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還是阿波羅把你們湊在一塊的嘍?”
咖啡店內,經過一番長談,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阿杰嘖嘖稱奇。
吞下口中的咖啡起士蛋糕,他望向對座的聶鳴鋒,摸摸下巴說:“不過總覺得有點難以想像……你會跟一個小你十歲的對象戀愛!
“你會在意年齡差距?”聶鳴鋒挑眉不信。
“怎么可能!”阿杰哈哈笑!皠e說小十歲,小十三歲的我都有經驗!
“那還有什么難以想像的!
“這個嘛……從我認識你開始,你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舞蹈上,所以我一直以為,你就算要戀愛,也會找個輕松簡單的對象!卑⒔芤砸桓边^來人的語氣說:“小女生可愛歸可愛,不過要花心思哄,很難討好!
“那也不見得。”憶起送花給她時,她開心的模樣,聶鳴鋒唇角微揚,心想,討好她,對他來說,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沒察覺自己的表情有多溫柔,阿杰見了驚奇,哎呀,太教人高興了,雖然遲了這么久,不過這位老兄的春天也終于來了,可喜可賀!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她,你跟她哥哥是舊識的事?照你們現在這種關系,總不可能瞞一輩子吧!卑⒔軉柕。
“我知道!卑⒔艿某霈F,是最好的提醒。這時回想起來,他不是沒想過要告訴她,只是一直等不到一個最適當的時機。
知他向來自有分寸,阿杰也不瞎操心,笑道:“老朋友的妹妹嘛,我也希望她幸福。對象是你的話,我可以幫她放一千兩百個心……反而是有點幫你不放心。”搖搖頭,嘆了口氣!澳阒,在這里,很多老外偏愛東方美眉,稍具姿色都會被搭訕、獻殷勤……你可得小心看緊點哪。”
“你想說什么?”
見他雙手環胸,斜睨自己,阿杰哈一聲爆笑出來。“別當真、別當真,我開玩笑的!看你好像都不會緊張,想嚇嚇你而已。”
“我看來像是不會緊張嗎?”
“像,怎么不像?自從有次見識你在上臺演出前,還跟人談笑自若,毫不怯場,我就知道,這世上要真有天生不會緊張的人,那肯定是你!
“胡說八道。”聶鳴鋒好氣又好笑。
好了,現在是怎樣?他懷疑是全世界串通好了,才人人都來刺激他。
如果可以,他不只想看緊她,還想握緊她,到哪也不放……
唉,澀然扯扯唇,他舉杯喝口咖啡,眼里瞧著對座這位好夸大的老友,心中想到的是——等下跟薇霓碰面時,該怎么解釋他的身分比較好?
。
“原來他是你以前在臺灣的室友?”
地鐵上,聽完一番避重就輕的說法,丁薇霓的反應頗為驚訝。
聶鳴鋒為此掀眉。“你以為他是誰?”
“我以為他是你以前在這一起學舞的同學!彼叵肫鸢⒔艿难b扮,那率性自我的風格,讓她聯想到無拘無束的現代舞!八雌饋硐駛舞者!
哦?他聽了更覺有趣!罢f說看,你認為舞者看起來該是怎樣的?”
“嗯……”她逐一思索認識的舞者,小虎、驢子和其他人……當然還有他們的頭頭……想著想著,笑了出來。“問我不準……我看到的,很多都是怪咖!
“什么?”他佯怒豎眉,抱臂睨她!爱斝狞c,亂說話會有報應——”話還沒說完,忽然間,列車震動一下,然后停住不動。
這意外使他們一怔,很快的,廣播傳來,要乘客稍安勿躁,耐心等候……不是吧?地鐵故障了?紐約地鐵老舊,已逾百年歷史,常出狀況,有經驗的乘客都知道,這一耽擱搞不好兩三小時,紛紛垮下臉來。
她也有點困擾地看著眼前情況!氨荒阏f中……報應來了!
“有沒有搞錯?”他不可思議。“沒道理連我也算進去吧。”
“你第一次碰上地鐵出問題?”
“那倒不是。幾年前我來紐約,正好就碰過一次!币娝偠ㄗ匀,他微笑問:“你呢?不會那么倒楣,來紐約沒多久,已經習以為常了吧?”
