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夜,一輛馬車剛在劉府大門停下,后頭就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最后停在馬車旁。
馬上的壯漢翻身下馬,也不等馬車上的小廝上前,逕自一把拉開布幔,“你也聽說了嗎?”
楚天凡一點也不意外會看到他,他慢條斯理的下了馬車,輕點了下頭。
“大人這是犯糊涂了!”蘇碩也顧不得是在劉府大門前,旁邊還都是些劉府的下人,聲如洪鐘的斥道:“縱使美色再迷人,也不該隨便拉了便回府!
楚天凡看蘇碩一身戎裝,風塵仆仆,看來是直接從兵營策馬跑來。
此時聽到下人傳話的何鈞已迎了過來,顧不上楚天凡,蘇碩急急的跟何鈞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忙忙的進了劉府
楚天凡則走得不疾不徐,當年與蘇碩在同個村落長大,自己的爹是個秀才,設了間私塾營生,日子清苦但也其樂融融。
直到一日大軍到來,見人便砍殺,若不是劉昌裔趕到,將他和蘇碩等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救下,只怕他早已跟著爹娘一起成了刀下亡魂。
這些年來,他與蘇碩一人尚文,一人崇武,忠心護主,最后還被劉昌裔引薦給曲環,如今他已成推事判司法,蘇碩也已是個副將,劉昌裔永遠是他心目中那個思慮周全、面面俱到的主上,只是今日之事實在唐突,思前想后,他就是理不出頭緒。
楚天凡才穿過前院大堂,蘇碩早已心急火燎的鉆進了后院東側的議事廳。一路上遇到他的奴才都連忙讓路,沒人敢攔這個向來行事火爆的副將大人。
“大人,此女留不得!”蘇碩直接踏入議事廳里,大聲斥道。
劉昌裔斜坐在一旁的幾榻上,腿上攤著一張薄毯,目光專注的看著眼前的棋盤,自顧自的與自己對奕,看也不看氣呼呼的蘇碩,只拿著一顆黑棋揮了揮,“卿來得正好。你說說,這子兒要怎么落?”
蘇碩急匆匆的趕來,可不是為了下棋,揮開了端水要給他稍作梳洗的婢女,顧不得以下犯上的不敬,脫口道:“大人實在糊涂!”
劉昌裔挑了下眉,逕自落了子,“怎么?卿覺得這步棋錯了嗎?”
“大人!”誰在談什么鬼棋,蘇碩氣得想翻桌!板e!錯得離譜!”
“是嗎?我看倒是挺好的!眲⒉嶙旖且粨P,對蘇碩的怒氣視而不見,提了一顆白子。
“大人走的是險棋!碧K碩一手按上桌子,終究還是顧忌劉昌裔,沒出格的動手翻了棋盤,只恨恨的用力捶著一旁的桌面。
“縱是險棋,”劉昌裔抬頭,似笑非笑的盯著一臉激動的蘇碩,“也不過是盤棋,卿莫太認真了。”
楚天凡跟在蘇碩身后進門,將劉昌裔的氣定神閑看在眼里,“大人可是對此女另有安排?”
