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是長樂郡王迎娶王妃的日子。
江州平城的長樂郡王府,大紅燈籠高高掛,不只掛滿了整座府院,連直直通往府院前的那條大街兩旁也高掛著象徵喜氣的紅燈籠。
一路敲鑼打鼓放鞭炮,長長的迎親隊伍彰顯著皇族氣派,可以說整個江州的人在這一天都很努力的擠到這條大街上來觀禮,畢竟這是江州的大事,長樂郡王府雖然一向低調,但土生土長的江州人都知曉,江州之所以有今日的富裕繁華,都是因為長樂王爺一家的到來。
有人爬到高臺上遠望,有人擠在人群的最前頭想看得更清楚些,有點身分地位的則早早在大街上的客棧二樓訂下了好位置,就為一睹這難得一見的郡王府盛事。
“那高高坐在馬背上穿著大紅喜服的男子還真俊呵。”有人忍不住說道。
一句話,像條引線,瞬間點燃了眾人心中蠢蠢欲動的話匣子——
“是啊,不僅身子高大挺拔,那相貌更是一等一的俊啊!”
“自然要如此,那可是郡王府的門面,就算郡王爺不能親自來迎娶,也得派個夠氣派的人來替自己娶!
“真是可惜了,連這樣一個大喜日子咱們都見不到郡王爺本人。”
“能怎么著?難不成你們要叫個瞎子坐在馬上坐一路?那能成嗎?就算不被馬甩出去,自個兒也得摔出去啊。”
“可憐這郡王爺。”
“這代娶之人你們知道是誰嗎?我就住在這大街上,怎么就從見過此人?這么俊的男人,見過一眼就忘不了,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或許是京城來的?或是遠親?畢竟是代迎親娶親,自然是得跟郡王爺有一定的關系才具分量!
“是這個理!
觀禮的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既是欣喜熱鬧,又覺得有些傷感。
而早找好客棧二樓位置觀禮的一些名門千金們,更是紛紛相詢起今日這位代為迎親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無一人知曉。
“真是羨慕啊,能讓這樣俊的公子哥親自迎娶進門!庇袀年輕的千金小姐發出了贊嘆。
一旁的女眷不由得笑開,“有什么好羨慕的?他只是代替郡王爺迎娶的人,看得到又吃不到,這坐在轎里的新娘子沒看到還好,要是見了這位,回洞房時再見到那郡王爺……可得多失望多難過啊。”
“是啊,那可是云泥之別……”
“姊姊們怎知是云泥之別?你們見過這長樂郡王嗎?”
“是沒見過,但聽說他除了瞎還瘸,府里婢女被他嚇死過幾個……”
“天啊,真的假的?”小女兒家驚呼出聲,拿帕掩嘴。
這些個絮絮叨叨,大驚小怪,長吁短嘆,來自四面八方,多多少少傳進了秦歡耳里,自然,也會傳進這位高高在上迎親的人及迎親的隊伍耳中,坐在馬上的高大身影始終面無表情,一貫清冷,隊伍中隨侍在側的幾個人卻是面露古怪,相視無語。
觀禮的人潮越接近郡王府越多,為加快速度及閃避推擠的人潮,這喜轎晃得厲害,晃得秦歡頭暈目眩,再加上轎里頭悶得很,她不由得干嘔幾聲都快吐出來。
“沒事吧?小姐?”抽了空,小舒趕緊走到轎子旁提聲問了句。
秦歡虛弱地說了一句,“我沒事,別擔心!
要不是有衙門士兵一路維持秩序,恐怕這新娘進門便要誤了吉時。
相對于府外的熱鬧喧天,進了郡王府后倒顯得一片死氣沉沉,安靜得讓坐在轎內的秦歡全身不自在起來,一連串拜堂儀式,她偶爾聽見人聲腳步聲還有司儀的聲音,就像個被擺弄的木偶,她連跟她拜堂的人是誰都不清楚。
長樂郡王是個瞎子,沒有人會期待在迎親隊伍中看見他,一切都有人代勞似乎是應該的,必須的,秦歡也沒有期待過那高高在上的長樂郡王會來親自迎娶她,親自跟她拜堂成親,她當然更不會期盼這門親事會為自己帶來幸福快樂。
只要相安無事,相敬如賓,吃得飽穿得暖,這男人不會把她綁在郡王府里哪都不給她去就行。
話說回來,古代的新婚之夜總是隔外漫長,尤其是這種皇帝賜婚的,新娘子通常等一整夜也等不到新郎回房,估計今日她的新婚之夜也是這般,所以她的等待是適可而止的,她又不傻,當然不會真的等到新郎回房才吃飯睡覺。
“小舒,我餓了!
