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總是以捉弄人為樂嗎?”春眠抱怨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她正把行囊抱到桌上!按鬆,這是不太好的習(xí)慣,那樣會交不到朋友。啊~~不過您已經(jīng)有了黎大爺那個好朋友了嘛!黎大爺看起來人真好——”
“吵死了!”嚴忍冬猛地怒喝,心底翻攪的悲傷讓他煩躁,“你還在那磨蹭什么!這個地板太臟了,立刻重拖一遍!還有,我要沐浴,叫廚房備熱水,把浴桶搬來:另外,拿一壇二鍋頭還有下酒菜上來,快去!”
“欸~~”春眠再度痛苦哀號。
全都要她做?伺候這位壞脾氣的大爺,今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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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沐浴完,酒都喝掉了一壇,嚴忍冬知道夜已深了,因為幾個時辰前他便如此癡望著窗口,看月華初升、星光初曙,直至現(xiàn)在月亮已高掛正中。
他卻是該死的清醒。
嚴忍冬背倚在床緣,衣帶未解,桌上的油燈透出昏黃朦朧的光暈。
他腦海里滿滿都是過去的回憶,怎樣也無法入眠。頭疼欲裂、眼眶發(fā)酸,眼睛泛紅了卻無法掉淚,喉頭火燒似的干渴,四肢發(fā)寒。
“你喜歡我什么?”
“……別問這個!
“一定要說!
“喜歡……你比天朝的任一男子都強!
“嫁給我!
“忍冬,我好害怕,父王不會答應(yīng)我們的婚事的。”
“老身不歡迎你這種金枝玉葉當我們家的兒媳婦,我們擔當不起,請你不要再踏進這家門了。”
往事一幕幕重現(xiàn),文雪霞的告白、文雪霞的恐懼、母親毀了他們婚事的那天,過去的悔恨如影相隨。
如果他真的是天朝里最強的男子,為什么保護不了她?為何讓她痛苦?在她避不相見時,為什么他沒有沖進王府找她?
“雪霞,你很恨我對吧?”嚴忍冬喃喃道:“所以不讓我睡,不讓我安心。既然如此,為何不干脆讓我死了算了,很簡單啊!好幾次劍鋒迎面砍來,我動都沒動,你為何沒讓他們下手呢?”
他雙手掩住臉搓了一把,“雪霞,你走吧!沒辦法讓我死的話,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他突然垂下手,又空洞地笑了一下,“呵,也許這樣折磨我生不如死,才是你的用意是嗎?好教我不能忘了你……”
突然,他好像依稀望見雪霞,娉娉裊裊立在窗前,穿著白底繡花坎肩,精細的綠羅裙,秀麗的臉龐朝他哀傷地搖頭。
“雪霞——”他往前伸手,正要起身攫住那個幻影,卻聽見一陣敲門聲,伴著一個聽起來過分愉快的童音。
幻影消失,他墜落回到現(xiàn)實。
“大爺,您還沒睡是不是?我聽見您的聲音了,方便進來嗎?”是裴春眠。
“滾開——”他咬牙切齒道。
“啊~~您門沒閂,我自己進來啰!”那個聲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開了房門。
裴春眠還穿著店小二的衣服,不知是否干活到了現(xiàn)在,不過精神奕奕,那干凈帶笑的臉龐看上去很亮,讓人舒服,但此時只是更加刺激了嚴忍冬的怒氣。
渾然未覺自己做了什么的春眠,一進來就鞠一個躬,接著快手快腳地把桌上的碗盤疊起,一邊道:“大爺,不好意思,樓下盤子不夠了,您點了滿桌的菜,一直沒跟我說用完了沒,小的也不敢來收。但現(xiàn)在不得已,今兒個吃消夜的人好多喔~~真不知是刮什么風(fēng),再不拿這些盤子下去就沒盤子了。早知道要叫榮福白天時多去市集添點碗盤,大爺您不知道,咱們客棧碗盤消耗得特快——”
“你知道你們客棧的碗盤為何消耗得特別快嗎?”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嚴忍冬猛地從床緣起身,走到桌前大手一揮,乒哩乓哴一陣重響,他把裴春眠疊到一半的碗盤全揮至地上,碗盤四散飛裂。
“還不快給我滾出去!”他雙手重重往桌上一擊,朝整個嚇傻的裴春眠暴喝。
“呃……是……”天爺,竟然發(fā)這么大脾氣,可憐這些碗盤!不過咱們客棧里的碗盤確實都是這樣消耗的,這位大爺還真了解呢!
