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荊天從怔忡中回神,隨即神色一正,嚴肅要求,「你該喊我一聲舅舅的!
「別吧!」搓著手臂上猛然竄起的雞皮疙瘩,谷懷白渾身起惡寒!改阋膊砰L我八歲,瞧起來年輕力盛得很,可別讓我給喊老了!
娘的!活到三十歲,從來沒喊過一聲舅舅,現在要他突然對一個才大他八歲的人這樣喊,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正所謂論輩不論歲,再說我還長你八歲,這聲舅舅不論你如何別扭,總歸還是得喊!贯莘鹂创┧男乃迹G天正顏厲色說道。
娘的!就知道認這門親沒好處,無端多個舅舅來壓人,真是麻煩!
心中直犯嘀咕,谷懷白就算再怎么老大不愿意,看在為生自己而難產去世的娘親面子份上,他勉為其難的咕噥了聲——
「舅舅!」兩個字叫得又快又急,若不小心閃神了,恐怕還會錯過呢!
聽他一叫,荊天向來沉穩的神色隱隱起了一絲波瀾,眸底閃著似歡喜似感動的激情光采。
倒是一旁默不作聲許久的姬笑春、童紅袖二人,憑著對谷懷白的了解,心知他這一聲喊得極為心不甘、情不愿,當下忍不住雙雙竊笑起來。
她們還好意思取笑他?亂悲憤一把的,谷懷白哀怨的眼神立即射了過去。
小師叔,對不起!可是真的好好笑。
以眼神無聲訴說歉意,童紅袖還是止不住嘴角連的笑意。
小師弟,四師姊雖然出賣你,不過你可是認回了個大盟主舅舅,恭喜啦!
嬌媚的美眸盈滿調侃,姬笑春訕笑不已。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若認親遭調戲,悲哀!
黯然垂頭,谷懷白已經完全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中,然而彷佛嫌他還不夠沮喪似的,就聽升格當舅舅的荊天又緩緩開口——
「即刻啟程隨我回荊家莊!」
「我跟你回荊家莊干嘛?」瞪著他,谷懷白傻眼。
「回荊家莊認祖歸宗,繼承你該繼承的一切!」
聞言,想到什么似的,谷懷白倏地臉色大變,一顆頭搖得像搏浪鼓般!肝倚展扔植恍涨G,認什么祖、歸什么宗?快別說笑了,去去去!」連說邊猛揮著手,像趕蒼蠅般急著趕人走。
「由不得你!」斜睨淡覷一眼,荊天態度堅持。
「反正我不干!」兩手往腰上一叉,谷懷白也很頑固。
小屋內,霎時上演一場才相認就起爭執的舅甥互不相讓對峙瞪眼的戲碼,瞧得一旁滿心疑惑的童紅袖終于忍不住悄悄舉手發問——
「呃……可以請問要繼承什么嗎?」
。
那場舅甥間的對峙,終究還是當晚輩的敗下陣來了,谷懷白最后還是被「勸」得退讓……
呃,說「勸」是比較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就是被「脅迫」,至于脅迫他的人,自然就是那位荊大盟主了。
話說在他死活都不肯答應的當下,荊天二話不說,直接撂下一句——那就耗吧!
就這么一句,當場讓谷懷白綠了臉,再加上四師姊在旁閑閑涼涼補上一句「大盟主耐性挺好的」,更將他直接打入無間地獄中。
娘的!他一點也不想每天醒來,就和這位剛認的親戚大眼瞪小眼!嗚……那會影響食欲的啦!
心知肚明除非自己先暫時答應隨他回荊家莊,否則大盟主是打算賴在這兒不走了,萬般無奈下,谷懷白只能滿腔悲憤的咬牙答應,在剛回谷地小屋不到一個時辰內,很快的又被催趕上路了。
是以,在傍晚時分,眾人在山林野外停下歇息的此刻,他的心情依然郁悶,宛如三歲孩童般自個兒蹲在大樹下鬧別扭。
「這小師弟怎么愈活愈回去了?」坐在火堆前,姬笑春斜睨一眼樹下那個還在耍孩子脾氣的人,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若不是被她出賣,他會落到如今這種境界嗎?
