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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可治 第9章
作者:心乙
   
  水餃終究沒包成,因為王秀嫻來了。

  她帶來一桌子的補品,好象繼仲甫是個正在坐月子的產婦。

  林凌明白自己和繼仲甫有說有笑的時光已經結束,她又變回繼檢察官的內務整理者。

  “我去把雞湯熱一熱。”說完,林凌便端起王秀嫻帶來的雞湯往廚房走去。

  只是突然想到菜那么多,不知要不要另外煮米飯,所以,她才返回客廳想說問問繼仲甫。

  王秀嫻抬眼冷冷睞她一眼,馬上挨到繼仲甫身旁,一臉熱切的和他聊起石油漲價對國內通貨膨脹的影響。

  王秀嫻那驕傲做作的態(tài)度讓林凌很不以為然,所以她故意在他們兩人面前以那種會讓人發(fā)狂的緩慢速度在那邊走過來走過去。

  是的,那樣的動作很夸張。

  而且那樣的動作也很難不讓人注意。

  更重要的是,她滑稽的表情讓繼仲甫笑了出來。

  “你干嘛?”他這一問,她竟得意的忍不住在心里狂喊著——哇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要氣死你。

  “對不起,打岔一下。這菜那么多,中午你要另外吃白飯嗎?”林凌對著繼仲甫問。

  “不用了,就這些菜隨便吃吃就好!彼f。

  “好,收到,我會幫你把這些菜‘隨便’熱一熱,兩位,繼續(xù)”說完,她走回廚房,不知怎地,竟有些氣呼呼的。

  一樣是女人,自己在廚房忙得團團轉,王秀嫻卻穿得美美的,在繼仲甫面前撩著及肩秀發(fā)裝嫵媚。

  明明只是熱菜,根本不必用刀,她偏偏拿起菜刀,拿了幾顆蒜頭,在砧板上一陣劈哩啪啦。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火氣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可是有些事就是這樣,大腦被情緒綁架,搞得她象個白癡一樣。

  熱完人參雞湯,鼎泰豐小籠包,魚翅羹,再溫熱一盅冰糖雪蛤,她的工作便完成了。

  她走回客廳宣布:“繼先生,菜都熱好了。”

  她過分禮貌的語氣讓繼仲甫揚起一邊的眉毛,轉頭瞅著她。

  “熱好了,那我們就先吃飯吧!彼@話原本應該對著帶來午餐的王秀嫻說,可他卻看著林凌。

  不曉得她是哪根筋不對,嗯,看來就是不大一樣。

  王秀嫻拉著繼仲甫走到廚房餐桌前。

  繼仲甫對站在走道上的林凌比著吃飯的手勢。

  原本一句“你們吃吧,我要先回去了”就要出口,但瞥到王秀嫻對她那不屑的眼神,又硬生生把這話給吞回去。

  王秀嫻那眼神的意思很清楚:你這女人礙眼又不識相,要不是怕給仲甫壞印象,早叫你這家伙滾蛋了。

  她要是不把敵意擺得那么明顯,林凌的自卑感自會讓她很識趣的回家去,可王秀嫻偏要拿著紅布條對她示威,那就象激怒一條牛一樣,很……不智。

  見王秀嫻自顧自幫繼仲甫拿了碗筷,添了雞湯,坐在他身旁。她偏不讓王秀嫻稱心如意。

  她轉身拿了碗筷,坐在繼仲甫對面,對他眨眨眼睛!昂莛I了,可以吃了嗎?”

  繼仲甫瞪著她,笑得很無奈!俺园!

  他望著林凌的神情讓王秀嫻嫉妒。

  三人安靜的吃著飯。

  繼仲甫意識到對客人的冷落,轉頭問王秀嫻:“下午有什么計劃沒有?”

  王秀嫻對他一笑,“好久沒和仲甫哥打網球了,不過,如果你沒空的話,沒有關系,我可以一個人去逛街!

  聞言,繼仲甫笑了起來!拔乙欢ㄊ莻很差勁的主人,每次你來都讓你去逛街!彼蛄至!澳銜蚓W球吧?”

  林凌望向王秀嫻,她冷冽的眸子閃著寒光。

  “會,我最愛打網球了!彼室庹f得很高亢,存心氣死斜對面的假面美女。

  “好,那我去打電話找卜亮,我們一起去打網球!崩^仲甫說。

 。   。        。

  球場上,他們決定以戶籍地分組,繼仲甫和王秀嫻一組,卜亮和林凌一組。

  晚秋的午后,陽光不強,溫和的日光照在繼仲甫和王秀嫻身上,讓卜亮不禁贊嘆——“厚,穿起運動服的檢座看來真是親和多了,而王小姐美艷,他們兩個看起來實在登對!

