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國在這片大陸稱不上什么超級大國,卻擁有三個聞名天下的女官。其中,有“貪官克星”之稱的便是御史花想容。
她入朝八年,據不完全統計,參倒過的皇親國戚、文武官員超過八百,連皇帝都常被她頂得啞口,幾度罷她官職,但她總能莫名其妙地回來。
于是天下有傳言,花想容得神佛庇佑,誰能得此天女,大陸一統不是夢想。
可任憑流言飛傳,她年芳二八,還是沒嫁出去。
因為她很兇,因為她功夫很好,因為她對圍繞在身邊的狂蜂浪蝶出手非常狠辣。
但有志天下,死纏她不放的人還是很多,比如——
“花御史,孤——”砰,一招“撩陰挑”,可憐的太子殿下才碰到花想容的肩,便從圍欄這一頭,飛到另一端的花圃上掛著。
花想容轉過頭。她膚色瑩白,深鼻高目,幾縷自額頭垂下的發是亮麗的褐紅色。她穿著紫色官袍,腰上系一條亮銀色絲帶,上綴一顆紫得發黑的寶石,這是太后恩賜的寶貝。她的靴子也是淡淡的紫,鞋面用深紫的線繡著吞金壽,襯得她整個人就像一株盛開的紫牡丹,不只搶眼,也很刺眼。
就是這樣一個花般女子,站上朝堂,便能壓得一眾官員忘記什么叫“千里做官只為財”。
因為她,尚善國的京官變成最不得人緣的位置,連那些王孫都在成年后拚命往外跑。京城繁華,孰人不愛?但是享受不到有什么用?不如上偏遠地方作威作福去。
“下官參見太子金安!彼肮笆,繼續往前走。
“花御史……”太子拍拍屁股站起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挨打,習慣了!澳阕哌@么快干么?孤日前收羅了幾道玲瓏棋譜,不如一起去看?”
“下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被ㄏ肴莶椒ズ芸臁S泄Ψ虻鬃拥娜司褪遣灰粯,稍稍提氣,便如飛絮般往前飄,可憐太子追得氣喘吁吁。
“最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能有什么大事?”
“太后暈倒了!
太子的腳步頓了下!皯摏]什么大事吧?”他很怕太后,因為老人家對他非常嚴格,總拿他當三歲小孩那樣教訓。
花想容側頭,瞥了眼太子白皙的臉龐,略顯柔軟的線條讓他看起來異常秀美,卻少了為人君的英偉,難怪太后看這個儲君不順眼。
但在她眼里,太子絕不軟弱,反而是個心思深沉的人物,否則不會任她次次拒絕,仍然緊追不休。
“皇上已召御醫為太后診治,目前尚無消息。”所以她急著上慈寧宮探望太后。
她剛入朝時,因為寫得一手好字,派在慈寧宮為太后掌管文墨,太后待她極好,兩人相處恍若母女,她也因此得了自由出入禁宮的資格。
太子看著她越行越遠的背影好半晌,牙一咬!盎ㄓ罚屡c你同去!
花想容有點訝異。這太子膽子大了,敢自己送上門讓太后教訓?
其實,太子若是豪爽一點,太后必對他多所護衛,畢竟,那是個非常慈祥又寬容的老人。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慈寧宮,直入寢殿,至門口,遇見親自為太后煎藥的皇后。
花想容正欲行禮,被皇后扶了起來。
太子直接貼過去,很乖覺地接下藥碗!澳负,皇祖奶奶怎么樣?”
皇后睨他一眼!盎蕛汉尾挥H自探視?”
