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拉回幽蒙的思緒。
夜晚,她在自家屋里,悠悠地跟莊曉夢與童羽裳分享孟霆禹歸國的消息時,兩個好姊妹都是大為震驚。
「那家伙還回來做什么?」莊曉夢首先開炮!杆尤贿有臉回臺灣?他怎么不待在美國死一死算了?」
炮聲隆隆,嚇得蘋果咬到一半的童羽裳心驚肉跳,整個人差點從沙發(fā)上彈跳起來。
「曉夢,你好犀利。」她睜大眼,呆了兩秒,忽地噗哧一笑,豎起拇指。「不過說得好,贊。」
「他說公司派他回來主持一件收購案。」相較于好友的激動,當事人沈靜反倒顯得老神在在,連說話的嗓音都是清清如水。
「收購案?該不會是要欺負哪家可憐的小公司吧?」莊曉夢冷哼!高@種人工作的公司肯定是那種沒良心的大企業(yè)!
「聽說,他現(xiàn)在在『譚氏投資集團』工作,頂頭上司就是譚昱。」
「譚昱?那個譚昱?」莊曉夢睜大眼,好驚愕。雖然她進「翔鷹」工作是這幾年的事,但當年譚昱為了追求佳人,不惜收購「翔鷹」的事件可是驚天動地,到現(xiàn)在都還膾炙人口!改阏f孟霆禹的老板就是譚昱?」
「嗯。」沈靜點頭,
「這下可好,真的讓他功成名就了,可惡!」莊曉夢忿忿然地撇嘴。
「怎么回事?」童羽裳不曉得來龍去脈,好奇地追問。「那個譚昱很厲害嗎?」
「譚氏家族在紐約可是赫赫有名,譚昱也是華爾街響當當?shù)娜宋铩!骨f曉夢雙唇廝磨,超不悅!妇尤蛔屇莻薄情男跟到譚昱,真是讓他賺到了!」
「這樣啊!雇鹕哑鋵嵾是沒弄清楚,不過大概也猜到薄情男進了一間很不得了的公司,跟了一個很不得了的老板,現(xiàn)在肯定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志得意滿。「真不公平!這種人還讓他事業(yè)有成,荷包賺滿滿!」銀牙用力咬蘋果,果肉在唇腔里無助地碾碎。
「怪上——老天沒長眼啦!」莊曉夢硬生生將說了一半的字眼繞回來,怕篤信基督的童羽裳聽到她侮辱上帝會發(fā)怒。
童羽裳自然也聽出了這番轉(zhuǎn)折,抿唇一笑,拍了拍好友粉頰!笗詨粽婀,不可以亂說話喔!
莊曉夢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童羽裳輕輕地笑,回過眸,發(fā)現(xiàn)主角一聲不吭,靜靜地啜飲紅酒,頓時收起嘻笑的表情。
「靜,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股蜢o淺淺勾唇。
「真的沒事嗎?」童羽裳和莊曉夢,一左一右,夾在沈靜兩旁,擔憂的眼直瞅著她。「你不要硬ㄍㄧㄥ喔,有什么不開心的要說出來。」
「我沒有不開心!股蜢o還是一派淡然。
其他兩人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
「那你老實說,你現(xiàn)在是什么想法?」童羽裳首先直率地開口。「前男友突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當然有感覺。」
「什么感覺?」
「這個嘛……」沈靜把玩著酒杯,凝睇著杯緣的眼,略微迷蒙!负軓(fù)雜,我很難形容。」
「你說說看嘛!雇鹕讶鰦傻匮肭。「你應(yīng)該很恨他吧?會不會想一腳把他踹到太平洋去?」
沈靜搖頭!肝也缓匏!
不恨?
莊曉夢與童羽裳再次交換一眼,這下,更加憂心忡忡了。
沈靜不恨那個負心人,難道還愛著他?
