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明白,這才是齊熙棠罪有應得的理由。
所有人都以為天皇貴胄可以為所欲為、無人可管,殊不知,人管不了,有老天爺管、有因果管,今日所種下的籽兒,不管好壞它都會發芽茁壯,善因、善果,惡因、惡報。
“大皇子被誅之事,會不會查到你的頭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那年的自己說了個爛提議,害得父親差點兒死于非命。
當時太單純,以為有理走遍天下,以為大皇子會感激父親找到解決之道,她想:皇家什么都缺,獨獨不缺銀兩,能用錢解決的事,他們定會點頭,殊不知……
在他們眼里,人命遠遠比不上那些阿堵物。
“你在擔心我?”
她點點頭道:“祖父常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只要彼此看重、彼此信賴,無論外頭多少風雨,都壞不了根本。所以,咱們誰也別棄了誰,好不?”
她的聲音中盡是柔腸百轉,悱惻纏綿,他突然軟了心肝,緊緊摟住她,不住地親吻她的臉頰。
“好,誰也別棄了誰!
明白了,他終于明白那年娘為什么不求位分、不在乎權勢,一心一意跟著父皇。
因為娘心里有愛情,有信任,她盼著永恒,盼著一份天底下最美好的關系。
返京的消息傳到李彤樺耳里時,她一陣竊喜。
走到妝臺邊,從匣子里拿出一個青玉瓷瓶,是馬道婆給的,她花近五百兩銀子換得。
這本不是用來對付曾五福的,若不是耿秋蓮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笨女人,曾五福早就不在。
這藥是特地為耿秋蓮備下的,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馬道婆與自己有關。
幸好繞個彎兒,馬道婆和耿秋蓮還是死了,所以這藥也該換個歸屬。
“皇子妃,曾側妃交代咱們預備好,后日清晨就返京!
“曾側妃交代?”
語調微揚帶起一絲陰寒,她轉頭望向銀雙,凜冽的目光與之對上,銀雙不自覺渾身一顫。
府里的人被清算過一輪,皇后娘娘送的人都已經不在身邊,曾五福只給她留下幾個陪嫁丫頭,這種彰顯寬厚的舉止以往是她在做的,如今倒讓人家撿了現成的去學。
她真真是瞎眼,怎會認為曾五福平庸愚蠢、良善純然,明明就是只大灰狼,她卻將人家看成小白兔。
后悔了,不該猶豫的,若是打一開始就下黑手,讓她來不及迷惑四爺,是不是現在在四爺身邊溫言軟語、處處嬌媚的人是自己?
現在這種形同軟禁的日子,令她怒不可遏,誰還裝得出溫良恭儉?
“你說,曾側妃交代?”她再問一遍。
銀雙這會兒才發覺自己說了什么,身子簌簌地抖著,不自覺往后退幾步。
自從曾側妃奪走中饋之權后,主子像是換了個性子似的,陰毒的表情每每令人心生膽寒,她雖然不像已逝的耿側妃動輒打罵下人,但是狠戾的表情總讓身邊人驚心。
猛然跪地,她垂首,身子抖如篩糠!胺蛉损埫,銀雙說錯話!
李彤樺蓮步輕移走到她跟前,彎下腰低聲道:“奴婢說錯話,該怎么罰呢?”
望著她的笑,令人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她秀麗的眉挑起,雙頰有些蒼白,唇邊卻勾著笑,無端生出幾分冰冷,銀雙像被一條噬人毒蛇纏卷,張口卻吸不到氣。
她嚇壞了,頻頻磕頭求繞!盎首渝埫⒒首渝埫。”
“要本妃饒命?也不是不行,你知道曾五福的衣服曬在哪兒吧,你只要把這些東西灑在曾五福的衣服上,今日之事就此揭過,行不?”
她從衣袖抽出一個紙包,在銀雙面前晃幾下。
銀雙顫巍巍地接過紙包,在李氏的示意下,彎著腰退出房間。
直到入夜,銀雙都沒有回到屋里,于是李彤樺明白,那丫頭轉過身就跑去向曾五福告狀了。
換言之,這府里上下都已經被她控在掌心,在這里怕是成不了事,幸好馬上要回京,否則在這府里她還真沒有機會動手。
只是,躲得過初一、逃得過十五嗎?沒有日日防賊的,她不信曾五福就這么命大。
五福看著紙包里的東西陷入沉思,李彤樺讓銀雙拿一包再平常不過的香粉撒在她的衣服上,是要做什么?
