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牧浣青見到自家女兒被符彥麟抱在懷里時,她的眼睛都瞪凸了。
這是怎么回事?豆豆為何會在那男人懷里,而且還依偎得那么親密?
平常她教導豆豆不可以隨便接近陌生人,她的豆豆也從不給陌生人抱的,怎么現在居然投到那男人懷里去了?
牧浣青的心口緊縮了下,她臉色蒼白,唇抿得死緊,拳頭也悄悄緊握,一滴冷汗自她額角緩緩流下。今日一發現豆豆不見,她猜想豆豆肯定又偷跑去蘆葦叢玩耍了,便趕緊出來找,卻找不著,又立即派了人到處去尋。
好不容易找著了,卻是落在符彥麟手中,令她又驚又慌。
冷靜,她必須冷靜。照理說,符彥麟應該不知道豆豆是他女兒才對,她還是先暗地跟著再伺機而動。
何關摸著下巴,饒有興味地打量牧浣青。這女人的反應實在太不一樣了,四年不見的丈夫突然出現在眼前,雖未與女兒相認,但是這血濃于水的親情,讓丈夫一見女兒便心生喜愛,不管如何,正常的女人都該覺得欣慰才對,因為說不定這是她挽回丈夫的機會,可她怎么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牧浣青一路緊跟他們父女。在沒弄清楚前,她不敢輕舉妄動,就怕弄巧成拙。
豆豆此刻卻很開心的吃著軟糕,這是爹爹給她的。妖簪叔叔果然沒騙她,爹爹長得又高又大,還跟娘一樣的疼愛她,她說肚子餓,爹爹就給她這個好吃的軟糕。
符彥麟騎著馬,將豆豆放在身前,發現小女娃坐在馬上一點都不怕,還放松的把背靠在他的身上,兩手抓著軟糕,吃得正香。
這軟糕是他從元繼那兒要來的,元繼的媳婦手藝不錯,做的糕很美味,臨時給女娃兒充饑不是問題。
莊康等三人騎馬跟著大人,俱是好奇地看著大人帶著小女娃。這女娃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大人竟然因為小女娃說肚子餓,便決定帶女娃兒去附近的鎮上市集找吃的。
他們從沒見過他家大人對哪個娃兒這么好。不過這娃兒也的確可愛,一看便知將來必是個美人。
“喂,你們覺不覺得,那娃兒其實長得跟咱們家大人有些像哩!”元繼道。
蒙懷點頭!拔业谝谎劭吹揭策@么覺得!
莊康卻是愕然。“有嗎?”
“怎么沒有?你瞧,那兩人在一起,活像是父女!
“我倒是意外,大人竟會對一個女娃這么在意。咱們這趟是出來剿匪,并把官馬找回來,大人竟會為了一個女娃而親自照顧她?”
他們家大人一向公私分明,從不會為私人之事耽擱公務,他大可把女娃交給可靠的人家,派一、兩人去找女娃的父母,將之交回便可,卻沒有這么做。
莊康搖搖頭!澳銈兌寂e了,大人之所以對那女娃好,不過是想到若是當初順利生下孩子,此刻也差不多這么大了!
莊康的話讓元繼和蒙懷皆是一驚,趕忙往他身上打了下。
“你這個愣頭青!這種話能說出來嗎?”
“你嫌命不夠長啊?專挑大人傷心的事說!
他們這些屬下無人敢在大人面前提生子之事。眾人都知道,大人的那位林姨娘一直生不出孩子,這四年間已經流掉六個孩子了,而大人的正頭妻子又被趕到莊子上。
說來他們家大人著實可憐,被皇上賜婚,娶了個不待見的夫人,偏偏心上人卻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人,皇上知道了,又多賜了兩個美人給大人,希望他們家大人能夠早日開枝散葉。其他朝臣也都跟著把自家女兒往大人的后院送,但那些姨娘在后院一個個都不安生,整日變著法子爭寵,惹得他家大人心煩,這便自請帶兵出來剿匪查案。
莊康這個愣頭青被提醒,便不再說下去,元繼和蒙懷兩人本以為他學乖了,豈料這家伙這壺不提,便提那壺,突然想起什么,擊掌說道:“對了,夫人住的莊子似乎就在這附近哩!”
“噓!”元繼和蒙懷兩人一驚,心驚膽跳的看著前頭他們家大人,大人似乎正在凝聽女娃兒說話,因此沒聽到,這才松了口氣,卻一股怒氣上涌,一人打莊康的頭,另一人則用腳踢他,恨鐵不成鋼的低罵——
“小想死的就閉嘴!”
