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結束后,就是熱熱鬧鬧的中秋,中秋也賞燈,不過遠遠不及元宵的燦爛動人,再來就是登高的季節,九九重陽全家大小一起登高,韓凌月當然帶上閻文旭。
雖然是全家一起登高,可是走著走著,難免有人在前有人在后,親近的人湊成一堆,關系遠的就自然而然各走各的,走不動的甚至停下來休息。
言而總之,最后是想遇見的不見得遇得上,不想遇見的就遇上了。當然,避無可避,就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問安,沒法子,誰教她地位不如人。不過,這也太巧了,一次遇上兩個,接下來熱鬧了。
「這不是韓大姑娘嗎?」紀安蓉眼中滿滿的挑釁,雖然韓凌月沒嫁入晉王府,可是卻成了她和王爺之間的疙瘩,王爺或許相信表妹落水與她無關,但韓凌月識破計謀是她促成的,王爺便認定她嫉妒韓凌月,不愿意韓凌月入晉王府。
「沒想到姊姊也認識韓大姑娘!辜o安寧狀似不經意的瞥了閻文旭一眼,上門想見一面見不著,今日硬被人拽著出門,竟然巧遇了。
韓凌月后知后覺的想起一事——這兩位是姊妹,沒想到她們相貌如此相似,乍看之下很容易以為她們是雙胞胎。
京中貴女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今日是這家的賞花宴,明日是那家的賞花宴……數不完的賞花宴,總有遇上的機會,如此說來,人人都稱得上「舊識」,只是紀安蓉身為晉王妃,見過無數次,也不見得會記住對方,除非對方的身分值得她記住,不過很顯然,韓凌月還沒有這樣的身分。
「……本王妃的生辰宴,韓大姑娘也來了!辜o安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表妹落水為王爺所救,雖然沒有傳得滿城皆知,但紀安寧不可能不知道,她肯定偷偷在笑話自己。
「原來如此!闺m然幫韓凌月出頭,但紀安寧并不想得罪紀安蓉,與身分無關,而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紀字,在外頭她不能不維護紀安蓉的面子。
閻文旭不耐煩的扯了一下韓凌月,她剛想找個理由脫身,紀安蓉的目光就轉到了閻文旭。
「這位是閻家那位從西北回來的小公子嗎?」
韓凌月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那日在兵部馬場外面,晉王妃是不是已經知道小家伙的身分?那撞人又是為了哪樁?
「姊姊倒是很清楚嘛。」紀安寧感覺不太對勁。
「聽說韓大姑娘還未嫁進閻家,就幫人家照顧孩子,韓大姑娘帶在身邊的孩子不是他,還會有誰?」紀安蓉語帶嘲弄。
韓凌月不以為意的一笑,意有所指的道:「晉王妃的消息可真靈通。」
消息靈通又如何?權貴之家哪一個沒有養上幾個專門打探消息的人?這是紀安蓉的想法,可在韓凌月看來,事情并并非如此。
文成侯府稱不上鐵桶,但規矩真的很不錯,再說沒嫁人就幫人家養孩子,這真不是值得宣揚的事,文成侯府上下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若非盯著文成侯府,或者盯著閻文旭,很難知道此事。
這會兒問題來了,為何要盯著閻文旭?沒錯,她認為是后者,而不是前者,晉王妃顯然對小家伙的興趣更大于文成侯府,否則那日就不會不顧晉王妃的身分撞人了。
「本王妃又不是那些沒有見識的,消息當然靈通!
韓凌月不知道如何反應,消息靈通跟有沒有見識有關嗎?
紀安蓉彷佛發現什么似的瞪大眼睛,接著看笑話般瞥了紀安寧一眼,「你說奇不奇怪,閻家小公子跟妹夫怎么長得如此相似?尤其那對桃花眼,簡直一模一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韓凌月好像看見一群烏鴉啊啊啊的飛過去,真的太假了,至少上次撞人就應該發現了,而不是廢話一堆才反應過來,不過這會兒她已經可以完全確定,這位晉王妃的目標是小家伙……難道小家伙遭到遺棄的事與她有關?
