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沒骨氣,該死的沒膽識,該死的……這壓根就不像她。
從來她就不似尋常女人般柔弱,打小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所以是眾男人環伺的商場,她也能以鐵娘子之姿,為燕家爭得最佳利益,輕易使些小手段,便能令那些總是不安份的燕家族親們折服。
單憑這樣的經歷,她就不該從昨日與燕懷柳的對峙中敗下陣來。
打從相遇開始,她似乎就是贏不了他。
她仰首吐息,對自己昨日的屈服,感到極度不滿。
雙手重重捶上身邊開得璀璨的花兒,頓時嬌弱的花瓣四散開來,隨風飛舞。
見狀,封易蕊更惱了,臉上晦黯無比的臉色,無聲宣告生人勿近。
可偏生有人就是不怕死,還來不及察覺之際便欺身上前,一手搭上封易蕊渾圓的肩頭,像哥兒們似的開口。
“封大總管這是怎么了,大清早火氣大到拿這些花花草草泄恨?”
“你管不著!爆F在的她見誰都噴火,所以才躲到這人跡罕至的后花園,不想因為自己的盛怒連累他人,想不到還是不得清靜。
“嘖嘖嘖……”
那男子的嘖嘖出聲,擾得封易蕊心中怒火更熾,伸手用力拍開燕子柳的手,完全忘了眼前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之一。
“這么大手勁,難怪花兒都被打散了,我說你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子柳一向不視封易蕊為下人,倒將她當成妹妹,所以對她那四射的怒火倒也沒瞧進眼底,不在意地聳肩,和燕懷柳多少有些神似的臉龐上,溫煦笑容亦無褪去半分。
終于,稍微收斂怒氣的封易蕊開口說道:“在氣自己沒骨氣!
迎著那洋溢溫暖笑容的臉龐,封易蕊終究無法對燕子柳板著一張臉。
“怎么,懷柳又給你氣受了?”這丫頭向來冷靜自持,是個知進退的姑娘家,唯一可以牽動她情緒的,也唯有燕懷柳一人而已。
“我沒事的!毕騺頉]同人說心事的習慣,雖然燕子柳總在許多事情上幫著她,但封易蕊依然淡淡響應,轉身便要走人。
“你嘴上說沒事,但那眉都可以打成結了,當我瞎了不成?”
不理會封易蕊的冷淡態度,燕子柳身形一移,結結實實擋住她的去路。
“子柳少爺就非得在這時候找我麻煩?”封易蕊半開玩笑說道。
“我這是關心你,哪是找你麻煩!闭f著說著,他的猿臂一伸,將她的手腕收攏。
那粗魯的舉動,讓封易蕊兩道彎彎的柳眉驀地蹙成一條線,眼神掃向燕子柳那過份親密的手,想也沒想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我真的沒事!”往后退了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那距離讓她沒察覺燕子柳眸中一閃而逝的失望。
“怎會沒事?我聽說懷柳這陣子縱容一干千金姑娘在府里放肆,為難了你,不是嗎?為何你總是對我如此見外?”燕子柳驀地驅前一步,再次逼近封易蕊。
見他那不容閃躲的模樣,封易蕊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其實,燕懷柳招進府里的那些鶯鶯燕燕,只不過是她想離開的借口之一,真正的原因,則是眼前這個男人。
“我是總管,你是主子,尊卑本就有分!
“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從來就不曾視你為下人。”雖然名為總管,可在燕子柳心中,眼前這個眉目秀致,身形婀娜的女人不是下人,而是他心儀之人。
關于這點,他從不吝于表達,甚至當種種耳語流竄府中,他的娘親更視封易蕊為眼中釘,他依然堅持這份感情。
“雖然子柳少爺不認為我是下人,可天下人并下這么認為,而我對子柳少爺亦無非份之想!弊蛱旌脱鄳蚜臎_突,讓心煩意亂的她耐性盡失,于是她索性直白的拒絕。
“日久生情,這天底下有多少媒妁之言,讓兩個素未謀面之人結為夫妻,一旦咱們成了親,我定會待你極好!毕袷菦]聽進直白的拒絕,燕子柳神情熱切,滔滔不絕欲說服封易蕊與他成親。
冷然是封易蕊給燕子柳唯一的回應,她靜靜的任他口沫橫飛,心中的煩躁更盛。
以往因為他的身份,她總是由著他,練就一身看不到、聽不到的功夫。
她以為這樣燕子柳就會知難而退,就算他看不清事實,時日一久,他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娘親,應該也會出手阻止。
可是近日,燕子柳的作風愈來愈大膽,以前要關心她,還會有所顧忌,現在他卻什么都不顧,只要逮著她,就要說些莫名其妙的鬼話。
“我不會跟你成親的!狈庖兹锾鹚,心中最后一絲耐性終于耗盡,“我不愛你,亦不想嫁你,更不想這輩子都鎖在這豪門大戶之中,子柳少爺應該另覓賢良的姑娘,伴你一生!