  一句話說得——繼仲甫面無表情,他得原諒這家伙的無知。

  王秀嫻甜笑,一臉幸福,她由衷喜歡這位卜組長。

  林凌緊抿雙唇,一臉便秘,警察一向很討人厭,尤其是刑事組長。

  開球后不到十分鐘,卜亮納悶,啊不是說男女雙打?怎他都接不到球?

  繼仲甫不解,這邊秀嫻搶著打,那邊林凌搶著接,那他和卜亮還打不打?

  兩個男人沒事做,只好默默退下場,冷眼瞧著兩個女人的單打賽。

  “吼,王小姐不只身材好,球技更好,你瞧,打得我們社區(qū)里的小辣椒滿場亂飛,”卜亮邊看邊實況轉播。

  “嘿,小辣椒這球發(fā)得犀利!

  “怪怪,檢座,你有沒有發(fā)現這兩個女人間……有股火藥味?”

  仿佛回應卜亮的話似的,林凌一個反拍,把球狠狠的打到王秀嫻額頭上,痛得她往后退了幾步,然后蹲了下來。

  場邊的繼仲甫和卜亮跑過去察看。

  “怎么了?要不要緊?”繼仲甫蹲下來望著王秀嫻。

  “……好痛!彼尊鉂嵉念~頭腫了個紅色的包,秀眼含淚,看來異?蓱z。

  繼仲甫扶著她!拔覀兓厝グ伞!

  四人回到繼仲甫家,卜亮聲稱有事很快告辭,王秀嫻紅著眼睛靠著繼仲甫坐在沙發(fā)上。

  林凌看著王秀嫻裝模作樣的樣子,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走了。”

  不想看到他們卿卿我我的樣子。

  “站!你不覺得你起碼該跟秀嫻道個歉?”繼仲甫以異常嚴肅的口吻道。

  道歉?她該道什么歉?在球場上王秀嫻可也肅殺得很,不斷用吊高球整她,難道就因為她沒被整倒,網底抽球反擊,是王秀嫻失誤被球吻,她反而得道歉?

  她冷哼!拔覀兌贾狼驔]長眼睛,就算同樣的情形發(fā)生在我身上,我也不會要她道歉,只會反省自己技術欠佳。而且,你應該看得出來,她的球技在我之上,是她自己防守失誤,怪不得別人!

  意思就是本姑娘絕不道歉,也不再發(fā)表意見。

  她漠然轉身,自認倒霉回家算了。

  “你還不能走!崩^仲甫以一種冷冷的聲音說。

  “秀嫻的傷需要敷藥!彼f得簡短扼要。

  “她需要敷藥關我什么事?!”她咆哮。

  “因為眼前你是唯一的護理人員。”他仍然冷靜。

  她當然可以把他的話當作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大笑著轉身走出去。可她畢竟是護士,曾宣誓過:“病人的健康為我的首要顧念。”

  當她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那一剎那,真希望自己不曾是個護士。她不情不愿的做了一個簡易的冰敷袋。

  她把冰敷袋交到王秀嫻手上,看著她的腫包交代著:“冰三十分鐘,休息十五分鐘后再冰三十分鐘,以此類推。等腫包消了,冰敷間隔可以拉長,四十八小時內自行找時間冰敷!

  接著,她拿出自己隨身帶的藥膏,對她說:“消腫后再擦這罐藥膏!

  王秀嫻把冰敷袋放在左額上,很不屑的對她露出一絲冷笑。那倨傲的態(tài)度,冷不防地讓林凌感到很受傷。

  她不說一句話,黯然走出繼仲甫的家,看著漆黑的天空,不曉得為什么忽然覺得很沮喪。

  真不曉得她是招誰惹誰了,那個王秀嫻憑什么給她臉色看?!

  還有,那個繼仲甫也很過分!

  竟在王秀面前使喚她,象是她是他的傭人似的。他眼睛瞎了不成?!看不出球場上王秀嫻是怎樣修理她的?

  不過就是頭上腫一個包,有什么了不起!

  竟叫她跟那個女人道歉,還叫她幫她敷藥!難道因為她窮,她的自尊心就可以隨意踐踏?!

  他們憑什么這樣欺負她!