然而,春眠一時不知是該先處理碎碗,免得讓客倌受傷,還是該立刻執(zhí)行“還不快給我滾出去”的命令。
正當她猶疑時,嚴忍冬一轉(zhuǎn)過身,欲返回床鋪的身子一個踉蹌,往充滿碎片的地上一墜。
“大爺——”春眠連忙先沖過去扶住了他。“小心割傷!
嚴忍冬頭昏腦脹、渾身虛軟,他想推開裴春眠,但卻使不出什么力。
一觸到他的身體,那驚人的熱度讓春眠嚇一跳,她連忙伸手觸摸他的額頭。“大爺,您發(fā)燒了!身體不舒服還這樣喝酒,怎么得了!”春眠趕忙把他扶到床上去。
嚴忍冬本來就沒什么力氣了,剛剛大發(fā)雷霆似乎也把最后一絲精力給耗盡,他只能緊鎖雙眉地坐在床沿,任由春眠用那微涼的小手替他脫去鞋履,幫他把枕頭安好。
“大爺先這樣睡下吧!我去拿掃帚來處理這些碎盤碎碗!贝好咄浦男靥抛屗上,把棉被拉至他的胸前。
“不要再多管閑事了,我睡不著!彼僮。
“睡不著也躺下吧!大爺,您要是不休息,明兒個變成一具暴斃在客棧的尸體,那可更麻煩哩!”
“你——”這什么說法,嚴忍冬怒瞪她一眼。
“好啦、好啦~~躺下吧!”春眠又推他躺下,看他滿臉不爽地躺著,她才松一口氣離開房間。
一會兒后,等春眠拿了掃帚再回來,嚴忍冬竟真的睡著了,但似乎作著噩夢,微微呻吟著。
春眠把碎片收拾走,又提了桶水,拿了布巾,搬張椅子坐在他床前!安恢l(fā)生過什么事,看起來連夢中也辛苦!”
春眠喃喃自語道,一邊望著那皺眉緊繃的睡臉,一邊將沾濕的布巾折好放在他額頭!案兄x我吧!大人大量,沒有氣得把病重的你扔下,明兒個你活蹦亂跳,一定不會記得夢中有個好心的仙女曾來這邊幫助過你!
“……你吵死了。”一道低啞的聲音嚇得春眠剛放好布巾的手差點打到他的鼻子。
“對、對不起,吵醒你了?”春眠的秀眉抱歉地打結(jié)。
“廢話。”什么好心的仙女,是聒噪的烏鴉吧!
嚴忍冬氣若游絲,連眼睛都懶得睜。不過托她的福,噩夢被打斷了,但這點他才不想讓她知道,免得她在那邊得意。
“呃,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贝好哌B忙微舉雙手,做出“放心,絕不再碰你”的動作。
她盡可能輕輕地把椅子移開床邊,把收在袖口里的醒酒藥擺到桌上,留了一張便條說明,接著一步一步悄悄往門口移動,一邊還不時回望著那沒什么動靜,依舊蹙眉闔眼的嚴忍冬。
應(yīng)該又睡著了吧?嗯,病人都是這樣。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春眠,你在里面嗎?”一個像是想壓低音量,卻又讓人聽得很清楚的話。
“噓!”春眠連忙沖上前打開門,悄聲道:“嚴大爺已經(jīng)睡著了,你這么大聲干嘛啦?”
“睡著了嗎?正好!”玉麟兒卻搶先進了房,趕緊把門閂上,這才轉(zhuǎn)身壓低聲說:“我看見那個刀疤男進了隔壁上房。”
“那又怎樣?”