“為什么?”這話太直白,聽得燕子柳臉上一片青一片白。
不耐的收回目光,封易蕊直想轉身走人,但既然話好不容易已經說開了,她索性說得更清楚些。
“因為小的配不上子柳少爺。”口口聲聲的少爺,是在提醒他,他倆之間的不同,她以為他會懂,可惜他并不懂。
“不過是家道中落,也算得上出身世家,哪有什么配不上的?”燕子柳不服氣的低吼,總覺得封易蕊方才那番話不過是搪塞。
從他緊握成拳,青筋浮現的雙手,便足以瞧出他的激動,可他的話卻一丁點兒也沒撼動封易蕊的心。
流轉的眸光帶著寒意,她的心底很清楚,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多一往情深,他終究不會成為她的男人。
“過往已如云煙,如今的我不過是燕府一介總管,是個下人,別說我無心于你,就算真有,我想端謹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
“為了你,我可以說服我娘!毖嘧恿环艞墸騺頊匚牡哪樕弦卜浩鹨唤z激動。
封易蕊心中低嘆一聲,他是個好男人,但她不能也無法接受他。
“就算你真能說服端謹夫人,也說服不了我,我對你并無一絲主仆之外的情感!蹦钤谶^往他對她好的情份之上,封易蕊已將話說得委婉了,可燕子柳卻怎么也不肯死心,逼得她只好端起臉龐,冷言說道。
“你……”氣怒、羞憤倏地盤踞燕子柳溫文的臉龐,心中多年的疙瘩也傾巢而出,讓他口不擇言沖著封易蕊質問:“是因為燕懷柳,對不對?”
“什么意思?”她水漾的眸中滿是不解,完全不懂為何會兜到燕懷柳身上,這跟他應該沒有任何關系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心儀的男人是燕懷柳,對吧?”燕子柳厲聲質問,昔日的溫文儒雅,全因熊熊妒火而消逸無蹤。
“怎么可能,你是病糊涂了嗎?”噗哧一笑,那話對封易蕊來說,簡直比鬼怪之說更荒謬可笑。
她始終只想還燕府一份恩情,至于其他,她從無非份之想。
“別口是心非了。”燕子柳口不擇言繼續說道,言談之中充滿指控,“從來你的眼里就只瞧著他,只要他說的話,你無一不從,任何事就算拼了命都會替他達成,若不是心里有他,你何苦?”
“身為燕府總管,難道這不是我該為主子做的?”她的口吻有些無奈。
要應付那些鶯鶯燕燕,她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若是再讓那些千金小姐聽到這樣的傳言,只怕她的日子會很難過。
“若真只是視他為主,需要這么拼命?”
“我……”
“我不想再聽你解釋了!毖嘧恿拄數卮驍喾庖兹锏脑,憤恨說道:“我知道你們個個當他是寶,因為他是燕府當家的,我不會總是讓他如意的!”
