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不是說要給那女人一個下馬威,以婆婆的身分拿住她,怎么她還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瞧她的得意樣真叫人火大。
“要是你能機伶點,我會落于下風嗎?還有,以后老大媳婦在的時候喊我娘,別讓人捉著了錯處!
“那清心咒……”
“說說而已,你還當真呀!”她才舍不得侄女受罪。
“我就知道姑姑對我最好了……”
“娘,你怎么反而被那女人給制住,大嫂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內宅女子,你說幾句狠話就能把她震懾住了!
沒經過大風大浪的趙逸風出著餿主意,自從他大哥回府后,他在府里越來越不看重,他爹不會再時不時地考校他的功課,囑咐他考取功名,還有他手上的銀錢也緊了些。
“狠話?你倒是說兩句來給我聽聽,她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硬話,笑得開花似的給你娘捅刀,那軟刀子細細的割,割得我不受都不行!本渚湓诶恚浽V低言,沒一句抱怨。
可抱怨不說才鋒利,話里藏話的刀刀見血,讓本來已擺好婆婆架子準備刁難媳婦的她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帶著走。
一個高大夫她就兵敗如山倒,任人牽制,動彈不得。
“娘,你可是長輩,還拿捏不住一個媳婦嗎?把你婆婆的款兒擺出來,叫她不敢多說一句!薄安恍ⅰ钡拇竺弊右坏┛巯,管她是名門千金或是官家小姐,準叫她翻不了身。
“你說得倒簡單,要怎么擺款?她一直和和氣氣的說話,聲音不曾揚高,我做了初一,她馬上應上十五,讓我根本連臉色都來不及擺上!彼荒苣妹曄沦注和她搏高下。
在這之前,老大媳婦的名聲早就糟到不能再糟了,那時她不怕和人拚個魚死網破,拚著一口氣也要把人拉下水,她是怕了皇甫婉容的沒臉沒皮,死扛著非和她杠到底。
“她有那么難纏?”不甘心毫無收獲的趙逸風眉心深鎖。
“豈止是難纏,簡直是和她搏命。那你呢?有沒有從老大口中得知什么!睆睦洗笊砩舷率终f不定還比較容易。
他不耐煩的一吐氣!翱陲L很緊,一問三不知,只說失憶了,有些事記不得了,反向我問事。”
“問你什么?”難道他曉得是誰害他?謝氏心頭一緊。
“問我我和他兄弟感情好不好,他幾時出的事,娘你為什么不肯善待他的妻兒,他以前經商的錢哪去了,還有他生母的嫁妝,他們長房值錢的東西在誰手上……”
“聽起來他很缺錢?”問來問去不脫錢的事。
趙逸風不屑的一哼,“他在外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而大嫂是弱質女子,守著一座破莊子哪里有錢,他們夫妻都是手上無錢財的窮鬼,還不變著法子找些銀子到手頭充場面?”
謝氏一聽,表情變得很微妙。“你去過城外的莊子沒?那兒可比原本大上數倍,早在老大回來前就建好了,老大媳婦沒錢一事值得商榷!
“會不會是在同州的親家私下給大嫂?”看女兒過不下去了,就差人送銀子來,起碼把日子過得好一點。
不無可能,但是……“皇甫大人一向為官清正,他會有這么多的銀子救濟出嫁數年的閨女?”
“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他就算不貪人家也會自己送上門,只要從指縫漏點屑渣下來,大嫂就享用不盡了!彼哉f人人都想當官,錢財來得容易,多得是人搶著孝敬。
“說得也是!彼故菦]想到這一點。
“娘,不如你去找大嫂套話,問問大哥這些年去了哪里!敝灰阶¢L房的軟肋,他們二房便可高枕無憂了。
“就會使喚你娘,你就給我出息點!彼掳胼呑又荒苤竿耍M麅鹤幽荛L進些,不要讓她愁白了發。
快十九歲的趙逸風揚起孩子般的笑臉撒嬌,“誰叫你是我親娘!
