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在上班。」林依依警告地看他一眼。
白兔小姐現在愈來愈不怕他了喔。安欽群被瞪得頗樂,一派自在地說道:「那你跟我解釋一下,我辦這個過戶需要哪些手續、要繳多少費用?能不能抵稅啊?」
林依依望著他頑童神情,還能怎么辦?只好搬出手續流程圖擺在桌面上,準備來場正式開講。
「你的洗發精好香!拱矚J群低聲說道,聲音吹拂過她頰邊發絲。
「關姊送我的!顾f,想知道是他居心叵測,還是她心里有鬼。
「喔!拱矚J群目不轉睛地回望著她,不明白她干么一副等著他舉手認錯的表情!溉缓竽?你不是要開始長篇大論了嗎?」
林依依從他黑白分明的眼里,看不到一絲心虛,只好安慰自己說,一切都是她想太多、反應過度了。她深吸了口氣,開始用最公事公辦的口吻一項一項地解釋起流程。
「首先,我們要先辦理贈與手續……」
***
從林依依辦公室離開之后,安欽群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進辦公室。
這一天,辦公室要開新品會議,是一個國內家具的扶手椅案子。
安欽群晃到最前方,一屁股坐上桌子,抓著幾張紙在手上甩啊甩地。
「設計圖我完成了,依照慣例傳下去給每個人,請大家把意見及新想法加在上頭,破壞我的原創無所謂。外型、內在材料也都不限,鐵絲、椰子纖維、線團,你們喜歡什么就做什么!」
設計師們正襟危坐,沒有一個因為安欽群的云淡風輕而放松心情。安欽群喜歡腦力激蕩,所以才給他們機會一起設計。要是搞砸了、提不出新創意了,就沒機會待下來在他身邊學習,誰敢隨便。
安欽群可是少數能在國際家具界站穩腳步的東方人啊。
「還有,我希望支腳可以拆卸,這樣方便包裝、運送。如果有人能想出更經濟的包裝方式,歡迎下一季到我美國的公司實習。」
安欽群跳下桌子,從關曉鈴手里接過幾件要求合作的臺灣新案子,準備挑個幾件來讓大家試試身手。
等到會議完畢之后,已是晚餐時間。安欽群因為回家沒人理,因此囑咐小關現場辦上一場有吃有喝的辦公室臺式聚餐,餐費無上限。
辦公室沒一個人先離開,每個人巴望的無非都是能和安欽群多說些話,多聽聽他這些時間的創作歷程,好汲取一些大師的思考方向。
各方發問不停涌來之際,安欽群手拿之前依依幫他準備在辦公室用餐的漆器筷子,就連吃碗姜母鴨也不得清靜。
他捺著性子應付了半小時后,仰頭喝光一碗辣舌頭的姜湯,嘴巴一張就直接噴火。
「厚——吵死了!我不想再說我上次得獎的作品了,這一題已經被問過一百次,想知道就自己去看雜志專訪!還有,靈感從哪里來,旅行時專心旅行,吃東西時專心吃東西,靈感自然就會出來!」
安欽群吼完,左右尋找著新的食物。關曉鈴及時遞上一杯愛玉檸檬,他臉色才變得和緩一點。
「大家先給安先生一些時間吃東西吧!龟P曉鈴對大家使了個眼色。
「吃東西還問東問西,不怕消化不良!拱矚J群大聲地吸著愛玉凍,嘴巴還一逕地嘀咕著。
「大家只是好奇!龟P曉鈴柔聲說道,閑聊似地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想去哪個傳統市場走一走?」
「想去臺南的東市看看,好像有好吃的涼面、現做鳳梨酥,還有古早味牛奶紅茶!拱矚J群一提到吃的玩的,精神就突然好起來。
「想哪天去?需要當地領隊嗎?我大學讀的是臺南的學校。」關曉鈴笑著說道。
「不用了,我星期六、日再找林依依陪我去,那家伙根本是小老太婆一個,什么時尚流行都不懂,不過,菜市場小吃哪種美味,她倒是如數家珍。她上回帶我去一間圓環的杏仁茶攤,老板跟客人都坐小板凳,拿著鋼杯喝杏仁茶,再配根油條。嘖嘖……痛快到不行!顾硷w色舞地說道。
關曉鈴推了下時髦的膠框大眼鏡,唇邊笑意黯淡了些。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家伙居然吃素,叫她介紹一下好吃的排骨酥,她一問三不知!拱矚J群嘴一抿,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還以為依依很內向,不會和不熟的人一起出去!谷绻缰浪麄兘磺闀兊眠@么好的話,她早就自己搬進去那棟老房子住了。
「什么內向,她根本是老古板,整天叨念哪種食物有什么營養,每天一早就種樹、澆花做早操,二十幾歲已經在過退休生活,真搞不懂那家伙腦子在想什么!拱矚J群拿過一盤鴨舌頭,邊啃邊閑嗑牙,完全自得其樂模樣。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當然不錯,我可從沒養過會把家里照顧得很好的白兔!」安欽群大笑了起來,愈想愈覺得開心,笑到連眼角邊的紋路都跑了出來。
「你會對純潔白兔出手嗎?」一名在公司待了兩年的助理妹妹,湊過來問道。
安欽群的花邊不斷是公認的事情,但他從沒一段戀情能超過三個月的!