不過符彥麟六識靈敏,不但聽到了,還聽得一字不漏。他低頭望著豆豆,心想說得亦是,若是當初孩子生下來,大約也像豆豆這般大了,想到此,他眼神黯了黯,又想到后院那些女人,他便一陣心煩。
這時豆豆抬起小臉,對他笑了出來,這無憂無慮的笑容如此天真無邪,似有魔力似的,竟奇異地消弭了他心中的煩躁,不知不覺也跟著揚起嘴角,眼神溢出柔光。
符彥麟也很訝異自己一見豆豆竟是這般喜愛,興起了帶著娃兒到處走走的念頭,也罷,查案不急于一時,在找到豆豆家人之前,就這么帶著她吧!
他們來到鎮上的市集,這個市集不像京城那般有店面,而是搭了棚子,每年這個時節,來自東南西北各地方的商人和小販便會聚集在此販售牲畜、生活器具,或是各地方的特產物品。
當然,既有牲畜,便也會有馬市交易。
市集上人來人往,叫賣聲和牲畜的叫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豆豆看得目不轉睛,一雙眼睛東張西望,陽光將她的小臉曬得紅撲撲又粉嫩。她畢竟還小,好奇心重,見到這么多好玩的東西,難免會興奮,便不停地轉動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她在馬背上動來動去,一下子站起來,一下子彎腰,甚至還想爬高一點,好看得更清楚些,卻把莊康三人看得心驚膽跳,不停冒汗。
遇到這樣動來動去的孩子,本以為他們家大人會不耐煩,卻沒想到他們家大人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十分有耐心。
當豆豆站起來時,大人的手掌很自然地放在小家伙的腰上,扶她站穩;當她伸長脖子往外瞧時,大人便用手臂圈住她,好讓她可以倒向一邊卻不會掉下去。
她甚至踩在大人的腿上,想爬上大人的肩膀往后瞧,而大人也由著她爬,還能騰出一只手拎著她。
從頭到尾大人都面不改色,淡定如常,并且耐性十足,好似他們天生就是這般相處的,不知道的人還真當他們是父女呢!
這三人看得瞠目結舌。若不是知道他們家大人的品性,幾乎都要懷疑這女娃兒是他們家大人在外頭偷生的。
“喂,站!你——”說了一半的話驀地被搗住,眨眼間,人已被拖進人群里。
符彥麟回過頭,卻沒看見任何人叫住他,迎目所及,盡是忙著做買賣和采購殺價的百姓。
符彥麟心想,適才那一聲大概不是叫他的,便又抱著豆豆繼續騎馬漫步。
牧浣青暗呼好險,適才幸虧她反應夠快,及時攔下浩五,搗住他的嘴,才沒讓符彥麟發現。
浩五是浩七的兄弟,排行老五。
“傳我命令,去告訴大家說孩子找到了,騎馬載著豆豆的那個人是朝廷的人,先不要打草驚蛇,讓大伙兒立刻過來會合,沒我的命令,先不準輕舉妄動,記住沒?”
浩五的嘴還被大小姐搗住,無法開口,只得趕忙點頭。
牧浣青見他點頭,便放開手!翱烊!”
“小的遵命!”浩五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向來清楚大小姐是心中有主見的人,不敢多耽擱,立即去知會其他人。
人多擁擠,符彥麟不愿意豆豆擠在人群中,因此豆豆若是多看了什么一眼,他便問:“想要嗎?”
豆豆一點頭,他便朝莊康他們三人命令!叭ベI來!
就這樣,市集還逛不到一半,豆豆已經吃了一個荷葉餅、兩個糯米丸子、一碗紅豆羹,還有一支糖葫蘆,好玩的小玩意兒更是裝了一大袋。
豆豆開心地吃著糖葫蘆。平日娘親都不給她吃這么多,說會蛀牙,可爹爹全部都答應?她喜歡爹爹,爹爹最好了!
豆豆一邊舔著糖葫蘆,一邊用小手指著天上!昂!
符彥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只大而美麗的彩蝶,他低頭問小豆豆。
“喜歡?”
豆豆當然點頭。她喜歡妖簪叔叔,因為妖簪叔叔每天都會帶著她飛來飛去。
符彥麟轉頭對手下命令!叭⒛侵缓恚畹!
蝴蝶有那么一瞬間頓住,在莊康施展輕功撲來之際,蝴蝶咒罵一句。
“臥操!”
何關化成的蝶飛快閃躲,逃之夭夭,心想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本公子為你把叫把屎把尿、送吃送水,你不思感恩,居然讓你老子來抓我玩,本公子可不是玩具。
抓蝶本是最容易不過的事,蝴蝶飛得再快,也不可能快過身懷輕功之人,能跟著總兵大人的手下自是武功上等。偏偏不管莊康怎么抓,就是抓不到那只蝴蝶,惹得總兵大人臉色越來越冷,瞪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嚴厲。
元繼和蒙懷看了都忍不住搖頭嘆息。這個莊康真不知怎么搞的,居然連一只蝴蝶也搞不定?