「你不會這么傻吧?靜!雇鹕艳D(zhuǎn)過好友的臉,顰著兩彎月眉,神色凝重!改羌一镌(jīng)對不起你啊!他拋棄了你,把你一個人留在臺灣,你記得嗎?你不可能到現(xiàn)在還放不下他吧?」
「誰說我放不下了?」沈靜反問,仿佛覺得好玩似的,秀眉一揚。
「可是……」
「你不是說你對他還有感覺嗎?:壯曉夢插口。
「我是說,我見到他時感覺復(fù)雜,并不是說我還愛著他!股蜢o微微一笑,優(yōu)雅地啜了口紅酒。
「這什么意思?你不愛他,也不恨他,那到底是什么感覺?」兩個女人茫茫然,不懂。
「不愛了,就一定要恨嗎?」沈靜淡淡地反問!肝覍λ炔皇菒,也不是恨,就像見到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那樣。」
「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嗯,大概就是那樣。」
不懂。
童羽裳和莊曉夢啞口無言的表情,明明白白地透露出心思。
沈靜微笑了,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悸動,一波波的暖潮柔柔地蕩漾——她可愛的兩個好姊妹啊,她們是真的很為她擔心。
但她們其實無須如此憂慮,因為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沈靜了,她已經(jīng)長大了。
「總之,他約我改天一起吃飯!
「什么?!」她平平淡淡一句話,對其他兩人,卻是威力十足的震撼彈!杆s你吃飯?」
「嗯!
「你答應(yīng)他了?」
「還沒,我還在考慮。」
「你瘋了!靜,還考慮什么。!」莊曉夢整個人跳起來,童羽裳也變了瞼色!父@種負心漢吃什么飯?你應(yīng)該把他趕得遠遠的,要他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你面前!」
「問題是,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叫他滾回去!告訴他,臺灣不需要他,你不需要他,叫他滾回他最愛的華爾街去!他不是一直想功成名就嗎?好啊,他現(xiàn)在做到了,可以在紐約好好享受他的榮華富貴了,還回來找你做什么?:壯曉夢氣憤得咬牙切齒,揮舞的雙手像在臺上徒勞地想爭取觀眾眼光的小演員。
沈靜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站起身,盈盈走向她,輕輕攬下她一雙藕臂。「曉夢,你別激動。,一
「叫我怎么不激動?那種爛人,讓我看到他,一定扒他的皮、挖他的心!二壯曉夢惡狠狠的,橫眉豎目,頗有街頭大姊大狂囂的架勢。
童羽裳坐在沙發(fā)上,深有同感地望著莊曉夢,正想上前助陣時,眸光一轉(zhuǎn),落在沈靜溫柔似水的臉上:心念一動。
「曉夢,你冷靜點,這事讓靜自己去處理吧。」她細聲細氣地勸。
莊曉夢聽了,一愣!竿≡趺催B你也這么說?」
「你別忘了,靜可是我們當中最成熟穩(wěn)重的那一個,她該怎么做,還需要你教她嗎?」童羽裳慢條斯理地說!杆欢芴幚淼煤芎茫覀円嘈潘!
莊曉夢怔了怔,糾葛的情緒慢慢打開,她望向沈靜,幽幽嘆息。
「童童說的有道理,靜,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我相信你能處理得很好!
「謝謝你們,曉夢、童童。」沈靜一手拉一個,清淺的笑意,在翦翦秋水里晃漾!竸e擔心,我知道怎么做!顾郎芈暟参績蓚手帕交。
「你真的會去跟他吃飯嗎?」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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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丟下我在這里嗎?
我必須去紐約。
我可以等你!
你等我,只是給我更大的壓力,我不想在工作的時候,還分神牽掛你。
不要離開我,霆禹。
靜,你冷靜一點,
不要,不要離開我……
嘰——
銳利的聲響朝孟霆禹耳畔震過來,幾乎刺破他耳膜,也撕碎他的心。
是一輛轎車,用一種狂風(fēng)也似的速度,朝沈靜急馳過去,他心驚地看著,眼看車子就要將她撞得不成人形。
「不要!靜、靜——」
孟霆禹嘶吼著,劇痛錐心,冷汗直流,他最愛的女人,即將香消玉殞……
「靜!」
他猛然彈坐起身,睜開眼,茫然凝視眼前一片陰暗。
他重重喘氣,在極度的驚慌中,呼吸難平,汗珠沿著鼻尖滾落唇,舌尖嘗著隱隱的咸味。
是夢。
他發(fā)了好片刻呆,才恍然醒覺。
原來是一場夢。
沒有沈靜,沒有轎車,更沒有那親眼見她死在自己面前的巨大恐懼。
孟霆禹略扯唇,對自己苦笑,他翻身下床,來到茶幾前,為自己倒一杯水——冰冰的、涼涼的水,能滋潤他喉間的干渴,可惜滋潤下了他龜裂的心田。
他端著水杯,拉開房內(nèi)連接陽臺的落地窗,在白色休閑椅坐下,木然地看周遭景致。
將要拂曉的臺北城,很安靜,夜游的人散去了,街道冷清,天空是一種迷幻般的紫藍色。
他恍惚地看著曉色。
坦白說,這樣的天空他看習(xí)慣了,在紐約是如此,臺北亦然。
剛到紐約的那幾年,他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工作,經(jīng)常工作到凌晨,抬頭望窗外,映入眼底的,便是這樣的天色。
初始,他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工作實在太忙,教他連心生感觸的時間都撥不出來,直到這兩年,卸下首席交易員的職務(wù)后,他不再需要晝夜不分了,時間多了起來,一分一秒,竟慢慢成了蝕心的磨刀石。
他開始怕空閑,怕入睡,怕作夢。
他害怕,只要一閑下來,罪惡感便無孔不入,占領(lǐng)他身上每一個細胞。
他怕思念,怕想起那個被他拋在臺灣的女人,卻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如何。
所以,當公司決定收購臺灣的企業(yè)時,他自告奮勇,要求老板讓他負責這個案子。
譚昱答應(yīng)了,他也如愿回到臺灣,見到了她。
只是沒料到,不見就罷,一見,那翻天覆地的情潮,竟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一串突如其來的聲響強硬地扯回孟霆禹悠忽的思緒,他愣了兩秒,總算領(lǐng)悟那是他的手機鈴聲。
難道是她打來的?