  她再也不要見他了!錢沒撈到多少,卻撈到一整個無法計量的傷心。

  她邊走邊擦臉頰上的淚水,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

  在淚眼模糊中,她走到家門口,伸出手在口袋里翻找鑰匙,卻遍尋不著。

  她用力踢著鐵門,真見鬼了!倒霉到連自家大門都欺負她。

  她坐在鐵門前,那種孤伶伶的感覺象海浪再度淹沒了她,這種時刻,她一向無計可施。

  因為從來沒人在意她,也沒人懂她心里的痛,她只能閉著眼睛任憑淚水在臉頰上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明明很痛苦,可偏偏就是死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辛苦活在世上有什么意義,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好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自己曾經差點把林凌的命搞丟,所以當他看見她獨自離去的背景時,忍不住牽掛了起來。

  他叫了披薩當晚餐,在餐桌上瞥見林凌的鑰匙時,他等著她打電話來詢問,卻始終沒等到,所以他徒步走到她家去。

  月色下,她獨自坐在門前哭得傷心。

  他遠遠站著,怕驚擾了她。

  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感受,明明哭的是她,他的心卻糾成一團,隱約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疼。

  究竟是什么事讓她這般難過?他們整天都在一起,他怎么不知道?他忍不住細細回想——他看出秀嫻和她之間似乎有種敵對的氣氛,在他叫她向秀嫻道歉時,她的眼里有絲怨懟。

  可他自認沒有做錯什么,秀嫻的傷無論如何都是她造成的,原就該負起道義責任,也許他的口氣是嚴厲了些。她會是為了這事在難過嗎?

  如果真的是,那她未免也太傻了。

  原來想走近她,但想到她可能正在氣他,如果他此刻出現,豈不是讓她更傷心?

  也許她哭得太專心了,因而沒有察覺到繼仲甫偷偷把鑰匙放在她身邊,當然也不會知道繼仲甫象個大傻瓜似的躲在一旁默默陪著她。

  等她終于張開眼睛,無意間發(fā)現身旁的鑰匙,倉皇胡亂的抹著臉上的淚水四處張望著。

  還好,沒看見繼仲甫。

  那……這鑰匙?

  應該是她翻找鑰匙時掉到地上的吧,她想。

  她拿了鑰匙開門進屋去。

  雖然她沒有肩膀可以靠,抱著枕頭總成吧。

  她站在床前,張開手臂,往前仆倒。

  *    。    。

  而站在門口這邊的繼仲甫,見林凌進屋子,總算稍稍放了心,正轉身要回去,卻意外看見王秀嫻。

  她站在路口,眼眶含著淚水,無言的望著他。

  他驚訝。

  “發(fā)生什么事了?是傷口發(fā)疼嗎?”

  她深深望著他,“告訴我,我哪里比不上那個小護士?我等了你四年,四年來你從沒把我放在心上,她到底有哪里比得上我?你說!”

  從沒見過秀嫻這么生氣的樣子,繼仲甫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好據實以告。

  “你要我說什么?你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獨立個體,無從比較起。”

  “為什么你總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卻獨獨把心給了那個又矮又瘦、個性又粗野的林凌?”

  她不甘心!一萬個不甘心!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他幾時把心給了林凌?

  王秀嫻脫掉高跟鞋往他身上扔,對他大吼:“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渾蛋!”

  說完,她赤著腳沖回繼仲甫家門口,坐上自己的車,打算連夜回臺北。

  繼仲甫拎著她的鞋,走回來時,正好見到她的車子消失在路口。

  他吁了口氣,算是開了眼界,原來秀嫻并不總是象外表那樣溫柔。

  他躺在床上,轉頭看著林凌房間緊閉的窗。

  不知她睡了沒?哭那么久,應該很累了吧。

  睡一覺,明天她應該就好了吧。

  事實證明,繼仲甫的想法太過樂觀。

  他一早醒來便仔細聆聽門鈴的聲音,一直躺到腰酸背痛不得不起來為止,依舊沒有他期待的門鈴聲響起。

  他抱著些微希望走出院子。信箱空空如也,當然也沒有掛著早餐。

  也許,她睡晚了。

  所以他又樂觀的等著下一餐,等到下午一點多,等得饑腸轆轆,門口仍沒有半個人影。

  他把昨天吃剩下的東西拿來微波一下,草草打發(fā)一餐,然后帶著信心,等著下一餐。等到該吃消夜的時間,他終于告訴自己——她不會來了。

  周一,他告訴自己,等她氣頭過了,就會自己出現。

  周二,他告訴自己,這女人的脾氣也太大了,都三天了,氣竟然還沒消。

  周三,他突然好想吃她作的早餐,失望之余,整天上班都在神游狀態(tài),甚至離譜到在卜亮送來的文件簽名欄上簽上斗大的林凌兩字。

  卜亮強拉著無精打采的繼仲甫一道吃午餐!澳悴粚培浮!