劉昌裔的目光移到楚天凡平靜的臉上,他向來自傲,原就有副好皮相,成了劉昌裔后,這家伙雖然長得不如他原本的樣子好看,但也算是體面,不過說什么也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斯文秀氣中又帶了絲瀟灑。
在劉昌裔遭逢意外,烈馬取而代之后,烈馬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當機立斷將楚天凡派到曲環的身邊。
楚天凡心中或許以為他的舉動是因為曲環自冬日一場風寒后便臥床不起,怕是時日無多,曲環之子又年幼,若曲環一死,陳許節度使的位置將空出來,幾個受寵的屬下個個都指望自己能在最后被曲環看重成為“留后”,進而奪權奪位,將陳許一帶的權勢握在手上,當個土皇帝。
但他將楚天凡派到曲環的身旁,不是為了圖謀,而是這個家伙太聰明,只怕不出幾日便會看出他的不對勁,他初來乍到,為這一雙腿正煩,實在不想身旁有一雙時刻探測的眼,他不怕被看穿,只是煩,煩得沒心思去理會,所以找個理由支開他。
至于蘇碩倒是好打發多了,一個武將,一身忠義,一封邊關來的書信就讓自己把他趕到邊疆,只是不知為何沒去幾天又回來了,慶幸的是蘇碩腦子單純,要他往東就往東,往西便向西,不過就是沉不住氣,今天不過就是點芝麻小事,就風風火火的出現在面前。
不過轉念一想,也難得劉昌裔一個廢人,還有人不顧一切為其盡忠,死也不言悔。
夠忠心就能得到他的信任,這兩個家伙一心為“劉昌裔”圖謀,這份情他承下了,有功自有封賞,但今天他們為了聶隱娘而來,他卻不可能理會他們的想法。
這女人,他要留著,他一意孤行慣了,要便是要,沒有例外。
“府里的事……”劉昌裔的語氣懶洋洋的,周身卻有一股犀利感隱隱而生,“是何人向卿等通報?”
劉昌裔一問,楚天凡微楞,蘇碩倒沒多想,老實回答,“方才進節帥府見節帥,正好聽聞上官涚跟節帥告知其事。”
“上官涚?”劉昌裔神色一斂,“他消息倒是靈通!
“大人,現在可不是說上官老賊的事,而是──”
“大人,”楚天凡打斷了蘇碩的話,雙手一拱,“屬下有事,先行告退!
看楚天凡一臉鐵青,劉昌裔微揚了揚唇,這家伙果然是個聰明的,他向來喜歡跟聰明人相處,他漫不經心的點頭,“去吧!
“喂!天凡──”蘇碩連聲叫道:“你去哪?!你不勸勸大人嗎?”
楚天凡沒理會蘇碩的叫喚,逕自到外頭找了何鈞。這府里有人內神通外鬼,眼前先瞅出叛徒,比趕走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來得重要。
蘇碩還沒想到那一點,一心只掛記著聶隱娘,看楚天凡走了,仍不死心的說:“大人,那女人不能留,死也──”
“今日節帥的情況如何?”劉昌裔打斷他,轉了話題,繞到了曲環的身上。
蘇碩心思單純,也沒多想,一下就忘了原本要說的話,老實回答,“節帥依然未見起色,上官涚隨侍一旁,他媽的孝順得像是節帥是他老子似的,親侍湯藥,看了真令人惡心。”
上官涚的野心眾人皆知,劉昌裔的意外十有八九是他主導,畢竟眾人皆知曲環極中意劉昌裔,若曲環撒手人寰,劉昌裔又死了,只怕這陳許節度使的位置只能落到上官涚的頭上。
以上官涚那一丁點能耐,只怕百姓沒好日子可過。
“大人的情況已然好轉,不如大人明日便進節帥府一探節帥!边@個時候,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改變局勢,他可不想讓上官涚小人得志,當年這老家伙幾乎滅了他打小成長的小村莊,害死了他爹娘,若要讓他臣服于他,不如給他一把刀,自刎算了……
“我這腿還是不成,再等些時日!
“大人!”蘇碩急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實在不該讓你繼續待在兵營里,雖說練兵重要,但你的腦子不好使,早晚吃虧。你該跟天凡學學。”
蘇碩一臉的不屑,他本就學不來他們那些文人雅士肚子里的曲曲折折,他一心只知忠心護主,并認為這是自己被劉昌裔看重的優點。
見蘇碩不服氣,劉昌淡淡的說:“敵暗我明,他既然敢光天化日對我的座騎動手腳,企圖取我性命,若我現在真入了節帥府,節帥現下病重,里外只怕都是上官的人,我若去了,肯定無法活著走出節帥府。我一死,節帥的性命也不保!