他心跳加速,跳起身奔回房,拾起手機,瞥了眼冷光螢?zāi)弧?br />
是紐約來的電話。他頓時意興闌珊。
也對,現(xiàn)在還是清晨,她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打來?只有在華爾街工作的人,才會根本忘了時差這玩意兒,在清晨時分擾人清夢。
他自嘲地勾唇,接起電話!肝!
「霆禹,是我。」
「譚昱?」他有些訝異。「有事嗎?」
「也沒什么,我想知道一下收購的進度!
就為了這種事打來?他挑眉!肝也皇敲刻於紩䦟⑦M度報告send給你嗎?」
「呵呵!棺T昱朗聲笑。
無須多言,孟霆禹也明白這位上司兼朋友特意打電話來,絕對另有深意!改阆雴柺裁矗椭闭f吧。」
「好吧!棺T昱倒也干脆,單刀直入!冈矢嬖V我,你找到你前女友了?」
果然。
孟霆禹眼神一閃。「嗯!
「她現(xiàn)在怎樣?」
「她開了間安親班,生活過得不錯的樣子!
「結(jié)婚了嗎?」
「還沒!
「很好。既然她還未婚,那你就有希望了!
「什么希望?」孟霆禹裝傻。
「把她追回來啊!」譚昱可不想跟他玩游戲,話挑明了說!高@不是你回臺灣的主因嗎?」
孟霆禹苦笑。「你不要想你現(xiàn)在一家和樂,老婆又準備生第二胎,就得意洋洋地替別人作起媒人來了。」
「我們一家子是很和樂!棺T昱嗓音里含著笑意!冈趺矗縿e告訴我你不羨慕!
他的確很羨慕。
之所以會想回臺灣,會想再見沈靜一面,或許也跟這個老板有關(guān)吧,譚昱讓他逐漸了解,人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男人啊,光有事業(yè)有什么用?高處不勝寒,還是要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才快樂!棺T昱曾經(jīng)如是對他說。
這道理,怎么跟他前上司勸誡他的,完全不一樣呢?
名利與成功,他曾經(jīng)深信是一個男人的終極追求,但一旦拿到手了,又如何?
或許譚昱說的對,或許人總是要經(jīng)歷過失去的痛,才能徹悟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這種時候打來,不會是專程來跟我炫耀的吧?」他故意開玩笑,轉(zhuǎn)開話題。
「這種時候?」
「你不曉得臺北現(xiàn)在是幾點嗎?」
「你是說時差?」譚昱似笑非笑!赣惺裁捶謩e嗎?你一天二十四小時起碼有二十個小時是處于清醒狀態(tài)。」
不是在工作,就是鬧失眠。
孟霆禹在心底補充,他知道老板想暗示什么。他微微一笑!钢x謝你提醒我,我差不多該去工作了。」
「你去吧!棺T昱沒再逼他!副3致(lián)絡(luò)!
「嗯!