莊康抓得滿頭大汗,最后也氣急了,對他們兩人放話!坝斜臼履銈儊碜!”
“行,我來!”元繼從馬背上一躍,也加入撲蝶行動,結果當然是跟莊康一樣的下場,這蝴蝶看似近在眼前,抓的時候又遠在天邊,有夠邪門。
這下子連元繼都笑不出來了,跟著莊康一起汗顏。蒙懷這時也看出不對勁,臉上的笑容都收起來,當莊康和元繼兩人朝他盯來時,他立即一本正經地說:“我得負責看著侯爺的包袱,免得被人偷去了!
你這人還有沒有臉皮?這么蹩腳的推脫之詞也好意思說出口!
不管兩人如何瞪他,蒙懷就是不肯出手。不出手就不會丟臉,反正被瞪也不會少一塊肉,但是連只蝴蝶都抓不到,一旦傳出去會很丟臉。
蒙懷忽而瞄到一旁的小販,靈機一動,立即跳下馬,跑到一旁捏面人的攤子買了一支蝴蝶捏面回來,討好地遞給小女娃。
“蝴蝶在這兒呢,給!
豆豆看見捏面蝴蝶,立即開心地接過來。
“喜歡嗎?”蒙懷嘻笑地問。
“喜歡!倍苟管浥吹幕卮,格格笑得好開心。
符彥麟見豆豆開心,那臉色就好看了不少,嘴角也勾起來。蒙懷對莊康和元繼笑得好不得意,引得兩人忍不住翻白眼。
豆豆在這頭開心,早把她娘忘了,一逕兒黏著爹爹。
“哎呀,豆豆呀,嬸子總算是找到你了!”這時一名婦人上前,對符彥麟急忙道:“這位公子,這是我家娃兒,請您還給我吧!”
符彥麟拉住了馬,打量突然上前攔路的婦人。她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穿的是百姓的粗布麻裙,頭上則用棉布包著發髻,看起來就是平常的人家。
“這是你家娃兒?”
“是呀公子,我家豆豆跑不見了,家人正急著找呢,還請您把孩子還給我!
符彥麟低頭問豆豆!八娴氖悄愕膵鹱樱俊
豆豆認得婦人,正要點頭,這時何關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快說不認識。如果你跟嬸子回家,你爹爹就要走了,你再也見不到你爹爹了!
豆豆聽了,趕忙搖頭。她不要爹爹走,她想要爹爹抱,想到這里,她的人也往爹爹的懷里縮,這模樣活似很怕這名婦人。
符彥麟見豆豆搖頭,立刻沉下臉色,冷冷瞪著婦人。而婦人則是萬萬沒想到小小姐居然會不認她,也是僵住了。
“哼!哪來的婦人,竟敢誆騙說是娃兒的嬸子!”莊康大喝。
婦人連忙道:“我沒騙人,她真是我家娃兒。豆豆,我是劉嬸呀,快告訴他們呀,你娘正急著找你呢!”
豆豆聽到娘親在找她,便有些猶豫。
“不要去,你娘等會兒就來找你了!
豆豆聽了,又縮回爹爹懷里,對劉嬸搖搖頭,這可把劉嬸急死了,她還想試圖說服豆豆,符彥麟卻冷冷地發話了。
“想接回這孩子,便叫這孩子的娘親自來。”
婦人抬頭,對上這男人凌厲懾人的眼神,不由得輕顫了下。這些人此刻已不信任她,甚至已將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散發出威脅的氣勢,似是在警告她若是再羅嗦,便要對她不客氣。
劉嬸沒辦法,只好匆匆離去,一下子便沒入人群,回到大小姐那兒覆命。她是大小姐派來接豆豆的,卻沒想到豆豆居然不肯認她,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牧浣青聽了亦極為驚訝。她故意派劉嬸去接人,便是因為平日只有紀嬤嬤和劉嬸會輪流幫忙帶女兒,可紀嬤嬤是侯府出來的,會被認出來,所以她才派劉嬸去接孩子,卻沒想到豆豆居然不肯。
這不可能!
牧浣青沉著臉,握緊了拳頭。平日最乖巧的豆豆、不隨便接近陌生人的豆豆,怎么可能會舍下劉嬸而黏著符彥麟?這其中必有問題,難不成……豆豆是身不由己?
牧浣青瞪著高居馬上的符彥麟。既然他說了要女兒的娘親去接人,那么她便成全他,由她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