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驀地響起,驚醒杜信安迷蒙的思緒,他瞥了眼來電顯示,是幼稚園老師打來的。
他接電話!拔梗趵蠋,有事嗎?”對方急促地說了一串,他聽了,瞬間變臉。“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發(fā)生什么事了?”方雪雁警覺事情不妙。
“凱凱將一個同學(xué)推進沙坑里,對方被玻璃瓶碎片割到,受傷了!”
杜信安將方雪雁留在拍攝現(xiàn)場,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幼稚園,幼稚園老師跟對方家長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小正媽媽一見到他便立刻上來興師問罪。
他不明狀況,只能先道歉再說,看看小正的傷,還好,只是大腿后方有一處割傷,不算太深,園方已經(jīng)幫忙上藥處理。
小正的傷口雖不深,他媽媽的心卻是受傷很深,激動地朝他大喊大叫,聲稱凱凱是個壞小孩。
凱凱站在一旁低看頭,默不作聲,杜信安命他向同學(xué)道歉,他死也不肯,倔強地別過頭。
這舉動更加激怒了小正媽媽,冷刺熱諷說就是因為單親家庭沒家教,才會教出這種惡劣的小孩。
杜信安一聽,臉色登時變得難看,幸而幼稚園老師見情況不妙,趕忙插進來當和事老,說好說歹,總算安撫了小正媽媽,讓杜信安先把凱凱帶回家。
一路上,不論杜信安問什么,凱凱一概不開口,父子倆氣氛很僵,一到家,凱凱頭也不回,便將自己鎖在房間里。
“杜詩凱!你這什么態(tài)度?”杜信安火大,用力拍門!澳憬o我出來!”
凱凱窩在床腳,將小七攬入懷里,搗住雙耳。
“杜詩凱!你出來!”杜信安繼續(xù)拍門,一聲又一聲的重擊,宛如春日的雷嗎,震動小男孩幼小的心靈。
他覺得害怕啊,更有種深深的委屈,貝齒咬看唇,努力不哭出聲。
“你出來,把事有給我解釋清楚!為什么跟同學(xué)打架?爸爸媽媽是這樣教你的嗎?從小到大,爸爸打過你嗎?”
是沒有,短短的六年歲月,他是不記得爸爸曾經(jīng)打過他。
“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你不曉得嗎?不管你跟那個小正之間有行么不開心的事,都不能用打架來解決,這樣是不對的!”
“……”
“你說話啊!難道爸爸有教過你用暴力解決問題嗎?”
“沒有、沒有、沒有!”凱凱忍了好久,終于忍不住嘶喊出聲!澳闶菦]教過我用暴力,你根本什么都沒教過我!”
“你說什么?”站在門外的杜信安愣住。
“我說,你什么都沒教我!”凱凱硬咽地喊,整個豁出去了,委屈的浪潮在他胸臆里翻絞,“你除了是我爸爸,你教過我什么?你從來都不管我!”
“你……怎么這樣說?”杜信安有些驚愕、有些氣惱,更有幾分莫名的不知所措。“爸爸哪里不管你了?你的意思是我不關(guān)心你嗎?”
杜詩凱不吭聲,淚水撲簌箭地流下,他將小臉埋進愛犬熱呼呼的頸間,小七察覺到他的傷心,也跟著不舍地長聲哀鳴。
“是不是你媽咪又跟你胡說八道什么?”杜信安胡亂猜測!八细阏f我壞話,你別聽她的!
“……”
“杜詩凱,你出來!我們把話說清楚!”
春日的雷鳴響不停,撕裂小男孩脆弱的心房,他想,他再也不要跟爸爸說話了,爸爸什么也不懂。
什么也不懂。
方雪雁下戲以后,已經(jīng)是深夜了,她回到山中小辱,尾內(nèi)一片靜寂,唯有餐廳亮著一盞燈。
杜信安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喝酒。
她悄然來到他身邊,他瞥見她的身影,抬頭,懶洋洋地揮個手算是招呼。
“你回來啦!
“嗯。”她點頭,柔聲問!皠P凱呢?”
“在他房里,應(yīng)該是睡看了吧!
“結(jié)果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他真的跟幼稚園的小朋友打架?”
“嗯。”
“對方傷得怎樣?”
“還好,只是割傷,不嚴重,可凱凱怎樣都不肯向?qū)Ψ降狼。?br />
“為什么?”
“我怎么知道?”杜信安無奈!八豢细嬖V我!
方雪雁深深銻他看出他心情低落!澳銈兏缸觽z又吵架了?”
他聳聳肩,不說話。
她看看餐桌上兩盤涼透的炒飯。“你們兩個該不會都沒吃晚飯吧?”
“他不肯吃!彼麊÷暤驼Z!拔以趺唇兴疾怀鰜怼!
所以他這個做爸爸的也跟看賭氣不吃飯,光喝酒?
方雪雁蹙眉,悄悄嘆息,她將兩盤炒飯送進微波爐加熱了,然后擱回餐桌上。“我餓了,陪我吃點宵夜吧!”
“你自己餓了干么要我陪?”他語氣挖苦。
她沒好氣地瞪他!澳氵@人真的很不知好歹耶!”
他愕然挑眉。“我不知好歹?”
“你聽不懂我這話的意思嗎?我其實不餓,要你陪我吃宵夜,是因為我怕你餓了!
“你是怕我餓了?”
“對啦!彼籽!澳憔褪沁@么遲鈍,才會老是跟你兒子吵架!