電話切線后,孟霆禹又發(fā)了會兒呆,然后盥洗著裝,打開連接兩間套房的門,來到隔壁書房。
這回他帶了一個工作小組回臺灣,因為只是短暫停留,并未租下正式辦公室,只在飯店租了幾間商務(wù)套房。
書房里擺了幾張桌子權(quán)充辦公桌,所有辦公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時間尚早,孟霆禹呼叫客房服務(wù)送了早餐來,一面咬著三明治,一面工作。
只是今日,他工作時的專注程度不比以往,隔沒幾分鐘,總要失神地往一旁的手機望去,等待他期盼的鈴聲響起。
她會打電話來嗎?會答應(yīng)和他一起共進晚餐嗎?她會不會只是敷衍地跟他說要考慮,轉(zhuǎn)過身去便把他給的名片丟進垃圾桶里?
不知怎地,他覺得現(xiàn)在的沈靜很可能會這么做。她似乎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能由他掌控情緒的女孩了,他甚至無法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
時間規(guī)律地前進,幾個工作小組的成員陸續(xù)進了書房,房內(nèi)熱鬧起來,交談聲、打字聲此起彼落,傳真機偶爾會氣喘尖銳地吐出幾張紙。
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孟霆禹都會眼皮一跳,但不旋踵,迎來的只是失望。
Boss、Boss、Boss……
員工們對他的呼喚依然是永不停息,可他最期盼的那聲呼喚卻遲遲不來。
下午,和「風(fēng)擎科技」的管理階層開會,討論收購事宜,雙方為了資產(chǎn)評價報告上的數(shù)字你來我往,爭論不休,無法取得共識,
孟霆禹對著報告上的數(shù)字,忽然覺得想笑。
他的人生,難道永遠要陷在這些數(shù)字海里浮沉?
「夠了!」簡潔有力的兩個字,結(jié)束了雙方人馬的對峙!溉绻魑徽娴挠X得這些數(shù)字低估了貴公司的資產(chǎn)價值,那么你們可以另外再找一家專業(yè)評價機構(gòu)來做評估,只是我要提醒各位兩件事:一、譚氏到時也未必會同意那些數(shù)字,這個收購案拖得愈久,對貴公司愈不利。二、『風(fēng)擎』的股價現(xiàn)在在市場上是什么情況你們自己清楚,我們可不希望到時買到的是一家被投資人放棄的公司!
孟霆禹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語氣雖平和,其中的暗示卻咄咄逼人。
「風(fēng)擎」幾個主管聽了,面面相覷,面對他堅決且凌厲的眼神,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摸摸鼻子。
最后,由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代表發(fā)言!负冒,這份評估報告我們會再詳細看看!
「那就麻煩王董了!
孟霆禹微微一笑,雙方正要進行下一項討論議題時,他躺在桌面的手機忽然震動呻吟起來。
有人傳簡訊。
他心一跳,按下讀取鍵。
晚上八點,臺北101。沈靜。
真的是她!
孟霆禹臉色一變,一時激動,整個人從座位上跳起來,驚動了會議室其他人,紛紛投來奇特的視線。
他視若無睹,只是對著手機螢?zāi),恍惚地微笑?br />
她答應(yīng)他的約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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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101
約的是八點,但孟霆禹七點剛過,人就到了,心神不寧地站在樓下大廳。
身材挺拔的他,穿起西裝來格外英俊瀟灑,引來了無數(shù)過路女子傾慕的眼光。
他毫不在意。
這些年來,每當他的事業(yè)更往前進一步,地位更往高升一層,圍繞在他身邊希冀他注目的鶯鶯燕燕就更多。
他很明白,自己是具備了一些吸引女性的優(yōu)越條件。
但他也明白,這些仰慕都不是他想要的……
八點整,沈靜窈窕的倩影準時出現(xiàn)在玻璃門口,孟霆禹原以為自己因等待而焦慌的情緒終于能平復(fù),沒想到卻是更加旁徨。
因為那個盈盈朝他走來的女人,實在太美。
她穿一件白色的風(fēng)衣式外套,腰間一條黑色寬皮帶,薄施脂粉,兩顆水晶墜在耳畔溫柔地蕩漾。
她的五官沒變,和從前一般清秀,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的氣度,步履間添了幾分自信的風(fēng)采。
只是多了這一點點,就成了一個令他目眩神迷的美女。
他迎上前,開始介意起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是否像個優(yōu)質(zhì)熟男。
「你等很久了嗎?」她淺淺抿著唇,嗓聲清越。
他搖頭。「我也剛到。」
她瞥他一眼,聰慧的美眸不知想些什么,他驀地一陣狼狽。她該不會看出他已經(jīng)在這里等很久了吧?
但沈靜沒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缸甙伞!