太子趕快又把藥碗塞回皇后手中!坝心负笏藕,皇祖奶奶必無大礙,兒臣東宮尚有要事,先行告退。”他一溜煙地跑了。
古古怪怪!花想容看著太子那不著調的言行,越發覺得尚善國前途無“亮”。
皇后嘆息,也拿太子沒轍。
兩人前后入了寢殿,太后尚未清醒。
皇后親嘗湯藥,再緩緩喂入太后口中,可惜太后牙關緊咬,一匙藥湯倒有八成都灑在外頭。
皇后心急地看向御醫。“這可怎么辦才好——”
突然,她一口血噴了出來,殿中內侍、宮女、御醫迭聲驚呼,亂成一團。
“皇后娘娘!”花想容沖到皇后身邊,皇后仰頭倒下,手中藥碗滾落地面。
她將一股內力輸入皇后體內,幫忙抑制毒性,同時,太后嗆咳,七孔也隱隱泛出血絲。
花想容不得不讓皇后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捉住太后腕脈,發現也是中毒癥狀,又分出一股內力護住太后心脈。
殿中其余人等還在尖叫,花想容額上的青筋突突跳!叭拷o我安靜下來!”
霎時,那些人好像被點了穴,全成木雕。
花想容讓御醫來為太后、皇后診治,吩咐內侍向皇上稟告這個壞消息,命宮女幫忙,混亂的慈寧宮終于暫時平靜下來。
太后、皇后昏迷第五天,皇宮整個籠罩在愁云慘霧中,皇上發出告示,征求天下奇人異士為兩位貴人治病。
恰巧“醫圣”卓不凡和“毒尊”席今朝作客巡按府,水無艷便推薦他們入宮。
卓不凡和席今朝出身鬼谷,眾所周知,鬼谷諸人是罪犯后代,雖經時空變化,有些事已證實是無辜誅連,皇上也開釋了他們,但朝廷與鬼谷的恩怨仍未完全消除。
皇上對卓不凡和席今朝尚有戒心,便派了花想容接待他們,審視兩人是否可信。
花想容久聞醫圣、毒尊大名,卻想不到他們這樣年輕。卓不凡一襲青衣,溫文儒雅,眉宇間有一股書卷氣,他眼神深邃,面容乍看可親,細瞧是清清朗朗,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淡漠。
席今朝比卓不凡年輕一些,約莫二十八、九年紀,玄衣玄褲,外罩同色長衫,身姿挺拔,好似絕崖間一株蒼松破云而立。他眉毛很濃,眼似柳葉,微微瞇著像沒有睡醒,花想容問他十句話,他頂多答一句,態度比卓不凡更冷淡。
花想容領他們到慈寧宮外,侍衛攔下三人做檢查。
席今朝后退一步!澳銈円獧z查我不在乎,但出事了別怪我!
花想容跟他解釋!耙驗閷m中才發生事件,盤查自然嚴格,還請席先生見諒!
“我既稱毒尊,身上怎么可能不帶毒?”
好像有道理;ㄏ肴菹肓讼!澳懿荒芟劝讯疚锶〕鰜?”
“我的血本身就含毒,你要放干我的血,再抬著我的尸身進去?”
花想容瞪他。這個席今朝是故意找她麻煩?
卓不凡低頭,喉間一記悶笑。只有他知道,席今朝其實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不過席今朝就算說笑,一樣冷得嚇人。
“三師弟確實有不便之處,不如先檢查我,讓我進去為太后、皇后診治一番,若我束手,再讓三師弟進去!
眼下也只能這么辦了。花想容又瞄了席今朝一眼,才和卓不凡一起接受檢查。由于她每日進出,侍衛們對她也寬和許多。
相比之下,卓不凡不只防身匕首被扣,連慣用的金針都不許帶進去。
斷續針法才是他成為醫圣的主因,現在不準他用針,讓他來干么?耍寶?卓不凡心想。
花想容也覺得侍衛防守過當,便道:“卓先生見諒,大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下官這便去為先生請旨,許先生攜金針施為。”
卓不凡才想道謝,卻發覺那給他搜身的侍衛在他腰間塞進一樣東西,他神色一凜。
侍衛在他耳邊輕道:“天威將軍!
卓不凡僵了僵,立時轉口!盎ㄓ非衣,卓某擅醫而不諳毒,若太后、皇后中的是某些罕見毒物,卓某無能為力,只能請三師弟出馬,因此還是等看過病人再說。”
花想容看向席今朝。他低著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個人真的有心救人?或者他對朝廷的怨恨未消,卻礙于水無艷的面子,走個過場罷了?