這己經(jīng)是她第二次說他遲鈍了,杜信安恍惚地望她。為什么?
“你先吃,邊吃我邊跟你說!彼赐杆乃季w,將湯匙遞給他。
為了聽理由,他只得乖乖吃飯,連吃好幾口。
方雪雁也吃了一口,嫌惡地皺眉。“這妙飯還真難吃,又是微波食品吧?你真打算天天讓你兒子吃這種鬼東西?”
之前若是聽她如此吐槽,他肯定會不甘心地反駁,但這回,他只是無精打采地嘆口氣。
她見他心情低落,也不忍再找碴,從冰箱里找出啤酒,陪他一起喝。
“你知道凱凱為什么把狗狗取名叫“小七”嗎?”
他沒料到她會這么問,怔了怔,半晌,搖頭。
“那是從忠犬小八的典故來的。”方雪雁轉(zhuǎn)述凱凱告訴她的來龍去脈。
“所以他是覺得小七跟電影里的小八,是不同種類的狗狗,才堅持取不一樣的名字?”杜信安聽罷緣由,有些好笑。
“就是這樣。”方雪雁微笑!昂⒆拥倪壿嫼苡腥ぐ桑俊
是很有趣。
杜信安不反對,舉杯啜口啤酒。
“其實你不要以為他們年紀小,什么都不懂,他們的心思可是很細膩的。”方雪雁忽地感嘆。“你知道凱凱跟我說什么嗎?他說小七很聽話,是乖狗狗,所以絕對不是他的拖油瓶!
“他的什么?”杜信安嗆到。
“拖油瓶!彼貜(fù),定定地凝視他!澳翘焖麖那锴纤は聛,你們不是在廚房吵架嗎?你還記得他對你說,爸爸媽媽都把他當拖油瓶嗎?”
“嗯,我記得。但他是從哪兒聽來這種詞的?誰教他的?”
“還會有誰?不就是你們做父母的嗎?”
是他嗎?杜信安茫然,在腦海翻找亂七八榷的記憶庫,驀地靈光閃現(xiàn)。
對了,那天他從前妻家里帶回凱凱前,跟前妻吵了一架,仿佛是提到了這三個字。
這么說來,凱凱都聽到了?
一念及此,杜信安胸口一扯,不覺緊握住酒杯。
“你以為小孩子不懂事,但他們心里其實很敏感的,爸媽無心說的話,很可能都會在他們心里烙下傷痕!
是這樣嗎?
“你說過,如果當年你前妻不是意外懷了這個孩子,你不會跟她結(jié)婚,對吧?”
“嗯!
“這件事,凱凱恐怕也知道!
杜信安一凜,忽地憶起兒子曾在無意間說出的話。
媽咪一點都不討厭你,她只說你們不適合,如果當初不是她不小心懷孕了,你們根本不應(yīng)該結(jié)婚。
凱凱明明這么說過的,而他聽到了,卻只是暗惱前妻不該跟孩子說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沒想到這話可能傷了兒子的心。
你是不是很氣我?
凱凱當時這么問他。
“老天!”杜信安巴自己額頭!霸瓉韯P凱是那個意思,他知道我是因為他媽懷孕才不得已結(jié)婚的,以為我會因此怪他!斌w悟到兒子該有多傷心,為此多糾結(jié),他恨不得賞自己幾個耳光。
“你到現(xiàn)在才想通嗎?”方雪雁瞪視他,賞他一記“你沒救了”的眼神。“你這人各方面都很精明,無其在工作的時候,怎么偏偏在感情方面這么粗線條?”
他在感情方面粗線條?杜信安聞言,苦澀地扯扯唇。
他不是粗線條,只是習(xí)慣了不去想,有太多事情要花費腦筋,他沒空將時間浪費于經(jīng)營感情。
包括親情與愛情。
但或許,他錯了……
“你錯得很離譜!狈窖┭阍俣瓤赐杆乃。“人生不是只有事業(yè)跟工作才重要,家庭也很重要,當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時候,只有最親最愛你的人才會留在你身邊!
他聞言,胸膛震動,心韻錯亂幾拍。
當全世界都背叛他的時候,只有至親至愛的人才會留在他身邊,她指的,只是凱凱而己嗎?
他猛灌了大半杯啤酒,言語困難地在唇畔吞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似乎已從他炙烈的眼神看出某種異樣,粉頰霎時暈染紅霞。
她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凱凱睡了沒?他說不定肚子也很餓了。”
語落,她匆匆旋身離去,不給他進一步追問的機會。
杜信安怔忡地坐在餐廳,聽她敲門呼喚凱凱,她喊了好幾聲,房內(nèi)毫無回應(yīng)。
“信安,我覺得不對勁。”她蹙眉回到餐廳!靶∑邞(yīng)該也在凱凱房里對吧?可是我聽不到里頭有仟何聲音,照理我這樣敲門,它總該吠兩聲啊。”
“你是說……”
“我擔心出事了!
杜信安驚然,不及細想,飛也似地奔到兒子房門前!皠P凱,你快點開門,不然的話爸爸要踢開門進去了喔!
他發(fā)話威脅,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片靜寂,
他頓覺不祥,與方雪雁交換一眼,便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
房內(nèi)收拾得干干凈凈,床上的棉被也疊得整整齊齊,唯有臨向院落的窗戶打開,迎進滿室清風。
事情很明顯——
凱凱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