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租的小套房,童遙直接坐在地上,將頭臉埋進床墊里,動也不想動。
早上連續(xù)的兩場面試讓她疲累不已,但最累的是她的心,像被打到無底深淵,爬都爬不出來。
「童小姐,你的學(xué)經(jīng)歷都很不錯,但我們只是個單純的幼稚園,不想招惹一些是是非非,抱歉讓你多跑一趟!沟谝患矣字蓤@這么說,話里的語氣和看她的眼神都意有所指。
「在通知你面試之后,我們有打電話向小天使幼稚園詢問你的工作狀況,我想每間幼稚園在應(yīng)征老師時應(yīng)該都會這么做。我是比較建議你要不要轉(zhuǎn)換跑道?畢竟和學(xué)生家長有所牽扯在我們這行是個大忌,知道這件事之后沒人敢用你的!沽硪患覄t是開門見山說得明白。
她不知道是這個業(yè)界圈子太小,還是園長散播謠言的速度太迅速,她勾搭學(xué)生家長的劣評已經(jīng)整個傳開,投出的履歷多是石沈大海,唯二的面試機會得到的是難堪的對待。
昨天,她才上完第一節(jié)課,就被叫進園長室。
「我信任你才把你推薦給我的好朋友,結(jié)果你卻趁她不在勾引人家的老公?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磕泷R上給我離開這里,我請不起你這種老師!」園長拍案大罵,說吳太太指責(zé)她引誘丈夫,并提出監(jiān)視錄影帶為證。
她昨晚還一直斟酌要怎么跟園長開口,沒想到對方卻惡人先告狀。她不敢相信,老婆裝了監(jiān)視器竟沒讓老公知道,居心何在?更不敢相信那些畫面看在她們眼里,竟能將受害者當(dāng)成了加害者!
她試圖解釋,卻被園長用護罵和怒喝打斷,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直接收了東西離開幼稚園。
出了大門,她越想越嘔,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不是心虛,她也很想據(jù)理力爭,但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被她們加以扭曲,和她們纏斗又有什么意義?
這些都無所謂,她可以把悲憤轉(zhuǎn)為力量,她相信憑她的學(xué)經(jīng)歷絕對找得到工作,然而,最讓她感到難受的是男友的反應(yīng)。
她昨天一回到家,滿腔的難過只想找人傾訴,網(wǎng)路電話沒人接,她轉(zhuǎn)打他加拿大的手機,在這種心情糟到爆的時刻,越洋電話費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了。
「我現(xiàn)在在忙,沒辦法講電話!挂宦犑撬穆曇簦杏鸭敝霋鞌。
委屈混和哽咽一涌而上,她低聲說道:「我被Fire了。」
聽出她的泣音,游定國總算察覺到狀況不對。「裁員嗎?怎么這么突然?」
不能讓他知道她缺錢兼差的事,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差點被玷污的事,她只能選最后的結(jié)果說:「園長把錯賴在我頭上,要我背黑鍋。」
「這種主管多得很,我老板也是這種人啊,抓到一點小事就無限放大,沒關(guān)系啦,工作再找就有了,幼稚園到處都有,又不只有那一家。」
童遙緊咬著唇,眼淚無聲流下。她想聽的不是這些說教的話,她只是想聽他說,說他相信她不會犯錯,安慰她,而不是把她遭遇到的不公平當(dāng)作小事。
她以為他會懂她的……
想到昨天不開心的通話,童遙手緊攬著被單,臉埋得更深,不受控制的淚又奪眶而出。
她一直告訴自己,雖然她和定國相隔兩地,心還是緊密相貼,但那一刻,她清楚意識到她和他離得好遠(yuǎn),時空的分隔讓他們變得不懂彼此了。
悶悶地哭了一會兒,童遙抬頭,拭去淚水,深深吸了口氣。
她這么想對定國并不公平,他不知道實際發(fā)生什么事,會有那種反應(yīng)也無可厚非。都是陷入低潮的她拚命在鉆牛角尖,才會覺得看什么都不順眼。
別哭了,再怎么自怨自艾現(xiàn)實問題依然存在,她現(xiàn)在是無業(yè)游民,要是不趕快找到工作,到時候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童遙用手指把嘴角強撐起笑弧,像是這么做心里的失落和悵然也都能一筆勾消,她起身打開電腦,準(zhǔn)備上網(wǎng)繼續(xù)找職缺。
等待開機時,她順手從皮包撈出手機,螢?zāi)簧巷@示的未接來電讓她怔了下。面試時她習(xí)慣將手機轉(zhuǎn)震動,沒刻意留意很容易就忽略了。
不會是打來通知她面試的吧?陌生的號碼勾起了希望,童遙心一喜,立刻按下回?fù)苕I。
電話接通,她壓抑緊張,把聲音裝得沈著。「請問有人打這支手機嗎?」
「童老師,你終于回電了。」另一頭傳來男子略帶揶揄的磁性嗓音。「我還以為你不想接電話。」
對方怎么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我把手機轉(zhuǎn)震動沒注意到,請問你是……」
「我是陸宇丞的父親!