“你呀!真拿你沒轍!彼媛洞裙獾呐呐膬鹤拥氖。
母子天倫樂過后,謝氏真的找上皇甫婉容了,皇甫婉容那時正在教女兒縫荷包,母女倆笑呵呵的分著線。
看著來叫她往正院去一趟的李嬤嬤,皇甫婉容有些許錯愕和早該如此的理解,后娘的隱忍只是一時,她總有千百種方式權壓小輩,尤其是趙老爺漸漸老邁,體力大不如前,有些事該放手的時候就會放手,偌大的家業將交由兒子繼承。
趙老爺有兩個嫡子,元配、繼室各一,所以將要繼承趙家的,是他那突然現身的長子,或是一直承歡膝下的次子?
相信每一個當母親的都會非常在意這一件事,正室已不在了,后娘再親也親不過親娘,誰會不為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做好打算,寧可落人口實也要為親兒力爭到底。
“你說這些年君山去了哪里?”
隨著李嬤嬤來到正院,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后,謝氏倒是問到重點了,她也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他總是含糊的不肯說清楚。
皇甫婉容大概能猜到趙逸塵干得不是正當的行業,因此難以啟齒,妻兒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最好是完全不知情才能得個不知者無罪的豁免,他用他的方式保護他們。
只是她還是憂心,做過的事不可能完全抹滅,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到時他們毫不知情也難逃一劫,畢竟有些罪可是會牽連親族的。
“是呀!老大媳婦,你也得關心關心他,別傻楞楞的只守著一雙兒女,男人在外頭做了什么你心里多少要有數,不要等禍事上門了才來后悔。”謝氏面容慈祥,面帶溫和的笑問小輩的起居。
“太太想知道什么?”她編也編給她。
謝氏咳了兩聲,假裝清痰。“我看老大一身富貴打外頭回來,想必是做生意去了,他一向也擅長商道,亦有意朝商界發展,是我和你公爹施壓逼他,他才棄商從文,專心仕途!
謝氏并不想趙逸塵太有出息,再說趙家百年世家的榮耀已經到頂,何必錦上添花,族中子弟也有人在京中為官,夠了,她不可能栽培出個進士來壓她資質平庸的兒子,讓人笑話繼室之子終究不如正室所出,前后兩任趙太太所生兒子差距太大。
可是趙老爺想要兒子蟾宮折桂,他當年也是有心科舉,誰知遇到史上最大的舞弊事件,皇上盛怒,幾年內不再開舉,由各個宗室、勛貴推賢舉能,經皇上欽點便可入朝為官。
不愿走貴人門路的趙老爺因此放棄仕途,將心思放在族中家業的打理上,只盼著兒孫成材。
“君山并未提起此事,只說他在外跟了個師父,師父是四處行醫的大夫,他跟著到處走,到處看,認識些草藥!彼萘藥煾高@點他倒是沒瞄著她,只是他學的是武功而非醫術。
“你是說老大是懸壺濟世的大夫?”謝氏眉頭一蹙,似乎不太能接受長子過去三年多的日子如此平凡無常。
她要逮住他的不是,而非宣揚他的仁心仁術。
“倒也不是,君山擅長行商,所以他跟著師父上山采藥時,便專摘珍稀的藥材下山賣,而他師父聽說也是名頭不小的神醫,因此手頭上還過得去。”這解釋了丈夫的不缺錢用。
皇甫婉容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的編出與事實出入不大的故事,趙逸塵曾經打算跟錢老鬼學辨識草藥,他還曾在胡陽大山中挖到一株千年人參,賣了三千兩。
要不是哮天寨的關系,說不定他真成了富甲一方的藥商,拉著錢老鬼坐堂,為藥堂制藥,將錢老鬼一身所學壓榨得絲毫不剩,商人是見血就吸的水蛭,不講人情。
“喔!神醫呀!我這筋骨常常酸痛,人上了年紀就是這里痛、那里病的,若真是醫術高明,那就請人過府來坐坐,一來感謝人家對君山的照顧,二來也是你們的孝心,讓我這做長輩也少些病痛!蹦哪敲炊嗌襻t被他撞上,一聽便知是摻了水,她在老大身上可沒聞到一絲藥草味,倒是……
一想到趙逸塵冷然的戾氣,謝氏不由自主的右手一緊又放開,她總覺得不太安心,不只老大媳婦變了個人似,就連長子也和以往的溫雅謙遜是兩回事,全然找不到昔日的影子。
小倆口的變化太大了,讓她以往的手段全派不上用場,好像前面有一道墻堵著,做什么都不順心。