「不會啦,這只兔子每天把我喂得飽飽的,我撐到根本不想動手!
「藥膳排骨外送到。」另一名職員捧著食物進貢。
「贊贊贊,慶祝就是要用這一味啦!」安欽群迫不及待地坐到會議桌上,大開殺戒,一次解決兩碗。
「關姊特別交代的。」職員說道。
安欽群朝關曉鈴豎起大拇指,吃得心滿意足、眉開眼笑。
「依依男朋友最近有來找她嗎?」關曉鈴端著一杯仙草坐到他對面,不經心地問道。
「她有男朋友?」安欽群皺起眉,突然覺得排骨燉得太老,有點咬不下去。
「是那個打電話來鬼吼鬼叫說不得志、沒出息的家伙嗎?感覺不像吧。就算是,那種只會自暴自棄的家伙,早點甩開,她早點自在一點!
「你喜歡……」關曉鈴的問句被安欽群的手機鈴聲給打斷。
那魯灣咿啊那魯灣那魯灣咿啊那魯灣那魯灣咿啊那魯灣……
原住民豪邁的歌聲不停地從安欽群桌上手機傳來。
「誰打來的?」吃飯皇帝大,安欽群才下管。
「依依!龟P曉鈴拿起手機,很自然地說道:「我跟她說你正在吃飯!
「我自己接。」安欽群咽下湯,拿過電話,聲音洪亮地說道:「突然良心發現,決定要煮糖醋排骨給我吃了嗎?不稀罕了,我現在在吃小關買來的……」
安欽群聲音中斷一秒,他霍然起身,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怎么在哭?誰欺負你!」
現場馬上噤聲,眾人皆面帶恐懼地看著他額爆青筋,一副要找人單挑的兇惡模樣。
「你晚上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做什么!」安欽群用力拍桌的下一秒,就沖回辦公室,背上斜背包,臉色鐵青地往外走!改愕戎,我馬上到!」
「依依怎么了?」關曉鈴上前關心地問道。
「那只沒膽兔子現在一個人在殯儀館前面!」安欽群一想到她害怕的模樣,忍不住磨著牙,說了些咒罵的話。
「我和你一起去接她!龟P曉鈴緊跟在他身邊,走出辦公室大門。
「我那輛車只能坐兩個人,你去了她坐哪里?」安欽群奇怪地瞄她一眼,揮揮手要她回辦公室!改闳ヅ愦蠹页燥、聊天,續攤的錢通通都算我的!
安欽群說完,大跨步走進電梯里。
關曉鈴看著他的背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從沒看過安欽群為任何女人露出那么焦急的神色。
她以為像依依那種內向安靜到惹不起人注意的個性,絕對不會吸引到安欽群,才放心地把依依安排到那里住,誰知道……
他一定是把依依當成妹妹!否則,她陪伴安欽群這么多年,依依怎么可能比她還重要呢?
關曉鈴擠出一抹笑容,轉身走進辦公室里,大聲宣布道:「各位同事,老板先走了,我幫大家爭取到續攤免費的福利!
「耶!關姊最棒!」
「關姊,那通電話是那只白兔打來的嗎?他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嗎?」員工們八卦地一擁而上,把關曉鈴包圍在人群中央。
關曉鈴一聳肩,表情自在地說道:「你們也知道老大的保護欲向來過人,他說只是把對方當成妹妹而已,大家別想太多!
