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不是我沒責任感,真的是……唉,我沒辦法再帶下去了!瓜嗝埠吞@的中年婦人一臉怒意,看得出沒有說出口的怨言有多激烈。
「我明白,辛苦了。」沒多做解釋及慰留,陸其軒拿出兩張千元鈔交給她!钢x謝你能留到我回來!
「如果那孩子能乖一點就好了,這工作薪水很高……」直至外層的鏤花鐵門都關上了,婦人的碎碎念還傳了進來,足見她有多舍不得放棄。
內(nèi)層的門一關,完全隔絕那煩人的聲響,陸其軒眉宇擰起,走回客廳。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坐在沙發(fā)上,怯怯地偷偷瞄他,一對上他的視線立刻縮了回去,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陸其軒坐上另一張單人沙發(fā),手指扒過額發(fā),吁了口氣,已經(jīng)記不得上次被逼到想要大吼是什么時候。
一個禮拜內(nèi),年僅四歲的兒子弄走了四位保母。
第一個,臨時找來的保母條件無法太過要求,對于她的抱怨,他聽進去了,但并沒全然相信她的說法。第二個,同事介紹了一個資歷、評價都相當不錯的保母,才兩天的時間,又給了他相同的離職理由,他開始感受到三人成虎的影響力。當?shù)谌齻、第四個保母打來電話,用不著她們開口,他已猜得到她們要說些什么。
他不知道原來四歲的小孩可以那么聰明,只要手法一被防堵,立刻推陳出新。
先是在保母的茶里加沙拉油;然后是不斷把食物打翻,讓保母疲于清理;更狠的是偷跑出家門躲到頂樓,害遍尋不著的保母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報警;再加上最厲害的絕招——從離開幼稚園后就扯開喉嚨一直哭嚷,完全沒人抵擋得了。
見陸其軒都沒開口,宇丞鼓起勇氣又偷偷覷他一眼,發(fā)現(xiàn)爸比還是看著自己,趕緊又低下頭。
陸其軒揉揉額角,覺得頭很痛。
兒子身上都是食物的臟污以及躲在頂樓所沾染的灰塵,一張小臉黑痕交錯,看得出是用臟手抹眼淚的成果。光看他現(xiàn)在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根本沒辦法和那些保母的控訴劃上等號,偏四個保母都指證歷歷,教他不信都不行。
他吸了口氣,緩緩開口:「有什么地方覺得不滿意的,你直接說,我們來討論。」大家都是男人,直接開誠布公,別浪費時間拐彎抹角。
陸宇丞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表情好困惑。
不懂?嘖!陸其軒抹了抹臉,換另一種說法:「為什么整保母一定有你的原因,對不對?你不說的話,我不知道該怎么幫你。」
臟兮兮的小臉還是滿臉問號,感覺好無辜。
陸其軒詞窮了,面對再多、再高層的主管他都能侃侃而談,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個四歲的小男孩對話。
「爸爸工作很忙,沒辦法一直待在家里,那些阿姨是來幫忙照顧你的,你要聽話!惯@已經(jīng)是他所能說出最貼近幼兒的詞匯了。
努力得到回應,悶不吭聲的宇丞終于說話了:「可是……我不喜歡她們……」
「她們哪里不好?」他找人雖然急,但都是經(jīng)過精挑細選,并不是隨便把兒子丟給一個外人。
「我不認識!褂钬┬⌒÷暤卣f,手扭得好緊。
陸其軒怔住,仿佛聽到外星語言。每個保母在還來不及跟他混熟前就被整走了,要怎么認識?他真的沒辦法理解四歲幼童在想什么。
「久了就會認識!顾枰择g回,不接受這個理由。
被否決的宇丞難過地紅了眼眶,隔了會兒,才囁嚅開口:「……媽咪呢?為什么媽咪不回家?」
「她不會回來了。」此話一出,兒子先是震驚地睜圓了眼,下一秒立刻低聲啜泣起來。
該死的。陸其軒仰頭上望,覺得自己像個大混蛋,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狀況,也不喜歡只會惹哭兒子的自己。
他以為只要找到保母,孩子是最容易解決的問題。結(jié)果一個禮拜過去了,事情依然懸在這里,只要手機一響,他就提心吊膽,怕又是保母打來辭職的抱怨電話。
事情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的,他能夠離得了婚,也能做到不被離婚影響生活。既然兒子那么厭惡不認識的保母,就由他接手。公司離幼稚園不遠,趁空檔把宇丞接到公司后他還可以繼續(xù)加班。
「宇丞……」
他伸手想摸兒子的頭予以鼓勵,宇丞卻驚惶避開,往后縮在沙發(fā),掛著淚珠的眼睛戒懼地看著他。陸其軒心頭猛然一緊,胸口梗塞,分不清是氣自己,還是氣這情景。
對突來的變故感到陌生的不只有他,四歲的兒子同樣感到不安。只是他夠成熟,能用不同的方式去排解這些煩悶,只要離開家,他面對的是更廣大的世界,足以讓他忘掉這些事。但宇丞卻不行,他的世界就這么小,要他用什么事物去移轉(zhuǎn)心神?
