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那個人是什么關系?為何幫她報警?你住在這棟大樓嗎?怎么上去?大門在哪里?」連珠炮的問題直往小伙子臉上轟,把人家逼問得越縮越小,扭來扭去只想掙脫這個母老虎的掌握。
年輕人掙扎著說:「放開啦,讓我去開門……」
「開什么門?」
「大樓的門啊,我是……大樓的警衛(wèi)啦!」他大叫,「我要去幫警察開門,他們要上去救那位小姐!」
果然,就在他們拉扯的同時,有警車開到巷口,幾位身著制服的警察陸續(xù)來到了大樓門口。也開始有路人聚集,對著樓頂指指點點,一面竊竊私語,情緒相當不安。
「閑雜人等請先離開!快點快點,先讓開一下,不要擋住……咦?」
警察開始清場之際,有一位弟兄不經(jīng)意地望向這邊,一望之下,就當場愣住。
那樣的表情,文馥芃已經(jīng)看慣,她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認出來了,畢竟她這張臉在警界的知名度可不低。放開了小混混——人家是警衛(wèi)——她臉色一正,對著警察弟兄們走過去。
「你們是哪一個分局的?」她掏出證件正要自我介紹時……
「談警官!」警察們?nèi)既绔@新生,對著文馥芃,不,是對著她身后的路人甲沖了過去。「有你來支持真是太好了,快,快跟我們上去!」
什么?不是沖著她來的?不是因為認出她?她文馥芃可是好幾年來警大招生海報的女主角,還上過很多次電視跟請問呢!
很不爽地斜眼冷瞪,看清楚這位路人甲的廬山真面目。
高大,瘦削,是會被文馥芃歸類成「弱雞」一類的體型。幾乎沒有皺折的襯衫與長褲,燙縫還清清楚楚,配上太過高級的皮鞋。頭發(fā)稍稍有些過長。怪了,在第一線服務的同仁可以留超過三分頭的發(fā)型嗎?
是,他的眼神是很專注,可是這人從頭到腳都不及格,完全沒有一個當警官的氣勢。尤其那張臉,漂亮得簡直像娘兒們!
「文警官?」察覺她不甚禮貌的打量,對方倒是很有風度,微微一笑,客氣地伸出手要幄,「久仰大名,我是——」
啪!示好的手被她毫不客氣地悍然打掉。
「沒有時間介紹寒暄了!」她指著樓頂,十萬火急地下令:「不管你是誰,快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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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風大,吹得人人衣角翻飛,表情肅殺。
只差一點就會摔得血肉模糊、香消玉殞的少女有著一頭長發(fā),身材纖瘦,寒風中看起來楚楚可憐。而慢慢走過去的談警官卻是一派自在,從神情到身體語言全都氣定神閑,與其他人的緊繃焦慮有著天壤之別。
管區(qū)派出所來的警察、救護人員、消防隊員全都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看著,不敢接近。文馥芃也站在他們身邊,不過卻是滿臉不以為然。
非常好,這么危急的事情,居然派來了一個娘炮支援。
她想起來了。這娘炮名叫談岳穎,跟她其實是同一期畢業(yè)的。只不過當年在校時,哼哼哼,可并不像她文馥芃表現(xiàn)如此優(yōu)秀又亮眼,所以才會讓人沒有印象。
「到底行不行啊……」看著他慢吞吞的樣子,文馥芃忍不住低聲嘀咕。
她都急到想要直接沖過去把人攔腰抱下來了。像這種事情,不就是快刀斬亂麻嗎?越拖就越麻煩,她一向最受不了婆婆媽媽的人事物!
警察與消防隊員們感覺到她的躁動,低聲安慰:「談警官是談判高手,還去美國FBI進修過,最近已經(jīng)升督察了。我們特別請他來幫忙,他很強的啦,不用擔心!」
她倏然轉(zhuǎn)過臉,兇狠的眼神直射向警察,人人都嚇了一跳。
「不用擔心?他站在那兒都快二十分鐘了,光是吹風看月亮,什么屁事都沒做,這樣還叫我不要擔心?你們怕事就算了,我來接手。「陕锝唤o這種繡花枕頭?人命關天你們知不知道?」
雖然咬牙切齒又刻意壓低聲音,但大家都聽到了。眾人面面相覷。
好兇。果然名不虛傳,母老虎一只!
這時前方有了些許動靜。談警官的手背在身后,閑閑開口,好像聊天寒暄一樣的跟少女說話。
少女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長發(fā)在夜風中翻飛,纖弱身子搖搖欲墜。
談警官又說了幾句。靜靜地、沉著地、不著痕跡地靠近幾步。
少女聽了,有些遲疑地轉(zhuǎn)頭看了談警官一眼。
有了,有苗頭了。只要能讓對方回頭,就有希望哄回來。文馥芃的心,隨著前方的動作,整個提到了喉嚨口。
小心、小心!因為情況還是很險,只要少女的手多使點力,或是臀部一滑,一切就會功虧一簣!
談警官再度開口,但少女似乎激動起來,舉手揮舞著,整個跟著失去平衡——
「危險!」警察的直覺讓文馥芃再也等不下去,往前沖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才眨眼的瞬間,那個一直閑閑的身影突然如電般出手,下一刻,已經(jīng)緊緊的一手抓住少女手臂,一手緊箍住她的腰!