小舒聞聲朝四周看了一會,見此刻四下無人,便偷偷塞了一小塊餅給她家主子,“小姐,吃點餅?”
秦歡把蓋頭掀起來,雙眼掃向了一旁的圓桌,“吃餅做什么?放著一桌子的菜不給本小姐吃?”
“小姐,你怎么自個兒掀蓋頭了?”小舒忙不迭要幫她把蓋頭蓋上。
秦歡卻不讓,直接把喜冠給摘下,“本小姐不只要掀蓋頭還要換衣服,再穿下去本小姐會悶死悶昏,天氣這么熱,我能穿著這身衣服撐到現在沒昏倒已經是個奇蹟。”
小舒見狀急得跳腳,“這怎么成呢?要是王爺見了——”
“王爺看不見!鼻貧g很快地開口打斷她,“就算我全身脫光了,把桌上的菜吃掉剩一半,他都不會發現的。”
小舒被這話一堵,突然不知該說什么,“可是……可是還有其他人啊,如果其他人看見了跑去跟王爺或是太妃告狀,那怎么辦?”
“你去門口守著便成,本小姐現在可是郡王妃,沒本王妃的允許誰敢進來?”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太對。
秦歡瞇了瞇眼,“我說丫頭,你是想餓死本王妃?還是悶昏本王妃?”
“當然不是!
“那就守門去,等我吃飽了換好衣服了再小睡一會,要是王爺還是沒回來,你也不必來叫醒我了,嗯?我今兒真是累壞了,誰都不許吵我!
“可……”
“再可是,明兒本小姐就換一個更機靈的丫頭來侍候,你就去掃院子吧!
聞言,小舒連忙閉上了嘴,“是,小姐……不,是王妃,奴婢這就去門外守著,不會讓任何人進來!
說著,小小的身子便要往外走。
“等等。”
小舒眼光乍亮的轉過身來,“小……王妃改變主意了?”
“并沒有!鼻貧g努努嘴,指著那一桌菜,“你先吃點再出去!
連她都餓肚子了,小舒整天跟著她,連轎子都沒得坐,不是更餓嗎?要是在秦府她還不擔心,反正廚房這丫頭比她熟,要弄點吃的太容易,可這里畢竟是長樂郡王府,初來乍到,小舒鐵定連東西南北都還搞不清楚,更別提偷偷找東西吃了,再加上這郡王府的丫鬟們看來比她這個王妃還要有氣勢,小舒在她們面前肯定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了。
“這怎么成?”小舒小手亂揮,“奴婢知道王妃寵奴婢,可這里是郡王府,不是我們秦府了,若不守規矩會被打死的!”
“是本王妃命令你吃的,誰敢打死你?”話雖這么說,秦歡還是拉著裙擺起身走到房門邊,“本王妃親自替你守門,可以了吧?快點吃!”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主子?還幫奴婢守門讓奴婢偷吃東西?就為了怕奴婢肚子餓?
小舒鼻子一酸眼一紅,淚就掉了下來,乖乖走到桌子邊坐下來,迅速的扒了幾口飯了幾口菜,便趕緊替她家主子守門去了。
長樂郡王府占地非常遼闊,范逸住的忘憂園里就有亭臺樓閣數處,平日有灑掃婆子出入,可到了夜里,忘憂園就是個禁地,除了一向隨侍在側的幾名親衛,來去的丫鬟竟一個也沒有,除了現在正在守門的小舒。
這樣的情景真是太詭異了……
左右瞧著,小舒都覺得方才她和王妃的擔憂真的很多余,和秦府里總是聚著一堆丫頭婆子們吱吱喳喳的熱鬧很是不同,這郡王府,或者說在王爺住的忘憂園里,根本聽不見人聲。
小舒忍不住伸手搓搓手臂,要不是不遠處看得到兩名守衛杵在月光下,面對眼前這偌大的、空無一人的園子,還真是令人有點毛骨悚然。
終于,小舒聽見不遠處傳來一些異聲——
“爺!眱擅匦l躬身叫喚著方進園來的主子。
“嗯。”范逸輕應一聲,腳步沒有半分遲疑。這數年來每日必經之路,哪里要拐彎哪里有柱子,他早已摸得分毫不差。
不同的是,今夜他的寢室里多了一個女人。
想著,他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不過,也僅僅一下而已,他從不認為有任何人可以改變他既定的生活,就算是御賜的這門親事亦然。
孰料,方行至寢室門口前便讓人給擋住去路——
范逸微微皺眉,終是停下了腳步,“是誰?”