“如此,麻煩卓先生了!彼幌M@是普通的毒,用不著毒尊出馬。
但若是一般毒物,御醫就能解,用得著發告示向民間懸賞?
果然,卓不凡進慈寧宮,診過兩位貴人的脈后便自承無能為力,讓她去找席今朝。
花想容思量,席今朝的毒技就像一柄雙面刃,用得好,便是救人性命的活菩薩,出了岔子,恐怕整座慈寧宮變成焦土,這份重擔那些侍衛是扛不起的,只有皇上能作主。
她正準備上御書房請旨,卻見席今朝蹲在宮墻邊,拿了一柄匕首,不知道在干什么?
匕首?這些家伙有毛病,進宮都要帶危險物品?
“席先生!彼叩较癯磉叄吹剿岩粭l蛇開膛破肚,有些想吐。
席今朝不在乎身邊多個人,伸手在蛇身上掏摸幾下,拿了個血淋淋的東西出來。
“要吃嗎?”一只鮮紅的手就伸到花想容面前。
她倒退兩步,喉頭涌上酸水。
“偶爾吃點蛇膽對身體有好處。”他說。
“你怎么不吃?”她瞪他。
“我不怕毒!
“什么意思?”她張大眼!半y道……我中毒了?”
他聳聳肩!澳悴怀裕o太后和皇后吃吧!”
她腦子里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在轉!澳阒捞蠛突屎笾辛耸裁炊?這蛇膽是解藥?”
他細長的眼里閃過一抹光。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花想容名震天下,確實是有幾分本事。
“這蛇名為銀線,無法獨自生存,只能依靠金絲花過活。金絲花艷若牡丹,盛開時形如碗口,異香撲鼻,不過花香有毒,長時間吸取,會覺得疲憊,加速衰老,直至死亡。當然,不耐煩等待,可以利用引子催逼毒發。而金絲花的毒,只有銀線蛇的膽可以解!
她突然覺得身子好冷。太后酷愛牡丹,慈寧宮內外種植的牡丹成千上百,若這些牡丹都是形似的金絲花偽充,是什么人處心積慮要謀害太后?原因為何?
他心如明鏡!拔铱催^了,這內外兩座園子,只有一半的牡丹被調包了,另外一半確實是牡丹,不算太嚴重!
“那也有幾百株,還不算嚴重?”
“你有暇走一趟南蠻,滿山遍野都是金絲花,吐露的花氣形成粉色瘴癘,飛鳥難渡,那才叫可觀!
她冷哼!跋壬谂c本官說笑嗎?深宮內院與南蠻之地豈可相提并論?”
他聳肩。句句屬實,為什么總被當玩笑?
她問:“按席先生的說法,只要聞到金絲花的香氣便會中毒,慈寧宮的侍衛、宮女應該也都中毒了,為何不見他們毒發?”
“引子!彼鸬煤喍。
幸虧花想容腦筋動得快,立刻想起皇后打翻的那碗藥。皇后是嘗了湯藥才中毒,而太后稍早之前便體衰昏迷,也飲了一點湯藥,情況更嚴重。
可惜那碗藥已經被收拾了,否則便能請席今朝分析藥中成分,解出引子為何。
“席先生確定太后和皇后中了金絲花毒?”
他點頭。
“是不是服下蛇膽就能解毒?”
繼續點頭,他是決定把“惜言如金”執行到底了。
花想容算著慈寧宮的往來人數,沒有一千也有幾百,要解盡大家的毒,看來得把所有銀線蛇都捉來取膽了。
“請教席先生,金絲花與一般牡丹如何分辨?”
“用眼睛看!
她心底的火快燒起來了!跋壬f笑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在說笑!彼钢鴥芍晔㈤_的花朵!斑@是金絲花,那是牡丹!
但在她眼里,兩者一模一樣!跋壬,你就不能指出一些更明顯的特征供人辨別?”
“若有明顯特征,誰會把它們搞錯?”
她是個講理的人,他言之有物,她便強抑怒氣,仔細辨別兩株花,可惜任她費盡心力,也看不出兩者分別。
銀線蛇與金絲花共存,辨不出金絲花,如何捉蛇取膽?看來要度過這一禍,全得仰賴席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