「說得也是,老大那種個性,如果想定下來,也只有曉鈴姊最適合了。」關曉鈴的頭號支持者總機小美,馬上跳出來說道。
「別亂說話!龟P曉鈴拍拍小美的頭,笑容這才放松了一些。
她對自己要有信心,安欽群和依依不會發生什么事的,畢竟那兩人根本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個性嘛。
***
黑夜里,殯儀館內的白熾燈光慘亮地灑在路邊,誦經聲及家屬的哭泣聲被風吹散,斷斷續績得像不知名的哀鳴,引人頭皮發麻。
林依依目不斜視地站在殯儀館大門口,環抱著雙臂,努力抗拒著那股滲入骨子里的寒意。
今晚辦公室聚餐結束后,江惠文突然說要載她回家,而她正想著要找時間跟江惠文為安欽群的事情道歉,自然也就上了車。
誰曉得她才上車,江惠文就拚命指責她只會做表面功夫,說什么她心機重,就只會扮無辜,心腸歹毒,辦公室有什么捐款,總不見她這個鐵公雞拔出一毛,還說她整個晚上都纏著趙偉哲不放。
江惠文氣得那么厲害,她根本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然后,江惠文就把車停在殯儀館前,趕她下車。
空曠大路上,她攔不到一輛計程車。想進去殯儀館辦公處詢問是否能代客叫車,誰知一進門就先面對了好幾張亡者的照片,嚇得她連走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她知道人都會死,她也非有意對死者下敬,可是在冷風陣陣的夜里,那些棺木和幡旗、紙錢都讓她感到害怕。
林依依牙齒直打顫,整個人蜷成一團慢慢地蹲下來。
「林依依!你在哪里!」
一個大嗓門讓她驚跳起身,可她像突然找回了力氣,一下子就站起身。
「我……我在這里!」林依依用盡全力大聲喊道,一抬頭看見一輛紅色雙門跑車在路邊停下,而安欽群正下車朝著她奔來。
她鼻尖一酸,朝著他的方向跑去。
「你沒事吧?怎么會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安欽群二話不說就把她整個抱入懷里。「你冷得像僵尸!」
「亂……亂說……」林依依看著他,牙齒仍然拚命地打顫。
安欽群看著這個在他懷里顫抖的小家伙,忍不住將她攬得更緊。
要命了,這小家伙抱起來的感覺怎么這么柔軟美妙?一股熱氣沖入他的血脈,完全就是他靈厭乍現的瞬間,血液澎湃的感覺。
他聽從心里直覺,將她擁得更近,而她可憐兮兮發抖的身子,讓他不禁將下顎靠在她的發梢呵護,用一種他覺得肉麻兮兮的聲音說道:「乖、沒事了喔!
「我……本來想叫車……但是…沒有計程車停下來……」她哽咽地說道。
「你晚上穿著白衣、一臉蒼白地站在路邊,誰都以為你是鬼,誰敢載你!」安欽群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林依依低笑出聲,眼淚卻同時掉了下來。
「對不起……」她揪著他的衣服小聲地說道。
「你跟我對不起個鬼!」他擦去她的眼淚,心不期然抽痛了一下。
「不要在這里提到那個字!顾哪樧兊脩K白,抖得更厲害了。
「哪個字?『鬼』喔?」
林依依搗住他的唇,又急又氣地瞥他一眼。
安欽群笑出聲,憐愛地將她臉上發絲拂到耳后,不自覺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林依依一怔,一股暖流直沖上她的臉頰。這樣的舉動,會不會太親密?
她的鼻尖開始意識到他身上帶點野性的麝香男性味道,身子也因為兩人的肌膚相親姿態而不住輕顫著。
安欽群看著這只因為一個額吻就傻住的小白兔,內心里閃過一百個不該擁她入懷的理由,但是——
他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他向來就不是以理性著稱。
「我們回家!拱矚J群攬住她的肩膀,黑灼目光緊盯著她。
「好!沽忠酪拦怨渣c頭,站在他灼熱身軀旁邊,突然間什么也不怕了。
她不可以想入非非,因為如果有任何一丁點那樣的念頭,她就不該由著他用這種保護姿態擁著她。
所以,他只是個能夠保護她的大哥哥、他只是個能夠保護她的大哥哥、他只是個能夠保護她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