“奴婢叫小舒,是長樂郡王妃的貼身侍女。”小舒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就算眼前這位爺皺起眉來的冷酷模樣很嚇人,但事關她家王妃清譽,說什么她也不能讓這男人進去屋子里,“這位爺,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他,走錯地方?
真是可笑!
“這里不是忘憂園?不是長樂郡王的寢室?”
“是沒錯!
“那有什么問題?”
“問題是你不是長樂郡王爺本人!雖說白天是你代替王爺迎娶我家王妃,可你總不能代替王爺進屋里對我們家王妃……那個那個吧?”小舒越說越小聲,因為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雖說這男人長得可以說是俊美非常,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卻可惜了他那張大冰臉,越靠近就越覺得全身發顫。
聞言,范逸眉角挑了一下,唇角也冷冷地一抿,“本王娶妻不需要任何人代勞。進洞房這件事更不需要!
“什么?”小舒一愣,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范逸的眉挑得更高了,嗓音益發地清冷,“本王就是長樂郡王,還有問題嗎?”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自己的王府里,跟一個小丫頭片子證明自己就是郡王爺本人,這真的很可笑又很可恨。
“嘎?”小舒的神情根本一個呆字。
她瞪著眼前這位爺,愣了半晌,才緩緩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果真,看不見?
果真,這位爺是個瞎子?
怎么可能……今天白天親自來迎娶她家小姐的真的就是長樂郡王爺本人?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大街上的所有人,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每個人都以為他是代打的。]有任何人跳出來說他就是長樂郡王爺范逸!
這能怪她嗎?她也太冤了吧?就連她家王妃都不知道今天跟她拜堂的人就是王爺本人……
如果知道,小姐應該會很開心吧?是啊,一定是的……
“還有問題嗎?”
“沒……沒有了……”小舒嚇得忙不迭跪到地上,不住地磕頭,“是奴婢笨奴婢蠢,是奴婢有眼不識王爺,還冒犯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下去吧!
小舒一愣,仰起臉來,“奴婢還要替王妃守夜……”
“本王晚上的寢室旁不喜有人!
“是……王爺!毙∈娌惶樵傅赝讼铝耍瑓s沒有退太遠,直到一名守衛過來把她帶走,離去前她親眼見到王爺進了寢室,關上了門——
寢室內,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在夏日的夜里,纏綿誘人。
均勻的呼吸聲顯示著臥塌上的女人睡得極好,絲毫沒有因為在等待著他的到來而有半點局促與不安,或者說,這女人根本沒有在等他?
范逸徑自脫下外衣撥開床簾上了榻,手往一旁探去,微帶粗糙的長指往她的發間撫去,再來是她光滑的額、細柔的眉、長長的睫毛、秀氣微挺的鼻和那兩片摸起來柔軟水嫩的唇……
長指一路往下,撫上她帶著骨感的細滑鎖骨和那柔軟又飽滿的胸口……
他似乎聽到細細的輕吟聲在他的耳畔響起,這無疑是在鼓勵著他,尤其,那指尖下的衣料薄如蟬翼,與她凹凸有致的胸口緊緊相貼……
是的,他看不見。
但他的指尖卻不斷的告訴著他,這女人的柔軟敏感與美好……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碰女人,在十九歲被毒瞎之前,他就已經碰過無數個女人,或許是因為他太久沒碰女人了?或許是因為那些記憶都太過久遠?總之,此刻,他身旁的這個女人很快地激起了他的渴望。
扯開了她的衣領……不,他懷疑那根本不是衣領,她只穿著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像肚兜又不像肚兜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