“隔壁上房住的是江湖雙煞!
“所以呢?”
“所以賭注很可能是我贏。∧阋獛臀易髯C一下!
“這節(jié)骨眼誰在乎那種事啊?你現(xiàn)在闖的可是嚴大爺?shù)姆块g耶!”
“他不是睡熟了嘛!”玉麟兒越過春眠的肩頭偷望一眼。“而且,我們這次賭得有點大。不管,你幫我證明一下!
“怎么證明?”
玉鱗兒咧嘴一笑,“我跟你說。∵@房間的那邊墻角有一塊磚是松動的!彼沧巫蔚乩好咔穆曌叩娇块T這一邊,與上房相連的那堵墻的墻角。“蹲下、蹲下。”
春眠“哦”的一聲,跟玉麟兒一起蹲在墻角,玉麟兒揮手示意“再低一點”,春眠無可奈何地半趴在地上,把頭靠近墻角那塊磚。
“有沒有聽到什么?”
“好像有兩個男的在講話!
玉麟兒得意道:“那就是刀疤男跟江湖雙煞在講話。”
“可是怎能確定?也可能是江湖雙煞他倆自己在聊天!
“不是、不是,你仔細聽喔!現(xiàn)在這個比較粗獷的聲音啊,是——”玉麟兒正欲解說,猛然聽見一陣急躁的敲門聲。
“喂,王麟兒、春眠,你們在這里嗎?”是玉大山。
“噓——”她倆連忙跳起,沖去打開門閂,齊聲要玉大山閉嘴。
“小聲一點,嚴大爺生病睡著了,你不要吵醒他!迸岽好邏旱吐曇簦仁之嬆_地要玉大山注意躺在床鋪上的人。
玉大山將食指貼在嘴巴前,示意他會小聲,接著悄聲道:“怎么回事?你們干嘛擠在一個大男人的房間,俺還以為發(fā)生什么事。”
“你來得正好,我告訴你,那個刀疤男現(xiàn)在就在江湖雙煞的房間,不信你自己去聽聽看!庇聍雰候湴恋。
“真的嗎?俺聽聽!庇翊笊竭B忙閂上門,就往墻角去,看來他也熟知這間上房的機關(guān)。
“喂,太夸張了啦!萬一嚴大爺醒了怎么辦?”春眠意圖阻止,擋在他前方。
“不會啦~~俺很小聲,只要一下下——”
砰的一聲,嚴忍冬從床上坐起身,猛地暴喝,“你們這間客棧真是夠了!我想說看看你們會鬧到何時,結(jié)果還真給我不知死活!”
他往旁一彎身,把放在床畔的水桶朝那嚇得僵在門邊的三人擲去,又一手把一旁茶幾上的花瓶往他們砸!翱旖o我滾!”
“啊——”三人驚叫著左躲右閃,“對不起、對不趄、對不起……”
三人淋得一身濕,但好在玉大山終于接住了花瓶。他們迭聲抱歉,連忙抱著花瓶打開門逃離現(xiàn)場。
“搞什么鬼!什么亂七八糟的客棧?真的要長住在這種鬼地方?!”嚴忍冬嘆息著下床把門閂好,一切禍首就是從沒把門閂好而起的。
正要走回床鋪,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望向那個號稱松了一塊磚頭的墻角。
真的聽得見刀疤男跟江湖雙煞的談話嗎?
隨即他猛地甩頭!隘偭、瘋了,嚴忍冬,你也要跟這群客棧的瘋子一起攪和下去嗎?”
他疲累不堪地回到床上,寬衣解帶,蓋上棉被。
裴春眠真是他有史以來遇過最愛管閑事、最愈幫愈忙的店小二!
這家客棧怎么還沒倒啊?
這是他舒服地進入黑甜鄉(xiāng)之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而嚴忍冬完完全全沒有發(fā)現(xiàn),不管是惱人的噩夢,或是文雪霞這三個字,這一夜都再也沒出現(xiàn)在他的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