“我之前也只碰過一次而已!彼D了頓。“不過那一次……相當難忘!
“哦?為什么?”他一臉興味。
她支著下巴,回想道:“那時候,在車上卡了兩個多小時,忽然聽到隔壁一個小朋友大叫一聲:‘我忍不住了!’”
他心頭一凜!八摬皇且
“對!彼C實猜測!八蚰颉!
“那豈不嚇死人!彼泽@又好笑!昂髞碓趺崔k?”
“……我不想回憶!彼碱^微蹙。
“那換我來說好了。剛好我那次也有碰見怪事,而且絕對比你的更駭人聽聞。”他斂去笑意,變得嚴肅!爱敃r,我在車上等了幾個鐘頭,打起盹時,突然感到有樣東西從腳邊鉆過……”像在說鬼故事一樣,森然一頓。
“是什么東西?”她睜大眼問。
“還是別問的好……你不會想知道的。”語氣凝重。
她腦中靈光一閃!袄鲜!是老鼠,對不對?”紐約地鐵是出名的老鼠多。
“老鼠?”他面露詫色。“你的想像力也貧瘠得太可憐了,怎么會以為是這么平凡無奇的東西?該要更恐怖、更驚悚、更靈異!
“到底是不是老鼠?”她狠笑,不讓他轉移話題。
”……我不想回憶!彼碱^微擰。
賴皮鬼!哼,算了,善良地放他一馬,換她抱臂睨他,只用眼神取笑。
兩人低聲談笑,打發時間,旁人可就沒那么好興致了。列車卡在兩站之間,車廂外,景色一片漆黑;車廂內,乘客表情陰暗,尤其是坐他們對面另一對看似情侶的男女,臉比燒焦的鍋底還黑,似在冷戰,一句話也不說……
“我忍不住了!”男人霍地站起,自緊咬的齒縫中迸出一句。
發生什么事了?旁人奇怪地對他投以注目,聶鳴鋒和丁薇霓則面面相覷,心中驚訝……這臺詞好熟,不是才剛聽過?難道這么巧,又碰到有人憋不住尿?!
只聽他說:“今天的餐廳訂位肯定泡湯了,但有件事,我實在無法忍到明天再說。”撲通一聲,他忽在女友面前單膝跪下,高聲請求:“請你嫁給我!”
這急轉直下的發展,教人目瞪口呆,空氣凍結三點五秒,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被求婚的女人,只見她——像被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
“現在、在這里……求婚?!”佳人臉上既無喜色,亦無激情,面色紅一陣白一陣,又羞又氣地拔高聲音:“你瘋了嗎?!有這么多人在看!”
這位仁兄的確太不上道,明知女友怕羞,沒法忍到明天,就不會忍到下車再說?搞成現在這樣,擺明教旁人尷尬嘛。
在場觀眾暗自嘀咕,幸好都很識相,有人凝目研究起窗檻上有幾;覊m,有人側首欣賞起窗外景色有多暗無天日……
聶鳴鋒瞥向身邊的人,好個丁薇霓,早已不慌不忙拿出隨身聽,開始聽起音樂,置身事外得徹底,連只耳機都沒留給他,相當過分。
他用眼神譴責她無情無義,她比個手勢,要他放心,用嘴型無聲說“幫你想好了”,然后拿起身旁外套,呼一聲,俐落地罩到他頭上。
哦,原來如此……要他蒙頭裝睡是嗎?
他從外套中露出半邊臉,微笑著無聲回道:你真貼心。
在她笑時,他眸中黠光一閃,驀地掀起外套,將她也兜頭罩住。
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她愣了幾秒,隨即想到,從外頭看來,他們的樣子會有多詭異,呃……頓時不太自在。
而聶鳴鋒想到的,卻是那一次,在風衣圍起的世界里,他們如何熱吻……情不自禁,他貼近她,在溫軟唇上輕輕一吻。
有如被放了把火,小小空間變燠熱了,相抵的肩膀,偎熨親匿溫度……外頭發生什么事,不關心了,像偷偷躲在漆黑床底下玩的孩子,眼睛對著眼睛笑。
在紐約,地鐵故障不稀奇,但目睹有人在車廂中求婚,這肯定難得一見。他笑想,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天的奇遇,也不會忘記,這一刻的她,是如此令他心動……在暗中凝視她,發熱的胸口有東西在蠢動,那是什么沖動?