他沒后悔離婚,但他后悔沒多考慮兒子的心情,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才能讓他明白為何媽咪沒辦法再回來這個家。
陸其軒強迫自己放緩臉部線條,擠出自認最溫和的笑容!赣钬,明天開始由爸爸來照顧你。」他再度伸手拍拍宇丞的頭,這次他沒避開。
宇丞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他還以為爸比是生氣要打他,結(jié)果卻是摸他的頭,還說要照顧他?
「可是……爸比很忙……」媽咪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他很少看到爸比。
「我會解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龟懫滠幾孕判。他做事向來條理分明、極具效率,就不信真有事情能夠難得倒他。
宇丞眨著眼,好半晌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爸比說要陪他耶……小小的心靈開始感到興奮又有些緊張。
覺得男人之間的對談有了結(jié)果,陸其軒滿意極了。瞥見兒子身上的慘狀,他略微皺了下眉。
「你會自己洗澡吧?」應該會吧?早上都會自己穿衣服了。
宇丞頓了下,然后用力點頭。
「我去幫你放水,你去拿衣服!箾]注意到兒子的遲疑,陸其軒開始分派任務。
「好。」宇丞跳下沙發(fā),跑向自己房間。
美好的開始,瞧,照顧小孩并沒有那么難,不是嗎?陸其軒勾唇一笑,卷起袖子往浴室走去。
。
要讓一群活力十足的小朋友坐下把飯吃完,是高難度的任務,而要讓他們乖乖午睡,更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好不容易把小朋友全部擺平,童遙累得像剛打完一場生存游戲。
她躡腳在有限的空間穿梭,巡視孩子們是否有異樣之處,看到踢被的就幫忙蓋上,半睡半醒的就上前柔聲哄著入眠,繞了一圈,來到陸宇丞的位置。
童遙蹲下,看他連睡覺都皺著眉頭,手在他額上輕柔撫過,原本帶著笑容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自從那天陸先生親自送他過來,宇丞已經(jīng)不搭娃娃車了。上個禮拜都是由保母接送,但幾乎每天來的臉孔都不一樣。
宇丞很怕生,哪里禁得起三天兩頭換人?她很想「勸勸」陸先生,卻被同事攔阻要她別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只好忍住,但對這種情形實在是滿肚子氣。
然后這個禮拜換成陸先生自己接送,不是和第一次一樣太早送來,就是已經(jīng)到了吃點心時間才把孩子帶來。最離譜的是放學時候,常常小朋友都走光了,還剩宇丞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在那兒,聽留守的老師說,最晚的一次還曾經(jīng)等到七點半。
接送不準時也就算了,反正幼稚園等同服務業(yè),遇到討厭的家長也只能概括承受,但最讓她擔心的是宇丞在家的情形。
這幾天宇丞總是一身狼狽地來上課,頭發(fā)東翹西翹,衣服常沾染著污漬,昨天甚至和前天穿一樣的衣服,剛剛吃午餐時還被她發(fā)現(xiàn)耳后、脖子卡著黑垢,氣到她很想當場打電話去罵人。要不是沒有每天幫他洗澡,怎么有這種黑垢出現(xiàn)?