話聲未落,燕子柳已經氣得走人。
望著他憤恨不平的身影,封易蕊忍不住搖搖頭,長吁一口氣。
其實真的是他想偏了,要她來說,那些心儀燕懷柳的女人還真是不長眼,那樣的男人難以駕馭,心思難測,如果真要她成親,她還寧愿嫁一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平平實實過上一生。
只手把玩著手中那塊渾圓溫潤的翠玉,隨著玉佩的翻轉,燕懷柳的心思也飛快轉動著。
原本對于皇上的逼婚,他只打算能拖一時是一時,雖然他也急于拿回皇上手中不利燕家的證據,可他卻也不愿因一己之私,害了一個姑娘的一生。
況且他向來生性涼薄,對于自己不在意的人,連投注目光都嫌麻煩。
所以那些宛若過江之鯽的女人,他一概視而不見,就連名滿京城,無數富家子弟覬覦的郭二小姐,他都覺得此女美則美矣,但城府太深,能不接近就不接近,更遑論娶她為妻;另一個皇后外家的表妹朱芳瑜,則太過柔弱,仿佛風吹就倒的模樣,更是引不起他心憐。
但這回封易蕊的求去,讓他想到一個比對皇上陽奉陰違更好的法子--
與其和這些千金周旋,那么他還不如選擇……封易蕊。
這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的腦海盤桓不去。
凝眉細想,燕懷柳愈覺得原本荒謬的念頭可行。
對族內,以封易蕊的手段和能力,的確足以成為燕家的當家主母,讓各親族間取得平衡;對皇上,一個妻子可以換取他往后的自由,打小,他就不想當宮,只不過礙于家族責任之所系,不得不為。
若他今日娶妻,不但能拿回不利燕家的證據,皇上還允諾他辭去官職,再也不用為朝廷賣命……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一記滿含戲譫的話聲打破四周寧靜,驚擾沉思中的燕懷柳。
收斂心神,抬眼望向從來就是來無影去無蹤,且視大門為無物的友人岳恣情,他忍不住劍眉緊蹙。
“你晚了些時候回來。”沒有起身相迎,燕懷柳只是淡淡點出事實,平靜的臉龐一如以往,瞧不出任何心緒。
“事情棘手許多,所以多花了點時間。”
“出了什么問題?”聞言,燕懷柳立即斂下對封易蕊的盤算和心計,朝岳恣情問道。
“那家伙狡猾得緊,我追蹤好些天,卻仍教他給溜了!
“那該追回的東西呢?”
“自然是沒追回!痹缿B情兩手一攤,顯然對于這次的失手沒有太放在心上,倒是聽者燕懷柳的臉色卻更沉了。
原本,燕懷柳就對皇上的說法存有疑慮,就他所知,爹和親族之中的耆老向來忠君愛國,應不致有任何叛國把柄落在皇上手中。
可偏偏皇上說得信誓旦旦,多少讓他忌憚,為了家族,為了上一代誅九族的滔天罪行不被揭露,他只好委屈自己待在朝堂之上。
始終相信龍困淺灘只是一時,所以私底下他運用一切辦法,想弄清楚皇上手中握有的證據究竟是什么,想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替自己早日謀得自由,才會委由故友岳態情暗中調查,希望能查出一切事情的真相。
“那么這趟又是無功而返了!毖鄳蚜吐暢烈。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撒下的餌、砸下的銀兩夠多,必能在最短時間內水落石出,讓他脫離皇上鉗制,可如今看來是他自己太天真。
燕懷柳心里默默思索,耳中卻不斷傳入岳恣情的打趣聲。
“你知道,方才我在園子里瞧見什么了?”
“嗯?”心緒全無的燕懷柳只是低應一聲,便不接口。
像是已經習慣他的冷淡,岳恣情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方才我瞧見了你大哥,竟向你家的封總管傾訴心意!”
“封總管”三個字,成功拉回燕懷柳遠游的心緒,抬眼掃向岳恣情,他仔細聽著。
“看來你大哥很喜歡封總管,結果封總管對他沒意思,開口婉拒,你大哥竟然惱羞成怒!
“喔?是嗎?”他淡淡勾起一抹笑,相信那絕對是他大哥燕子柳會做的事。
他爹在世時,一向偏寵端瑾姨娘,連帶的也將燕子柳給捧在手掌心。
要不是因為自己的娘親幫了燕家不少忙,加上他朝堂上出色的表現,才有燕家今日這番榮景,他這當家的位子,只怕也無法坐得穩妥。
“是啊,他竟還口不擇言指控封總管之所以拒絕他,全是因為你,還不斷數落她為你扛不多少不屬于她份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