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旁,酒肆、茶樓、飯館林立,藉由西子湖優美的湖光山色吸引客人上門,一邊享用精致餐飲,一邊觀賞畫舫在湖中游駛的美景。
展少鈞帶著柳飛雪來到此地最有名的飯館「望月樓」用膳。
望月樓位置偏高,視野遼闊,可將整座西子湖的景色盡收眼底,膳食更是杭州城數一數二的美味。
望月樓除了一、二樓外,其余樓層皆采用獨立式廂房,其中以頂樓景觀最佳,環境清幽。此樓要價不菲,有能力來此消費者大多是富貴人家,也因此這兒格外靜謐,沒有喧囂的吵鬧聲。
柳飛雪輕倚窗臺,望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嘴角逸出細微的嘆息,才旋過身用飯。
「怎么了?為何嘆氣?」放下箸,展少鈞關心的問。
「沒什么。」她搖頭,默默扒著飯。
她已有多久沒上街走走了?一年?兩年?
呵,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記得她成天窩在府中,眺望那小小的山神廟,作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早已忘了上街的滋味是多么快樂。
想著,視線忍不住又往街上飄去,眸底有著小小的期盼。
展少鈞俊眉微挑,探身看了下玄黑木欄外人來人往的景象,「等等想不想上街逛逛?」
柳飛雪驚喜的看著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笑,為她盛了碗魚湯,「只要你乖乖吃完這些菜,等會兒我就帶你去逛逛!
她一聽,眉頭倏地擰起,看著他為她準備的三小碟菜肴以及一碗白飯、一碗甜湯,再加上他剛盛的魚湯,彷佛一座座小山在眼前聳立,她想也沒想的就拒絕!高@太多了,我吃不了這么多!
先不論她這幾年飲食不正常的事,她食量本就小,平時能吃上一碗菜飯就很了不得了,現下竟然要她掃光這些小山,根本不可能!
他來到她身旁坐下,夾了口菜到她嘴旁,「我喂你,咱們慢慢用,總會吃完!
柳飛雪小臉頓時發紅,但也沒有拒絕。
這不是他第一次喂她,既然知道抗議無效,倒不如乖乖吃飯,節省爭論的時間。
她一口一口的吃著,不知不覺,面前的菜肴早已被她掃了大半。
她有些驚訝,原來自己的食量并沒有想像中的小,還是……還是因為是他喂她的緣故,所以才覺得這飯變得特別好入口?
「等會,這魚有刺。」展少鈞低頭,細心地將魚刺挑出。
柳飛雪悄悄地看著他專注的神情。
他體貼的舉動像顆石子,投在她心湖上,蕩出一圈又一圈漣漪,令她心頭漾著暖。
他是怎么看她的?是將她當成妹妹嗎?可若是將她當成妹妹,又怎會……怎會和她圓房?
展少鈞一抬眼,就見她愣愣的瞅著自己,于是放下箸,撐著下顎與她對望—
「在想什么?」
「。俊挂庾R到自己竟盯著他發傻,柳飛雪俏臉飛紅,微窘的說:「沒、沒有,我只是在想你怎會變成怒風堡的堡主。」
她其實有好多疑問,心房不知在何時全占滿了他的身影,她想了解他,想知道他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我記得你說過你沒有家,更沒家人,怎么會在十年后變成富可敵國的怒風堡堡主?」
當然,她最想知道的事,便是方才心里所想的問題,但她可沒大膽到問出口,就算他們已是「有名有實」的夫妻,她卻不是九歲的柳飛雪了,可以纏著他撒嬌任性。
「你想知道?」他展臂將她攬入懷中,躺臥軟榻上,埋首在她肩頸中問著。
雖然有些羞澀,可柳飛雪沒有任何排斥,窩了個舒適的位置才點頭!高@十年來你無消無息,再次出現時來頭卻大得嚇人,我當然好奇!
「我以為你從沒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看來是我的錯了,娘子似乎挺關心為夫的呢。」他自嘲一笑,語帶戲謔,眼底有著濃濃的落寞。
背對著他的柳飛雪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只能由他的語氣判斷他的情緒。
她輕咬粉唇,局促道:「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沒將心思放在你身上……」
唉!她不知如何解釋。他說的沒錯,他們倆剛成親時,她的確沒將他放在心上,腦里、心里全是另一個男人。
但現在不同了,她整個心緒全系在他身上,只不過,她連自己對他是何種情感都尚未厘清,又要如何向他解釋?
就在她極力思索該如何回答時,展少鈞卻像是看透她的為難,逕自說了下去!改悄晡译x開杭州,跟著一群旅人輾轉去到京城,在京城待了三年,謀了個打雜的工作討生活,勉強養活自己。」略頓,他低頭問:「你還記得子淵嗎?」
她點點頭,「記得,他是你的結拜義弟。」
雖然她與李子淵僅有一面之緣,但對方討喜的面容教人很難忘卻。
把玩著她的發,展少鈞續道:「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我碰巧救了他,也因為他和當地的地痞流氓結了怨,不得已,我只好帶他離開京城,到寒冷荒蕪的北方。當時我們的盤纏快用盡,北方又不似京城繁華,氣候酷寒,在那討生活并不容易,于是我和子淵便協議將僅剩的碎銀用來買了獵弓,打算上山狩獵,掙幾個錢!