「啊……」童遙掩唇低喊。
接踵而來的煩惱和雜事分去了她的心神,她都忘了,她臨時被辭退,小番茄班的孩子一定慌成一團,尤其是宇丞,怕生的他會更難適應(yīng)這突來的狀況。只是……陸先生怎么會知道她的電話?
「陸先生,抱歉,我沒在小天使工作了。」她用保留的語句試探他知道多少。
「請等我一下。」旁邊有人找他,他低聲交代完后,才又開口:「我今天早上送宇丞去幼稚園時,有人告訴我了。」
「不是由保母送嗎?」童遙疑惑地問道。怎么會是由他自己送小孩上學(xué)?
「被宇丞氣走了!龟懫滠幙嘈。「你對宇丞的影響力無遠(yuǎn)弗屆,我想你昨天應(yīng)該沒待到下班才離開吧?」
童遙聽得出那含蓄修辭里所隱藏的慘烈畫面,這表示宇丞從昨天就開始大鬧,才會把保母氣走。
「……嗯!谷粢f對不起,這不是她的錯,若要全然置身事外,這狀況有絕大部分是她造成的,童遙不曉得該說什么,只好輕應(yīng)了聲。
她可以想象她離開后宇丞會有多害怕,家里的改變已讓他適應(yīng)得如此辛苦,連唯一信賴的老師都突然棄他而去,要他怎么接受?
此時,另一頭又有人跟陸其軒說話,童遙等著,聽到那頭好像陷入十萬火急的狀況,她輕吐了下舌,覺得自己這通電話打得很不是時候。
「不好意思。」陸其軒回到線上。
「你好像在忙,我晚點再打給你好了!顾虢Y(jié)束通話,怕耽誤到他的時間。
「沒關(guān)系,因為不管任何時間打來都是一樣的狀況!龟懫滠帨卮嫉纳ひ魩еc自嘲的笑意!秆詺w正傳,我打電話找你是因為我想請你當(dāng)宇丞的保母,月薪三萬五,其他的開支實報實銷,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我希望能全年無休,這是比較嚴(yán)苛的地方,但如果你有需要休假可以先跟我討論,我盡量安排時間!
「陸先生、等等……」從閑扯突然跳到薪資及工作內(nèi)容,童遙一臉錯愕,急忙喊停!改阋刚埼?」在她被一堆幼稚園拒絕后,卻有伯樂自動找上門來?
「沒錯!够卮鸷啙嵱辛。「沒你在,宇丞不肯上學(xué),我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丟到幼稚園去。」
那么慘?童遙揉揉額角,開始同情起其他同事。只要一個小孩哭,其他的孩子很容易跟著哭,有宇丞在,小番茄班會成為最棘手的班級。
「你……知道我被辭退的原因嗎?」她相信他找上她絕對與她和男雇主勾搭的傳聞無關(guān),但他不會因為這不實的指控而懷疑她的能力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覺得可以說,我愿聞其詳。」
他無謂的態(tài)度讓她覺得訝異,童遙不禁追問:「你不怕我是因為做出什么危害小孩的事才被辭退的嗎?」
陸其軒停了下,像在認(rèn)真思索,而后沈徐開口:「我相信你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你可能會得罪家長、得罪園長,但絕對不可能會和自己的原則相抵觸,我信任你!
雖然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卻不著痕跡地對她之前找上他理論的行為暗諷了下,童遙想笑,結(jié)果卻先紅了眼眶。
那些話只是平穩(wěn)的敘述,醇厚的嗓音卻透進了耳膜,將環(huán)繞住她的難過緩緩化開,讓她冷得發(fā)顫的心暖和了起來。他信任她,不用知道前因后果,不想問來龍去脈,只憑著自己對她的了解就全然地給予信任。
不需要多說什么,只要信任她,她想要的就這么簡單,她沒想到這份感動竟是由一個不熟的學(xué)生家長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