聽聞嘲笑聲,樹下,谷懷白抬眸恨恨的朝始作俑者瞪去,滿腔悲怨無處發泄,索性身子一轉,任性地以背對人。
他這一番孩子氣舉動,惹得姬笑春嬌笑聲不絕,倒是一旁始終沉默的荊天冷冷開口了——
「你很樂?」
「老娘樂不樂,關你啥事?」笑聲頓止,姬笑春怒聲冷斥,沒給好臉色。
哼!一見他就想起那「羞辱至極」的逼迫,她姬笑春什么都不會,就是會記恨,這回若沒跟著小師弟回荊家莊,伺機報仇雪恨回來,她的名字就倒著寫。
被她怒顏相向,荊天倒是沒怎么動氣,心平氣和地逕自烤著獵來的野雞;倒是一旁的童紅袖見谷懷白鬧脾氣,心中不禁好笑,很快撕下烤得金黃酥脆的雞腿朝他走去。
「小師叔,你餓了吧?」引誘小狗似的,她拿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雞腿在鬧孩子脾氣的男人面前晃啊晃。
咕嚕!
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谷懷白是真的餓了,可是就這么接過來吃,不是顯得自己很沒骨氣嗎?
心中好猶豫,他偷偷朝火堆前的人瞄去,陷入天人交戰中,最后決定肚子餓可以等眾人都睡下后,他再爬起來偷吃,可是男人的面子絕不能不顧。
「我不要!」很有骨氣的哼了一聲,娃娃臉朝一旁撇去。
眼不見為凈,只要不看到那令人忍不住流下口水的金黃雞腿,他一定可以把持得住的,可是……可惡!味道好香!嗚……
是「不要」,不是「不餓」!
實在太過了解他了,童紅袖強忍住笑,壓低嗓門,以著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悄聲哄道:「小師叔,我們到溪邊去吃,這樣別人就瞧不見了,好不?」
她知道附近有條小溪,溪邊青草如茵,很舒適宜人的。
嗚……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全天下就她對他最好、最貼心了。
感動萬分地瞅著她,谷懷白眼泛淚光,忙不迭猛點頭。
險些笑出來,童紅袖親昵地牽起他大掌,很快朝小溪方向走去。
火堆前,荊天見他們師侄倆沒打聲招呼不知要上哪兒,心下驀地一驚,下意識就要起身追上前去,哪知一道閑閑涼涼的嗓音卻飄了過來——
「小師弟若真要逃,你也不可能一輩子盯著他,緊張什么?吃東西吧你!」媚眼斜睨,姬笑春嘲諷調侃。
聞言,荊天身形一頓,心知她說得沒錯,當下不由得苦笑了下,重新落坐回火堆前,只是一雙厲眸總不由自主的往兩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瞧他臉上明顯的心神不寧,姬笑春心下暗笑不已,伸手撕下另一只雞腿,很樂的逕自啃了起來。
嘿嘿嘿……正所謂一物克一物,看來荊大盟主的弱點就是小師弟了。這下可好,看她怎么利用師門身分興風作浪,專踩荊大盟主的痛腳。
哼哼,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可是老娘報仇,永不嫌慢。
。
「嗚嗚嗚……好好吃……」小溪邊,谷懷白狼吞虎咽的啃著雞腿,感動得淚流滿面。
嗚……這雞果然烤得香嫩肥美,好吃得不得了,幸好紅袖貼心,把他帶來這兒偷吃,否則他此刻還為了面子在餓肚子呢!
明明就餓了,偏偏方才還鬧別扭說不吃,真是的!
見他吃得又兇又急,童紅袖好氣又好笑,連忙喊道:「小師叔,你吃慢些,沒
人和你搶!
吃得這么急,也不怕噎著嗎?
「放心!放心!」明白她未臻之意,谷懷白又大大的啃了一口雞腿后,這才一臉驕傲道:「小師叔這輩子吃東西從來沒被噎過。」
瞧他得意的呢!這有什么好驕傲的?
斜睨橫眼,童紅袖緩聲又問:「小師叔,究竟荊盟主要你繼承什么?」
先前,她提出此疑惑時,甥舅倆一個是突然住了嘴,一個則是別開了臉,皆沒有給予答案,如今剛好與小師叔兩人獨處,趁機會問個明白。
「還能繼承什么?不就是荊家的產業和香火!」心滿意足地啃著雞腿,谷懷白心不在焉的隨口給了答覆。
「為何荊家要你承襲香火?荊盟主自己不行嗎?」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童紅袖驚訝的瞠大了眼。
「呃……呵呵呵……」赫然發現自己不小心泄漏了某大盟主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密,谷懷白不由得干笑數聲,試圖裝傻混過去。
「小師叔,裝傻是沒用的!」看穿他的意圖,童紅袖雙臂抱胸,瞇起杏眸危險的警告,不給他打混過去。
哼!要給荊家傳承香火,那可是關系到小師叔「娶親生子」這檔子事,她自然得「嚴重關切」一下。
聽出她嗓音中莫名的怒氣與危險,谷懷白脖子驀地一縮,知道若不說與她明白,恐怕她又要哭著控訴自己把她當外人,當下只好摸摸鼻子招了——
「我曾聽我那老不修的爹提過,我娘唯一的弟弟——也就是荊大盟主孩童時期曾染上怪病,險些失去一條小命,后來雖然治愈了,但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失去生育能力?