「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辜o安寧淡然的道。
韓凌月點頭附和,狀似隨意道:「你們不是雙生子,但也長得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紀安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她的痛處,兩姊妹的相貌八九成相似,堪比雙生子,可任誰都說妹妹比姊姊漂亮,甚至說她無一處能與妹妹相比。
「韓姊姊,我還要放紙鳶,快點走啦。」閻文旭不高興了,這個壞女人真是討厭死了。
韓凌月也懶得跟她們糾纏不清,借此機會告辭,趕緊帶著閻文旭先行一步。
「姊姊,你還好嗎?我瞧你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紀安寧嘴巴上關心,眼中卻帶著試探。
「……大概是昨夜沒睡好,我有點頭疼,就先回去了!辜o安蓉自知沉不住氣了,接下來不知道還會遇到誰,萬一不小心失言,她的麻煩就大了。
紀安寧目送倉皇而去的身影,感覺一直籠罩心頭的迷霧彷佛裂開一條縫,只要她從這個縫鉆過去,想不明白的事或許就會真相大白。
「夫人!沽岘囕p聲喚道。
紀安寧回過神,再次邁開腳步,不過卻是往回走,她需要靜下來仔細想一想。
玲瓏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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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好,紀安蓉就喜歡砸東西,匡啷一聲又一聲,直到積聚在胸口的怒氣全部發泄出來,她才全身虛弱的跌坐在榻上。
張嬤嬤吩咐丫鬟清理干凈,重新沏一盞茶過來,并備上幾樣點心。
「王妃今日起得早,吃得又少,這會兒應該肚子餓了吧。」
紀安蓉怔愣地回過神,看著榻幾上的點心,搖了搖頭道:「我吃不下,嬤嬤有話直說吧!
雖然如今說什么都太遲了,張嬤嬤還是不能不說,「王妃太沖動了,今日王妃的舉動不僅讓韓大姑娘覺得奇怪,也會讓二姑奶奶生出疑心。閻家小公子長得像英國公世子,二姑奶奶自然會懷疑世子爺養外室生孩子,無論最后能否查到什么,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王妃看著就好,不該在一旁煽風點火,而且王妃對閻家小公子太不友善了,難免教人困惑!
「我忍不住,我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孩子還活著!惯@幾年她有多得意,如今受到的打擊就有多大!
那個孩子不是早就死在虎陽山了嗎?唐婆子抱走孩子沒有回來,她雖然派人暗中尋査,但不覺得奇怪,唐婆子擔心她過河拆橋,處理掉孩子后,當然是走得遠遠的,至于唐婆子會不會心軟帶著孩子離開,她相信不會,唐婆子不是那么善良的人,而且身邊帶著一個孩子,絆手絆腳的,還容易曝露行蹤。
「還不能斷定他就是那個孩子!
「那嬤嬤如何解釋他長得如此像英國公世子?」
「這世上——」
紀安蓉伸手打斷張嬤嬤,「嬤嬤真相信這樣的巧合嗎?」
張嬤嬤無話可說了,因為她也認為閻家的小公子就是那個孩子,只是眼前對她來說,還是先穩住王妃比較重要,否則人家還沒想到,她自個兒就先曝露出來了。
「當初我應該堅持找到唐婆子的!
「當時王妃手上能用的人太少,不可能一直派人尋找唐婆子!
是啊,雖然嫁給皇子,但她爹并未給她什么得用的人,若不是最近一兩年跟義幫合作,她這個王妃跟大部分窩在內宅的女人一樣,想知道外面的事,還得看自家男人的臉色,而王爺一向看不起女人,覺得女人沒有見識,更不可能主動提起,她開口問,他還會教她別管,總之,她只能借著賞花會上女人的閑聊知曉外面的風吹草動,不過往往半真半假,還不如丫鬟婆子出去打探的消息。
「再說了,唐婆子是二姑奶奶的人,想找唐婆子的人應該是二姑奶奶!