同樣的微弱光線下,她看見他的眼睛在說話,那就像小飛俠身邊的小仙女說的語言,叮叮當當、叮叮當當……銀鈴般可愛,聽不懂,卻迷人。
到底他想說些什么呢?她迷惘著,始終沒有猜到答案。
***
也許,那時候……他也想開口跟她求婚。
第五大道上的第凡內總店,珠光寶氣,電影《第凡內早餐》中,奧黛麗·赫本酷愛站在這間店外吃早餐,夢想有朝一日能躋身上流社會。此時此刻,有個男人佇足店外玻璃櫥窗前,想到的,卻是這樣浪漫的念頭……
突然,他的手機發出提示鈴聲,是丁薇霓發來簡訊,通知說要出發。今天他們要去百老匯看音樂劇,在那之前各有要事,所以約在那邊的麥當勞會合。
照計畫去看了《美女與野獸》,散場后,他們熱烈討論。
他說:“群舞的部分很熱鬧……”
她說:“服裝設計很出色……”
他們說:“下次如要設計這樣的作品……我們可以……”然后一起笑著叫好。
她興奮地告訴他自己的其它發現!袄锩嬗行⿷蚍,看起來笨重,卻不會影響演員的肢體動作,還可以跳舞,很有參考價值……”
說到后來,她不覺陷入沉思,他也不出言打斷,只見她垂下眼眸,微咬下唇,那是她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
他笑意盎然。真喜歡像這樣,看著她認真時的表情,糟糕的是,他發現,還沒分別,自己已開始感到思念……
天色暗了,路燈亮起,她回過神來,目光掉向他,這才注意到他手拎的袋子,她露出意外的表情,噗哧一笑!霸瓉砟阒笆侨ァ鲜磕崾澜纭?”
第五大道是觀光客樂園,名牌店林立,他說要去買東西,她還以為是什么,想不到是去光臨那孩子的夢想店。
他聳聳肩!靶』⒛切∽樱狼蠡钋,非要我幫他到那買只跳跳虎玩偶!
她笑道:“團長真辛苦,還得幫團員帶紀念品回去。”
回去,這感傷的字眼被說出口,兩人皆是一怔,仿彿放暑假的孩子,興高采烈時,不小心提到了開學日,好心情低落幾分,氣氛忽然沉默了。
直到一陣寒風刮面,吹回各自的心神,她縮縮脖子,還沒感到受凍,就被人攬近溫暖的身畔,他的聲音在耳邊說:“走吧!
看著他為自己擋風的模樣,驀地有種難言的溫柔,盈滿她胸臆。
其實又有什么好憂愁的呢?因為他是為了自己來到這里,才有了這場離別。理解這個事實后,她所得到的幸福能量,絕對足以應付將來的兩地相思。
至于他所需的能量嘛……她想,自己是不是也該負點責任,幫忙補給?
“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他停下腳步,劍眉一軒,依言等待。
該怎么說才好?她尋思著,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傾訴,可怎么都好煽情,在喉嚨里排了長隊,卻一個也過不了嘴巴這關,統統遭到扣押……
“薇霓?”這個停頓實在太久了,他喚她一聲。
“我想說的是……你……不用太想我。”哦,天哪!她說了什么?!情急之下硬擠出來的,是句不如不說的蠢話。她暗自抽氣,俏臉燒紅,強自鎮定,補救道:“我的意思是……我很快就會回去了……而且,會常常打電話給你。”
他沉默幾秒,很壞地大笑起來,她瞪著他……可惡!
“很好笑是吧?那就慢慢笑,笑夠了再通知我。”已經很糗了,他還火上加油,丁小姐不高興了,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撇過頭去不瞧他。
那鬧別扭的模樣,讓他更想笑了。回想她方才的話,是要幫他不為離別感傷吧,他目光一柔,被她振奮了,差點告訴她: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勒住那不應該的沖動,他苦笑心想:唉,看她這么看得開,反觀自己,再沒幾天,他們就要分別,這種時候,他卻想到求婚這件事……多好笑,這不就像小孩怕自己的東西被搶走,所以先在上頭寫上自己名字那么幼稚?
其實他豈會不知,真正該跟她說的,不是求婚,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