泄憤?讓她心生恐懼?如果是耿秋蓮,她能理解,但李彤樺……
耿秋蓮之死,讓她徹底清楚李彤樺溫柔纖弱的外表下包藏一顆狠毒的心,這樣的女人不會傻到提醒自己時刻防備,所以……只是單純試探銀雙會不會忠于她?
第一次她覺得熙風真不容易,在那群從毒火里淬煉出來女子的裙下討生存,得歷經多少艱辛。
如同他們離京時,同樣的一隊馬車緩緩向京城進行,只不過少了許多人。
熙風依然待在五福的車廂里,輕輕環著五福,聽著她叨叨絮絮講道理。
她是個慵懶女子,不愛跑不愛跳,全身上下使用最多的地方是嘴巴。
過去果果是她的傾訴對象,不管聽懂、聽不懂,都會說“小姐英明”。
現在,說話的對象多了個熙風,他和果果不一樣,會挑剔她的毛病,會測試她的腦力,會夸獎她,也會批評她。
照理說,這樣的人不是良好的傾聽對象,但……她喜歡與他對話,果果一百句“小姐英明”,也抵不過他一個欣賞目光。這可不可以證明,人性本賤,贊美給得多就不值錢?
“你在害怕?”一句話,他戳穿她的心思,從上車開始,她便叨叨絮絮、東拉西扯,有些話根本接不起來,但她還是能一句一句串著說。
五福沒有被拆穿的難堪,反倒覺得心安,嫁給一個能夠一眼看穿自己的男人,不是壞事。
她又往他懷里窩了窩,誠實說:“有一點!
“怕什么?”
“怕能耐不足,給爺帶來麻煩!彪m然信誓旦旦,雖然立下決心,只是未知的狀況多少令人心慌。
“我看起來像是怕麻煩的人嗎?”事實上,他很樂意為她收拾麻煩。
“爺已經夠忙,如果能夠……爺,我們一定要住在皇子府里嗎?能不能以節儉為借口,把皇子府賣出去,住進爹娘置辦的宅子?”
她只是突發奇想隨口問問,明知此事不可行,光是皇后娘娘那關就過不了,人家可是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張羅他們呢。
沒想到,她的話竟引來熙風的偌大反應,他一把將她從懷里推出來,握住她的雙臂,眼底充滿興奮激情,說道:“你真是爺的福星!
吭?她做了什么?愣頭愣腦地,她回想自己剛剛說過什么。
“返京后,我必須到魯縣一趟!
“去做什么?”
“褚家倒臺后,在皇后娘家的支持下,齊熙棠迅速接手魯縣的二十萬兵馬,現在齊熙棠已死,軍心動搖,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過去與幾位名將會面,師父和上官先生正日夜兼程從北疆趕往那里!
齊熙棠以為有兵符就代表權力在手,殊不知那些將官在那里幾代經營,怎么可能輕易舍棄?要他們用立下的基業襄助齊熙棠篡位,憑什么?
此番前行的重點是,他必須說服將領們,他并不要他們叛變,不要他們背上亂臣賊子的罪名,只要在重要的時機里挺身,支持自己上位。
“你現在過去,皇上不會起疑心?”
皇帝如今病征未現,再加上幾個成年皇子擁兵自重、專擅貪權、貪瀆賑糧的例子在前,恐怕他對誰都不會信任。齊熙棠手握重兵之事,皇上不可能不知,如今熙風光明正大去接收,皇上會怎么想?
“并不會,我要去的地方是濟縣不是魯縣,魯縣就在濟縣隔壁,隔著一條官道。”
“濟縣?可……爺要怎么去?我們才回京,皇上怎么可能讓你出京!
“沒錯,所以需要一個好借口。”
“借口找到了?”
“對,濟縣出現大澇,地方官員雖然處理得當,但百姓安家立命、重建家圔都需要銀子,何況這場大水把即將要收成的糧米都淹壞了,百姓將會度過一個辛苦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