「若非名不正言不順,當初我也不會這么快收手,可是……不行,我們還是得盡快找到唐婆子。」這個唐婆子令她非常不安。
「王妃暫時還是別輕舉妄動!
「如今有義幫出面打探消息,我只要等他們找到人就好!
「今日王妃很可能引起二姑奶奶和韓大姑娘的疑心,她們若派人盯著王妃,發現您和義幫的關系,那就不好了!
「她們哪有這種本事?」
「二姑奶奶背后有世子爺,韓大姑娘背后有閻小將軍,王妃還覺得她們沒有這樣的本事嗎?」
紀安蓉還真反駁不了,紀安寧性子柔弱,遇事喜歡跟英國公世子商量,英國公世子也寵她,幫她盯著晉王府很有可能;而閻小將軍放心將兒子交給韓凌月,可見對韓凌月相當信賴,韓凌月若有請求,還事關他的兒子,他必然應承。
「王妃,世子爺可以不放在眼里,可閻小將軍的本事卻是有目共睹,連西夷都畏懼他,這會兒只怕王妃一有動作,閻小將軍就能順著義幫找到唐婆子。那么唐婆子很可能還沒送到王妃手上,閻小將軍就半途截走了,到時候……」張嬤嬤點到為止,有些事早該忘了,還是別宣之于口。
紀安蓉聞言一凜。
張嬤嬤見主子冷靜下來了,又勸道:「王妃要耐著性子,在閻家小公子的身分沒有得到證實前,唐婆子只是次要,不用太心急了!
「義幫那邊打探得如何?」
「陳掌柜盯著,一有消息就會送過來!
「嬤嬤讓陳掌柜盯緊一點,本王妃已經等得夠久了!
「是,老奴會讓陳掌柜傳達王妃的意思!
紀安蓉身子一軟,癱在榻上,隨口問了一句,「王爺呢?」
「王爺最近都去馬場!
紀安蓉冷冷一笑,「想納側妃失敗,又輸給了閻殺神,他現在可是又氣又羞。」
張嬤嬤可不敢批評主子,不過覺得王爺輸得不冤,閻小將軍可是戰場上殺出來的大將軍,兵演若輸了,皇上才要擔心,西北的軍功難道是假的嗎?
再說了,韓大姑娘嫁給閻小將軍,那是正妻,總好過進晉王府當個妾。韓大姑娘是個聰明的,難怪能籠絡住閻小將軍和閻小公子,這樣的姑娘沒進王府,對王妃而言是好事,而如今最大的問題是閻小公子的身分。
紀安蓉根本不在意張嬤嬤有沒有回應,其實王爺輸給閻明巍,她恨不得拍手叫好,王爺以后會看重自個兒的本事,而不是想著借女人的裙帶關系拓展勢力,那她就可以省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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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姊妹,但是紀安寧跟紀安蓉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個生性恬淡,一個爭強好勝,兩人因為年齡相近,自小就處在一種「競爭」的狀態,不過說她們感情不好,倒也不至于,畢竟妹妹無心跟姊姊爭搶,戰斗的火花還沒燒起來就滅了,問題是,妹妹無意間表現得比姊姊還出色,就是不爭,疙瘩還是有了。
這么多年來,紀安寧能忍則忍,因為她也害怕,將來若是晉王繼承大統,姊姊就是皇后,無論她或是英國公府都得罪不起,可她的一再退讓,并沒有解開姊姊對她的心結,不過以前姊姊至少不會大剌剌的當著外人的面給她難看,今日卻不管不顧……這事真的不對勁!
「夫人,老奴讓小廚房給您準備了燕窩粥,您起來吃點再睡吧!过R嬤嬤看著回府之后就躺在貴妃榻上的紀安寧,動也不動一下,實在很擔心。
半晌,紀安寧緩緩坐起身,幽幽的看著她,「嬤嬤,那個孩子跟我肯定有關系,要不姊姊何必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呢?」
今日齊嬤嬤沒有跟著出門登山,但是主子一回來,玲瓏就細細道來登山時發生的事,這讓齊嬤嬤有一種感覺——閻家小公子確實是世子爺的兒子。不過,若是世子爺養了外室生下了孩子,晉王妃知道了早就會鬧出來,那一位可是恨不得時時都能踩夫人一腳。
齊嬤嬤拉了小機子在榻邊坐下,低聲道:「夫人確定自個兒只生下一個孩子?」
「這是當然,雖然當時情況很緊急,可我不至于連自己生幾個孩子都不清楚,何況當時還有丫鬟婆子和兩個產婆,她們不會連我生幾個孩子都弄錯的!