“太太,鳥兒長大要離巢,孩子長大要斷奶,哪有人一輩子跟著師父的道理,君山一想起自己是誰便急著回府,匆匆與他師父道別,這會兒你叫他上哪里找人?咱們城里的大夫也是不錯,不如找高大夫吧!”她真找得來神醫才有鬼。
一提到高大夫,謝氏就蔫了,神色中多了訕然!耙粋大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個人照應,你也別嫉妒,讓他把外頭那一個接回來吧!好給雋哥兒多添幾個弟弟妹妹。”
“什么外面那一個,媳婦聽不懂太太的話!边想來挑撥離間他們之間的情分,這婦人好生陰險,好在她對趙君山沒感情,他有多少女人都與她無關,她一點也不會在意。
說是不在意,皇甫婉容心里卻開始不舒服,有點澀然,她當是夫妻之名還在,難免不喜他女色上不節制。
“他沒女人?”謝氏假裝訝然,又似想隱瞞的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長媳,好像在說長媳有多傻氣,男人在外怎么可能沒女人,只不過瞞著不說而已,怕剛回來傷了妻子的心。
“沒聽他提過,回頭我幫太太問他!庇行┦滤麄円苍撎拱琢,再遮遮掩掩下去難免給人有機可趁。
謝氏干笑地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問問而已,你們夫妻和樂我也為你們高興!
是想將他們挫骨揚灰吧!“太太還有事嗎?我在屋里給君山縫新衫,剛縫到一半呢!”
“哎呀!真賢慧,老大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這么好的妻子擺在府里他哪能不回來,瞧瞧這皮膚水嫩,臉蛋兒像朵花似的,連我看了都心動……”謝氏忽然捉住媳婦的手,好話不要錢的直倒,就是不讓她走。
“太太……”嘶!捉得真緊,抽都抽不出,皇甫婉容細嫩的皓腕上多出兩道殷紅瘀痕,手骨快被弄斷似。
“對了,你那莊子擴大了不少,親家老爺好大的手筆,舍不得女兒住得寒酸。”她看見好的就想搶,想藉由盡孝的由頭把幾十畝的園子和上千畝的土地要過來。
手腕吃痛,皇甫婉容眼底一冷地朝謝氏手上穴位一按,謝氏一麻痛的放手,她迅速地把手縮回。
“太太想多了,哪是我爹給我的,這幾年又是澇又是旱的,就我那塊地近水邊沒傷到莊稼,媳婦把收成的糧食拉往南方賣,多多少少積點銀子下來,畢竟太太把家財守得緊,媳婦一毛錢也拿不到,只好另辟蹊徑,在莊稼上多費心!
又提這碼事,她有完沒完呀!不時翻出舊帳來扎一下,好提醒她這個婆婆做得多刻薄。
謝氏恨得牙癢癢的,見媳婦又提戳心眼的事,她惡念一起,想反制二一。
“咱們府里的孩子還是少了些,包括老二家的然姐兒,也就三個孫輩,著實太冷清了,我每每想到都難過不已。”明珠的肚子太不爭氣了,沒一舉得男,生個女娃兒頂什么用。
長輩都喜歡孫子,女兒長大是別人家的,只有自家的孫兒才能常伴身側,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太太的意思是?”皇甫婉容有所警覺的瞇起眼。
“也沒什么,就老了想熱鬧熱鬧,養個孫子在跟前,你……”你不是把兒子當眼珠子疼著嗎?我就挖你眼珠!
“哎呀!我的肚子怎么疼起來了?不行不行,準是早上那碗蓮花粥鬧的,府里的蓮花都開敗了,哪來新鮮的蓮花……!又疼了,太太別留我,我……我快忍不住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雋哥兒頭上,她才不給婆母這個機會。
佯裝肚疼的皇甫婉容一點也不心疼,她一個踉蹌推倒插著萬壽菊的云白描金美人斛,再不慎打翻官窯脫胎青釉繪牡丹花瓶,手一揮,掛在墻上的“王母云裳圖”撕成兩半,王母的頭還在,身體被撕了。
謝氏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舉起的手指顫動個不停,臉色又青又白,氣得全身發抖。
最后是謝氏身后的李嬤嬤趕緊上前扶住大少奶奶,這才避免了災情擴大,不然不知要損失多少。
點算下來,謝氏屋里的值錢物事折損了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