警察們一擁而上,團團把談警官圍住。那個差一點點就要墜樓的少女被談岳穎緊抱在懷里,她的臉埋在他寬肩,纖瘦身子顫抖著,像是在哭泣。
文馥芃站住了。他們相擁的情景烙進她的眼底,突然,娘炮看起來已經(jīng)不再那么娘了。夜色中,他看起來無比高大,堅毅可靠地保護著懷中的弱女。
「沒事了沒事了。」
「小姐,有什么事好好談,不要想不開啊,生命可貴!」
「是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決的?你還這么年輕,長得又這么漂亮,對不對……」
剛剛的感動只持續(xù)不到幾秒,文馥芃又想翻白眼了。毫無疑問地,這些警察沒有去FBI受過訓,勸人的話才都這么老套。
大批人馬七嘴八舌的慢慢往出口移動,準備下樓,經(jīng)過她面前時,鶴立雞群的談岳穎看了她一眼。
好一個娘……不,不能再說人家娘炮了。她只見到一張堅毅的臉,和一雙非常平靜而沉穩(wěn)的眼眸。
她的心,很邪門地,突然猛然狂跳了好幾下。
經(jīng)歷這么驚險的事件,這位談警官卻從頭到尾氣定神閑,只是閑聊似的說了幾句話,就成功救回了要跳樓的少女。
目送人群下樓去之后,她吐出一口大氣,這才開始覺得全身肌肉微微酸痛。剛剛繃得太緊了,腎上腺素一退去,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走到剛剛少女爬出去坐著的欄桿旁,往下一看,九樓的高度不是開玩笑的。底下人頭涌動,看熱鬧的、住戶、附近夜市的攤販、聞風而來的媒體、警察、待命的消防救護人員……隔著這么遠的距離看,仿佛在看一出戲在底下演出。
要說置身事外嗎?又不盡然;一種模糊的熟悉感緩緩升起。
是怎樣的絕望和痛苦,巨大深刻到讓人寧愿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承受疼痛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準備一躍而下?
文馥芃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她自己,當年——
「小心。」陷入沉思的她不知發(fā)呆了多久,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說。
文馥芃再度翻白眼。看到鬼了,這人不怕隨便出聲嚇到她,然后她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她根本不想死。當年沒有死,現(xiàn)在就不會。
回頭一看,果然是去過FBI進修的談岳穎去而復返。
夜色更深了,附近大樓霓虹燈閃爍流轉(zhuǎn),時明時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文馥芃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正筆直地聚焦在她臉上。
又來了,那個寒毛直豎的古怪感覺。她皺眉。誰喜歡被這樣盯著看?這人也太沒禮貌了吧。
他似乎誤解了她的皺眉表情,略帶抱歉地開口:「你大概不記得我了,先前還沒來得及講完,我是談岳穎,在警大時我們其實是同期——」
「我記得你,不用多羅唆!刮酿テM不耐煩地打斷他,直接切入重點,「聽說你去過FBI受訓?那為什么剛剛還拖拖拉拉,差點讓人摔落樓下?你動作不能快一點嗎?多讓她在欄桿上待一秒鐘,就是多一分意外的風險,你到底知不知道?偉大的FBI都教了你什么?」
面對毫不留情的批評跟教訓,談岳穎還是文風不動,神態(tài)自在閑適,雙手還插在長褲口袋里。好像他不是站在九樓樓頂吹風,而是在歐洲哪個街頭的咖啡座等著品嘗美味咖啡似的。
「不會的,剛剛那位小姐……不會跳下去!顾f。
文馥芃對他的篤定嗤之以鼻,紅唇一歪!高@是哪一國的馬后炮?剛剛她明明就差一點捧死了!」
「嗯!拐勗婪f點頭,沒有要反駁的意思,但也沒有被文馥芃的咄咄逼人給嚇退。突然,他反問:「你看清楚了那位小姐的裝扮嗎?」
「當然。白色長上衣、非常貼非常緊的七分牛仔褲,還有超過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咦?」
說著說著,文馥芃突然領悟到一件事不大對。
閃閃發(fā)亮的漆皮高跟鞋?
「她沒有要跳的意思,因為她一直穿著高跟鞋!顾c出了她剛發(fā)現(xiàn)的疑點,「執(zhí)意跳樓,不會穿著全新高跟鞋,還小心翼翼的不讓鞋被擦傷!
說的沒錯,但她還是不大服氣,「也許是臨時起意?」
「這也是很有可能的!顾俣韧狻!赣龅脚R時起意,那就要拖。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到她一時的情緒過去,就安全了!
所以簡單來說,他剛剛的做法完全沒錯,合情合理,而看不出來的文馥芃整個落居下風、很下風、非常遜!
看他那個樣子,文馥芃越發(fā)不爽起來。雖然他完全不反駁不辯解,表面上看似都在同意她,可是實際上,反而是他就著情況教導了她一番。
他以為他是誰?!
她的表情一定很明顯,因為人家看了,微微一笑。
「我姓談,叫談岳穎,跟你在警大是同期!箍∶家粨P,這一次,是貨真價實的笑開了!膏,對了,還有一件事——相信你也知道,我呢,是去FBI受過訓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