這倒是,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這些人全被收買了,不過齊嬤嬤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太低了,兩個產婆是老夫人找的,應該是信得過的人……等一下,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當時老夫人呢?」
「姊姊和何姨娘一前一后早我半日發動,祖母要照顧她們,無法陪伴我,不過就我所知,祖母一直守在姊姊身邊,以至于何姨娘難產時,無人拿主意,最后母子都沒活下來!
提起此事,紀安寧還有那么點淡淡的失落,生完孩子之后,祖母甚至隔了兩日才來看她,說是因為何姨娘的關系,但其實是并不關心她。
不知為何,齊嬤嬤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幾日老奴身子不適,老夫人將老奴送去莊子養病,還一再向老奴承諾,夫人生孩子的時候,她會全程守在身邊,甚至還將最得力的江嬤嬤派到夫人身邊,代替老奴在夫人身邊坐陣!
瞳孔一縮,紀安寧聲音微微顫抖,「祖母是故意將嬤嬤支開嗎?」
「老夫人的處置方法并沒錯,可是老奴病得太不是時候了,王妃和何姨娘又恰巧早夫人半日發動,一邊是皇家的孩子,一邊是紀家的孩子……」齊嬤嬤不敢再說下去,很難相信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陰謀,老夫人可是夫人的親祖母啊!
齊嬤嬤未脫口而出的話,紀安寧已經想到了,不過她無法接受,猜不透這里頭能有什么陰謀?而最重要的是——「我很確定,我只生下一個孩子!
「夫人再仔細想想,那種情況下,若是有人刻意引導,兩個孩子當成一個孩子不是不可能!
微蹙著眉,紀安寧努力搜尋記憶,可事隔好幾年了,當時很吵鬧,她一心想將孩子順利生下,甚至連身邊有什么人都不太清楚,因為她身邊大部分都是祖母的人。
「嬤嬤,我想不起來,唯一確定的是玲瓏在外面。」
「這很正常,玲瓏沒生過孩子,江嬤嬤不可能讓她進產房!诡D了一下,齊嬤嬤突然想到一個人,「老奴從莊子回來之后,唐婆子怎么不見了?」
半晌,紀安寧才想起這么一號人物,「我生完孩子之后,她就遞話進來,說是家里出了事,后來玲瓏跟我提了幾次,說唐婆子一直沒回來,可當時我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只道回京再派人去她家里問問,便放下了!
「老奴從莊子回來,正好世子爺來接夫人和小公子回京,小公子又是早產兒,照顧上要多費心思,便沒有留意到唐婆子的事!
「春喜,你在那兒干啥?」玲瓏的聲音突然從外頭傳了進來。
「……玲瓏姊姊,我在掃地!
「掃地何時成了你的差事?」
「我只是見不得有臟東西。」
「見不得也不能搶了人家的差事,當心小滿跟你急哭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跟她搶差事了,不過,她做事實在太不仔細了!
「我會提醒她的。」
「玲瓏姊姊,還是我來提醒她好了,免得她說我愛告狀!
紀安寧和齊嬤嬤很有默契的看著對方,兩人同時意識到一件事——這個院子或許早就有人被晉王妃收買了。
「嬤嬤……」
「夫人還是當作不知道,揪出一個,很有可能還會再來一個,那不如好好利用這一個,傳送我們想讓對方知道的消息,至于閻小公子的事,老奴覺得不如交給世子爺,世子爺終究比夫人更好出面弄清楚真相。」
紀安寧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世子爺比我有本事,行事也更方便,我會將曾經有過的懷疑和猜測都向他坦白,也會盡我所能協助他尋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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