  繼仲甫瞪他一眼,懶得理他。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們社區(qū)小辣椒林凌啦?”卜亮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你是不是吃飽撐著了?”他有些惱怒的反問。

  “這你就不懂了。我純粹是想為長官分憂解勞,在辦案和法學素養(yǎng)方面,檢座你可能很厲害,可是在感情這方面,我就是專家了,如果你有以下癥狀,你就是被林凌,電到了。”

  滿嘴胡說八道,繼仲甫狠狠白他一眼。

  卜亮無所謂,繼續(xù)說著——“第一,看不到她,很想念。第二,常在恍神狀態(tài)中,仔細想起來恍神都是因為剛好想到某事,那個某事里面都剛剛好有她。第三,很想為她做點什么事,但又心情忐忑,怕她拒絕或不高興!

  卜亮看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喔,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那些癥狀你是以上皆是,那就勇敢去追吧,還猶豫什么咧!

  “謝謝你的精辟分析,但我不需要!崩^仲甫起身,飯也不吃,生氣似的走了。

  卜亮看著他的背影,笑著說給自己聽:“唉,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倒想看看,繼大檢察官要怎么過這一關,鐵定精彩可期!

 。    。    。

  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為情所困,繼仲甫更加賣力工作。

  為了避免回家時一個人胡思亂想,他每晚都加班到十一點多,累了就睡,半個月來,工作績效卓著,人卻莫名其妙的瘦了。

  這天,他下班,見林凌上班的診所燈光還亮著,想起自己還積欠林凌薪資,于是把車停好,走進診所。

  陳巧走出來正要關門,一見是他,笑了出來,“厚,腳真長,我們正要關門吃消夜,你就來了。來來來,一道來!

  陳巧一路把他拉進診所后面的餐廳,吱吱喳喳說著:“今天是林凌生日,她弄了這么一堆菜來,你看看多豐盛,可她自己吃沒兩口就走了,院長叫我們把這些菜熱一熱當消夜,你來了剛好幫忙吃!

  原來她今天生日啊,煮這么多菜,是希望有人陪她吃吧,繼仲甫想。

  院里的人全部加起來不超過五人,林凌回去了,院長不吃消夜,只剩下打掃的阿桑,陳巧和另一名護士。

  她們邊聊邊吃,吃了八樣菜中的七樣,獨留下一大盤水餃沒人動。

  “奇怪了,林凌包的水餃一向很好吃,可是今天這水餃怎么就沒那么好吃?”護士說。

  “好象太咸了。”煮飯阿桑補一句。

  “我知道了,林凌一定心情不好,她只要心情不好,菜就燒得超難吃。”陳巧作了總結。

  三個女人聊完,往那盤大家一致同意的難吃水餃望去。

  竟、竟然……空了!

  真的,盤子都空了。

  這里沒有別人,那盤水餃,當然是坐在那盤水餃前面的繼先生一個人干光了。

  大伙兒不約而同、肅然起敬的望著繼仲甫。

  只見他若無其事的起身,把林凌的薪資袋交給陳巧。

  “麻煩你把這個交給林凌,謝謝!彼f。

  陳巧怔怔望著他走出診所的背影,喃喃自語——“他是不是真有這么餓啊?那一大盤水餃豈只是太咸,根本有些半生不熟,可他竟然全吞進去了。”

  敬佩之余,免不了還帶著一種恐怖——還好吃的是他。

 。    。    。

  趁著夜色獨自開車回家的繼仲甫倒是沒有多餓,他只是不想,不想有人的盛情被眾人忽視。

  他自認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他卻常常想起林凌獨自在家門前哭泣的身影。對她不吭一聲就擅離職守,對他的三餐不聞不問,他原該很不以為然的,可他發(fā)現自己竟沒有辦法怪她。

  他相信她有她的難處,模模糊糊中覺得應與自己有關,每次想提起精神弄清楚,整個思緒卻又忽地變成一團漿糊。

  不管多難辦的案子或多狡猾的嫌犯,他都能想辦法破案,可女人就不一樣了,不知她們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曾有好幾個失眠的夜晚,他望著她的窗,模擬著林凌的想法,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可是她的內心世界實在太過撲朔迷離。

  沒辦法,他真的沒辦法弄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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