?還不是得靠我家媳婦兒醫(yī)治!”
這話險些讓呼延律吐血,他忘了錦修武功高強,方才沐依兒的聲音雖小,卻是瞞不過他的,更別提他說到了重點,沐依兒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就算現(xiàn)在把人給趕出去,沐依兒回頭還不是會告訴他?自己趕人的舉動壓根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想通這道理,他也懶得再理會錦修,畢竟這不是重點。
“沐姑娘,太子的毒……”呼延律的心是沉重的。
皇室的骯臟在每個國家都有,鳳陽國自然不例外,他從小看護著太子成長,自然知曉南宮睿艱難的處境,得知南宮睿是中毒,他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沒料到背地之人竟會藉由這次的瘟疫下手。
“我能解。”沐依兒說出了令他松了口氣的答案,接著又說:“但我有條件!
條件?呼延律心一凜,表面卻是十分平靜,“什么條件?”
“我能幫你們解去太子的毒,也能解決這一次的瘟疫,而條件很簡單,第一,解毒之后不準你對錦修動手!
呼延律沉下臉,他的確想待沐依兒解完毒就處理錦修,可比起太子的命,他只能妥協(xié)。
“可以!彼桓试傅膽(yīng)下了。
見他答應(yīng),沐依兒露出了笑容,繼續(xù)道:“第二,我要鳳陽國五十年內(nèi)不得再進犯天皓國。”
“五十年!”呼延律瞪大眼,這是獅子大開口!他想也沒想便拒絕,“這不可能!”
要知道天皓的皇帝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鳳陽國已貧困太久,之前的天皓國代代都是明君,他們?nèi)遣黄,好不容易出了個昏君,自然得趁這時候一舉拿下天皓國,好一解鳳陽國土地貧瘠之苦。
“再說了,這事我也做不了主!彪m說拒絕了,呼延律怕沐依兒一氣之下撒手不管,于是補了這么一句。
誰知一旁的錦修卻低笑出聲,沉聲道:“若是鳳陽國的護國大臣‘律嚴’律大人都做不了主,還有誰能做主?”
比起天皓國那沉迷女色、成天玩樂的皇帝輕易上位,鳳陽國的太子可說是命運乖舛。
鳳陽國的皇帝雖然還健在,可長年臥病在床,一年能清醒的時間不過寥寥幾日,且每回清醒的時間不到一刻鐘,最重要的是,鳳陽國的皇帝已病到連話都沒法子說,就是想以口諭傳位都難,這也是南宮睿遲遲無法即位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便是南宮睿的皇叔——南宮慶。
南宮慶對皇位一直沒有放棄過,對南宮睿下毒手的次數(shù)更是不計其數(shù),若非有呼延律等護國大臣一路相挺,南宮?峙赂Τ錾銜蔀橐槐S土。
也因此,護國大臣在皇帝與太子一個病重不醒、一個身中奇毒的情況下,可說是鳳陽國目前唯一的決策者。
錦修的話讓化名呼延律的律延的臉沉了下來,他沒料到自己的身分竟會被拆穿,畢竟他可是易了容的,就連名字都改了,沒想到眼前這男人笑得一臉無害,竟能識破他的身分……
雖是如此,律嚴仍在做垂死掙扎,“我不曉得你在說什么。”
“不曉得?”錦修也不惱,而是問沐依兒,“依依,南宮睿這毒還能撐多久?”
“最多一日!便逡纼喝鐚嵒卮。
一日?這答案讓律嚴心一沉,看向一臉平靜的沐依兒,試圖從她臉上看出是否在說謊。
可惜沐依兒就像朵清蓮,不卑不亢的立著,一雙大眼清澈見底,讓律嚴知道,眼前的女子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律大人,就看你的決定了!卞\修走至沐依兒身前,摟著她便要向外走去,那姿態(tài)寫意,腳上數(shù)十斤的石枷彷佛一點影響也沒有。
那畫面讓律嚴額角一抽,他算是看清了,錦修武功之高,就是在腳上銬上石枷都奈何不了他,若是他肯,完全可以帶著沐依兒離開,會留下來并同他們一起進入鳳陽,恐怕是早算計好了……
思及此,律嚴知道這事他就是不應(yīng)都不成,否則等著他的就是南宮睿身死。
南宮睿一死,南宮慶定不會放過他們這些護國大臣。
想通這點,他一咬牙,道:“好,我答應(yīng)你,但我也有個條件要請沐姑娘幫忙!
律嚴的答案早在錦修預(yù)料之中,因此他并不詫異。
沐依兒卻是萬分欣喜,“你說!
她此行來鳳陽便是為了阻止兩國繼續(xù)交戰(zhàn),能達到目的她已經(jīng)很滿足,對于他所謂的條件,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她都會盡量答應(yīng)他。
“讓我皇甦醒下旨禪位太子!甭蓢莱谅暤。鳳陽國的皇帝早已病入膏肓,要求沐依兒救人是不現(xiàn)實的,所以他只求她讓皇帝淸醒,且能支撐到下完圣旨。
對于他的條件,沐依兒擰起了眉,“這我得看過情況才能回答你!
前世她只知鳳陽國的皇帝病得極重,偏偏死不了也好不了,就像個活死人似的拖著,正因如此,鳳陽國太子才會遲遲無法即位,最后死于瘟疫之中。
之后即位的便是南宮慶,這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即位不到一個月便再次下令攻打天皓,那時的天皓國正在內(nèi)亂,加上鳳陽國的入侵,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其實就算律嚴不提,沐依兒也會開口,畢竟若是南宮慶即位,對天皓絕不是件好事,而且她也想看看鳳陽皇帝的病,這種疑難雜癥對醫(yī)者而言有著難以抗拒的魔力。
“好,一言為定!”雖說沐依兒沒有直接答應(yīng),律嚴卻已經(jīng)滿意,忙又問:“太子的毒……”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要不,皇帝醒了,太子卻沒了,有個屁用!
“我需要準備藥材,兩個時辰后開始解毒!
“好,需要什么藥材,沐姑娘盡管開口就是。”沐依兒就著紙筆寫下藥方,遞給他。
接過沐依兒開的藥單,律嚴忙讓人著手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