而且這陣子原本上課反應敏捷的宇丞注意力變得很不集中,還會打瞌睡,像剛剛其他小朋友還在那里吱吱喳喳不想睡覺時,他已經(jīng)抱著小棉被呼呼大睡了。
看樣子離家出走的陸太太八成還沒回來,才會弄成這副德行,但就算是夫妻吵架,也不能連累小孩子啊!
童遙怒抿著唇,覺得心里很煩。她想找宇丞的爸爸好好談一談,但下班后得馬上離開的她卻一直撥不出時間,只能眼睜睜看狀況繼續(xù)惡化下去。她討厭這種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形,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無能。
她嘆了口氣,離開走向辦公室。
「陳老師,我去一趟郵局,小番茄班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棺匚蛔樱頄|西,一邊對隔壁的同事說道。
「OK,沒問題。」陳老師爽快答應,回頭看到她手上拿的東西,不禁瞪大眼!竿!這么大一箱?你又要寄東西去加拿大?」
「對啊。」童遙尷尬一笑,抱著箱子想趕快離開,卻正好遇到園長和兩個老師走進辦公室。她悄悄翻了個白眼——完了。
「童老師,你搬家。俊构灰豢吹剿种械南渥,園長立刻揚聲問道。
童遙還來不及開口,陳老師已經(jīng)搶著回答:「哪里是!那全都是要孝敬男朋友的!
「你對他也太好了吧?」坐在對面的李老師聽到拚命搖頭!敢裁茨憔蛶退氖裁,當你大賣場。扛冻鲆惨袀限度嘛!」
「這些東西加拿大買不到……」童遙干笑,想要趁亂溜走,卻被園長旁邊的王老師一把拉住。
「童老師,別怪我們雞婆,大家都是為了你好!挂鸦榈耐趵蠋熞砸桓边^來人的姿態(tài)勸她!鸽m然現(xiàn)在是男女朋友,但未來會怎么樣誰知道?太死心場地對方反而會不懂得珍惜,多為自己想,別老是有求必應,還有還有,錢的事一定要算清楚!
「我懂!雇b只能笑,嘴角僵了還是硬扯出笑。她就知道一定會被炮轟,即使早有準備,但一面對這些關心摻雜揶揄的話語,她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她從沒跟同事抱怨過男朋友的事,只是上班時間都相處在一起,有很多事是瞞不住的。她和男友帳目不清,一直是被她們大肆抨擊的一點。
男友在出國前把銀行存款交給地處理,她買東西寄到加拿大或是幫他支付信用卡等帳單時,就直接從帳戶提。要她買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在國外刷卡的金額累積下來也不少,其實帳戶里的錢早就沒了,他沒問過,她也就沒說,最近一年來的錢都是她在墊,連她的存款也已告罄。
幼稚園的薪水扣掉她的基本開銷后已經(jīng)所剩不多,為了負擔這些額外的支出,她只好在下班后另外兼了份保母的工作,這才打平收支,還有余錢能夠存下來計劃去加拿大。
那份兼差是園長引薦的,所以園里的老師都知道這件事,言談間完全把她當成養(yǎng)小白臉的癡情女子。
其實事情根本不是她們說的那樣,她只是不想讓定國在忙于念書時還要分心這些雜事,但她一開口解釋就被罵執(zhí)迷不悟,所以后來她也學乖了,只要保持沈默讓大家念個幾句就沒事了。
「哎呀,你們不懂啦,」園長半開玩笑地嗤哼道!溉思彝蠋煹戎敶T士夫人呢,這些全都是投資,等她男朋友學成歸國就回本了。」
聞言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童遙也跟著笑。忍。為了薪水,為了那份兼差,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