她帶他到四樓一間日本餐廳,兩人坐在壽司吧邊,用餐時,還能欣賞廚師們俐落的料理手藝。
兩人斷斷續(xù)續(xù)地交談,話題圍繞在臺灣這幾年的變化,沈靜大略介紹了臺北101的起源及設(shè)計理念。
「等會兒我們到觀景臺,讓你看看臺北的夜景,順便也見識一下那個防地震的風(fēng)阻尼器。」
「好啊。」孟霆禹點頭贊成。
話題很安全,談話很順暢,一對曾經(jīng)相愛又分手的情侶,淡淡說著不相干的事。
吃罷晚飯,兩人買了入場券,搭電梯直達八十九樓,看過了龐大的風(fēng)阻尼器,來到玻璃窗邊,俯瞰夜臺北。
欣賞片刻,她忽然轉(zhuǎn)過盈盈眼波,嫣然一笑!改隳敲淳脹]回臺灣了,是不是覺得臺北變了?」
他怔愣,先是驚訝于她毫不吝惜的笑容,再來忍不住猜測她這句問話的用意。
今晚,她約在101見面,帶他來到這觀景臺看夜景,這一切安排,肯定是刻意。
她必然是想暗示什么。
是什么呢?
「嗯,臺北是變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很多新發(fā)展起來的區(qū)域都令我很驚訝,尤其市政府附近這里,真的很不錯!
「站得愈高,看得愈清楚,對吧?」
「嗯。」他略微遲疑地應(yīng)。她到——想說什么?
他望向她,她也正凝睇著他,清澄的兩汪眼潭,奇異地教他看不透底。
「霆禹,你為什么回來?」正當他茫然陷溺于那眼潭時,她突如其來地出招。
他愣了愣。
見他猶豫的神情,她微微牽唇。「抱歉,也許我該問得更直截了當一點——你為什么來找我?」
終于進入正題了。
孟霆禹澀澀地想。整個晚上,他一直心神不定地等著這一刻!肝蚁肟纯茨,靜,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只有這樣嗎?」
淡淡的一句問話,卻鋒銳如刀。從什么時候起,她說話的神態(tài)也能讓他覺得像遇著了商場上的難纏對手了?
他苦笑。
她問得好,當然不只是這樣。
只是,他原先抱持的想法,在見到如今堅強獨立的她時,似乎顯得可笑,可笑到他不好意思提出來。
他想照顧她,想象從前一樣,做她眼中最英勇的騎士——
在他恍惚尋思的時候,她一逕看著他,清透的眼潭,或許正反照著狼狽不堪的他,但她的神情,還是淡淡的,唇畔勾勒的笑意,也依然清楚。
「我常會覺得,人生好像在過馬路。」她悠悠地揚聲,說了一句很玄的話。
「過馬路?」他愕然。
「不論你怎么走,總會遇到十字路口,不是往這個方向,就是那個方向,總要選擇一個。」
所以呢?他怔怔地望著她。
「當年的你,已經(jīng)做了你認為最好的選擇。」
他胸口一震,耳畔隱約響起了暮鼓晨鐘,他開始領(lǐng)悟了,逐漸抓著了她話里深埋的線索。
「你成功了,霆禹,你已經(jīng)站在最高處,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名利、財富、地位……元朗告訴我,你在紐約,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不是這樣的。
孟霆禹直覺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言語在喉腔里躑躅。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所以不必遺憾,更不必后悔!
遺憾?后悔?
沒錯!就是這樣,她完全懂得他在掙扎些什么。
孟霆禹忽地眼神一黯。
她明白他,然而,他卻已經(jīng)不懂她。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顾^續(xù)說,聲波是一種他極陌生的溫柔!敢驗槲乙沧隽诉x擇!
「你的選擇……是什么?」沙啞的問話竄出他唇間,他阻止不及。
「我選擇前進!顾骼实、恬淡地微笑!肝疫x擇去尋找人生另一種可能,另一種快樂!
「另一種快樂?」
「沒有你的快樂。」她答得好干脆,干脆得令他心如刀割。
沒有他,她真的能夠過得快樂嗎?他悵惘。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會過馬路了。」她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緒。「就算走再復(fù)雜的地下道,也不會找錯出口!
「……」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遺憾,所以請你放開胸懷,好嗎?」
他頓時震懾,眸光攫住她,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地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已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
臺北變了,她也變了——
「不要再自責了,霆禹,不必因為我又回到原地,你就繼續(xù)往前走吧!」
曾經(jīng)哭著求他留下來的那個女孩,已經(jīng),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