那是他第一次狩獵,很幸運的,他獵中一只白狐,它毛色均勻、瑩白勝雪,為他們賺進一筆豐厚的銀兩。有了這筆錢,他安頓好兩人的住所,打點了一切吃、用物品,再用剩余銀兩買了更好的獵弓,開始當獵戶的生活。
爹娘在世時,曾為他請來武師,他雖不是什么練武奇才,但幾年下來身手也較一般人俐落?勺訙Y就不同了,他出身書香世家,和他一樣早年喪父逝母,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兒,雖然飽讀詩書,對武功卻是一竅不通,在一次獵捕過程中,他們便因此差點命喪黃泉。
那回,他們誤闖狼穴,他當機立斷,抓著子淵拔腿狂奔,卻因為子淵腳程較慢,最后還是讓狼群給追上了,若不是恰好遇上別的獵戶,他們倆早已魂歸西天。
雖然撿回一條小命,但是受的傷還是讓他們倆休養了大半年才完全痊癒,就在此時,子淵的遠親找來,將他接回京城,于是,他又成了一個人。
能夠死里逃生是老天爺對他們的眷顧,也讓他知道以狩獵為生必有危險性,所以他開始經營馬匹的培育,靠著獨到的眼光挑選出品質優良的好馬,讓它們繁殖,然后販賣。慢慢的,在北方漸漸打響名號,并創立怒風堡,兩年后,子淵也重返北方協助他,在兩人同心協力下,終于讓怒風堡躍為北方第一大堡。
聽完他的話,柳飛雪一雙柳眉擰得死緊,「你背上那道爪痕,該不會就是被狼所傷?」
昨夜與他袒裎相見時她就發現了,那是一道丑陋扭曲的傷痕,由背部延伸至腰際讓人瞧了觸目驚心,也讓她心痛不已。
「是。」
「你為什么要上山打獵?我不是有給你盤纏嗎?還有塊令牌,你沒用嗎?」她旋過身看他,眼底盈滿心疼與責備。
那年他執意不和她回柳府,她只好貢獻自己身上所有,金釵、金鎖、玉佩、銀鐲……凡是值錢的東西她全往包袱里頭塞,然后將包袱交給了他。
除此之外,她還給了他一塊柳府的令牌,那塊令牌可以至柳家經營的銀鋪提用銀兩,少說也能提個幾百兩銀,他大可以用那筆錢做點小生意,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上山,還差點將命給送了?
「沒有。那包袱我沒帶走!顾卮鹚囊蓱],「你已經救過我一次,若不是有你的幫忙,我說不定早已被人剁了手腳,又或者讓人抓進衙門論罪處份,你對我的好我銘記在心,光是這份恩情就足以讓我到死都無法忘懷,怎能再拿你的錢?」
他對她不止是恩情,他愛她,愛到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拼上他這條命也無妨。
但他不能說,也無法說出口,因為她愛的人不是他,他不該再增加她的困擾。
這話讓柳飛雪瞬間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將她當成救他一命的恩人,所以他才會為了她的一句玩笑話,特地回來娶她,才會見不得她難受痛苦,那些對她的好、她的寵……全都是因為報恩?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呀……
心,無端抽痛起來,像是有千萬根小針戳刺在心頭,戳得她千瘡百孔,難以呼吸。
午后,秋陽和煦,涼暖正適宜。
用完午膳,展少鈞帶著柳飛雪來到街上,兩人并肩走在人潮中,隨意閑逛著。
他們停在賣胭脂水粉的小販前,看著眼前面色慘白的老板,柳飛雪幽幽一嘆,放下手中把玩的胭脂盒問,「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這話不是問老板,而是問她身旁隱隱散發出怒火的男人。
拜他嚴峻的面色所賜,這一路走來,已嚇白了不知幾攤老板的臉色,她若再不問,恐怕這街她會歉疚的逛不下去。
聽見她詢問,展少鈞連忙緩下臉色,揚笑道:「沒什么,你喜歡這胭脂盒嗎?」
兩人一路晃來,她不時駐足在一些賣姑娘家玩意兒的攤販前,好奇的把玩觀看,他則是守在她身邊,面色奇臭,冷酷的注意任何靠近她身旁一尺的男人。
她的美貌太過顯眼,不時惹來一些色迷心竅的男人近身,想趁著推擠之際吃她豆腐,這一路走來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卻不知已為她處理掉多少個不長眼的登徒子。
但這并不是他心情惡劣的主要原因,他最在意的,是她眸底的憂愁與那隱隱散發出的疏離感。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打從他們用完膳,她對他的態度就有了轉變。盡管她的表情沒變、笑容沒變,但他就是感覺得出她不一樣。
就好像是她前陣子為沈昱修傷心難過,總把事情擱在心頭壓著卻不說出口一樣,但是,他又覺得她這次不是因為沈昱修而不開心,而是針對他。
為什么?他壓根不曉得自己做了何事惹得她心頭不快,只曉得她再這么疏遠自己,他肯定會發瘋。
「沒有,看看而已,沒特別喜歡!沽w雪刻意回避他溫柔的眼神,抑下心頭的紛亂,朝下一攤逛去。
她強迫自己將那不時想往身邊傲然身影打轉的目光放到眼前琳瑯滿目的商品上,狀似悠閑的瀏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