莫非……
瞠目結舌,童紅袖震驚得脫口驚呼,「你是說荊盟主無法人道?」若這是真的,那就難怪他堅持要小師叔回去傳承荊家香火了。
「噗——」滿口的雞肉全噴了出來,谷懷白一臉滑稽地瞪著她,嘴角微微抽搐著,老半天說不出話。
「干、干嘛?」被瞪得心慌,她嬌嗔惱問,不懂自己哪兒說錯了。
「我說紅袖,小師叔不記得教過你可以把男人行不行這種話掛在嘴上說!鼓ㄖ,谷懷白滿頭大汗的,第一次意識到心中的小女娃長大了,而且大到已經明白「男人行不行」這種事了。
嗚……為何突然有種寂寞的感覺?
他不要他的小紅袖長大啦!
「人家……人家又沒有在別人面前說……」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羞人話兒,童紅袖一張臉驀地漲得通紅。
「若你在別人面前說,小師叔我可要哭了!箍鋸埖啬ㄖ~頭熱汗,他搖頭晃腦道。
「小師叔!」羞窘跺腳抗議,童紅袖如今一張臉漲得比猴兒屁股還紅。
「好好好,不逗你!」趁她即將老羞成怒前,谷懷白連忙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狀,隨即失聲笑道:「誰跟你說荊大盟主不能人道了?」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張口欲辯。
「我說什么?」白眼,拿著雞腿理直氣壯朝她指去。「你這丫頭聽清楚了,男人無法生育與不能人道是不一樣的,明白沒?」
失去生育能力只是無法延傳子嗣,不能人道可是連男性雄風都振不起來。
「哦!」熱紅著臉應了聲,雖然不是很明白這兩者間有何不同,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話題最好還是別再討論下去了,當下識相的決定轉移話題,扭著手指擔心的詢問:「那小師叔你真要隨荊盟主回去,娶親生個胖娃娃,傳延荊家香火嗎?」
討厭!小師叔是她的,不可以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啦!
「一、點、都、不、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給予否定的答案,谷懷白氣急敗壞的咒罵,「都是四師姊的錯,竟把荊大盟主給帶來谷里,擾亂我們悠哉愜意的生活。」
可惡!為了不讓荊大盟主賴在谷里不走,他只能應付地先答應回荊家莊,不過……哼哼!
想到什么似的,他驀地壓低嗓音悄聲商量!讣t袖,趁四下無人,我們逃吧!」
「逃?」愣了一下,童紅袖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握緊拳頭,谷懷白振奮道:「逃得遠遠的,重新尋個風光明媚的地方,過我們的愜意日子。」
「不、不回谷里了嗎?」結巴詢問。
「對!不回去了!剐箲嵥频膼汉莺菘辛丝陔u腿,谷懷白恨聲叫道:「荊大盟主已經知道我們的老巢在哪兒,回谷的話,到頭來免不了還是要被逮到,干脆另起爐灶算了。」
這樣一來,就沒人可以找到他們了,嘿嘿!
「可是……」她有些猶豫。
可是?
總算察覺到她的遲疑,谷懷白奇怪問道:「可是什么?」
「可是……」嗓音微頓,童紅袖輕咬唇瓣,怔忡茫然地輕喃道:「若爹回來,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住在谷里,她總還有些希冀,哪天爹爹會突然回來找她的。
原來她始終還是記掛著失去音訊的二師兄哪……
眸光漾柔,谷懷白滿心疼惜地瞅凝著她低垂的螓首,健臂一張,猛然將她擁入懷中不舍安慰,柔聲微笑道:「好!我們不另起爐灶,就等著你爹回來!
「可是你不是不想回荊家莊……」小聲囁嚅著。
朗聲一笑,谷懷白頗能看得開!高@回我們就當去荊家莊度個小假,住煩了再回谷里去,若大盟主又追來也不打緊,小師叔就搭間草屋讓他窩,看他高興窩多久就多久!
緊貼著他的胸膛,童紅袖感動笑了!感熓澹愦艺婧谩
「傻瓜!」眸底滿溢寵溺,谷懷白柔聲笑斥,「小師叔不待你好,要待誰好?」
聞言,她眼眸一紅,心情激蕩的將自己緊緊埋在他懷里,老半天無法抬起臉來。
「傻瓜!你這丫頭哭什么?別哭!別哭了……」大掌輕拍纖背,低柔安撫聲蕩漾在微風輕拂的傍晚霞色中,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