蘇碩聞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楞楞的坐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劉昌裔嘴角那道似笑非笑的微揚。
想起上官涚對曲環的噓寒問暖,說是假,但也帶著幾分真──畢竟劉昌裔只是傷了腿,性命無虞,若是曲環真的在劉昌裔死之前去世,他死前定會用最后一口氣命令劉昌裔為留后,守著陳許節度使的位置。
若曲環真來這么一下,上官涚就徹底沒戲了,所以曲環不會死,至少在劉昌裔沒命前,他會好好的活著。
“此人歹毒!”一想通,他氣得又從椅子上跳起來怒斥。
“無毒不大夫。”劉昌裔反而沉穩的落了個白子。他覺得這情況很有趣,自己向來喜歡爭斗,更喜歡贏的感覺。
“大人現下是腹背受敵,若是節帥真撐不住,上官老賊也可以假傳軍令,抄了劉府滿門,大人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無用。我手握重兵,縱使真讓上官涚上位,他暫時也不敢對我如何。你就好好替我練兵,不要讓我的軍隊只一天就被人滅了便成。”
“一切有我!”蘇碩用力一拍自己的胸膛,說得豪氣干云!按笕朔判摹!
聞言,劉昌裔嘴角揚起的笑多了些真心。
“眾將士都掛念將軍,”蘇碩目光炯炯的看著劉昌裔,“不上節帥府,大人總能進營里看兄弟們一眼。”
“還不成。”劉昌裔輕撫著下巴,“只怕有人盯著!
蘇碩皺起眉頭。
“你就好好替我練兵,這些日子我也累了,打算趁春日時分,偷得浮生半日閑,笑看風云。”
蘇碩實在受夠了文謅謅的詞匯,若他是劉昌裔,手上雖只有近萬軍士,但這卻是陳許一帶最善戰的一支,大不了一聲令下跟上官涚打上一仗,憑他們的能耐,縱使難免損兵折將,但肯定能把上官涚給殺了,這才是真痛快。
正要開口建議,劉昌裔卻突然問道:“你這次替我去關外辦事,事情辦得如何?”
蘇碩原本飛揚的神情驀地消失,如洪鐘般的聲音也低了下來,“這……這不在書信里全給大人寫清楚了嗎?”
劉昌裔挑了挑眉,將手中的棋子給放回缽里,指指一旁柜上的木盒。“拿來。”
蘇碩依言將木盒拿過去。
劉昌裔將木盒打開,里頭是一疊書信,他翻出了蘇碩寫的信──一個大老粗,練得一身好功夫,字卻寫得歪七扭八。
“你自己瞧,”他揮了揮手中的信,“不過幾個大字,什么叫成親可也不可?”
蘇碩搔搔頭,悶聲說:“那女人是個公主,大人迎娶繼室,能藉聯姻得援助,所以成親可!
“那又為何不可?”
“就是公主脾氣雖然大了點,但還有點真性情,見其婚姻被左右,大吵大鬧,我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所以不可。”
劉昌裔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蘇碩在劉昌裔的目光注視下,不自在的動著身子,“俺就是個大老粗,不懂大人和天凡的盤算,所以看了公主之后,只能說自個兒心里想說的──大人成親可也不可,一切隨大人之意!
“好一個大老粗。”劉昌裔帶笑的掃了他一眼,看來蘇碩對那公主有一丁點意思,只是娶這公主對他將來有益,所以要將公主讓給他……看著蘇碩,他得好好再盤算盤算。
蘇碩則拿起桌上婢女送上的茶水,一口飲盡。奇怪,明明就是在談大人從街上帶回的那個不知來歷的女人,最后怎么變成他被質問了?偏偏大人又老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瞧,他有些坐立難安了。
正好眼角余光瞥見楚天凡一臉沉重的走進來,他立刻將杯子給放下,“怎么了?有人敢惹你?!老子替你出氣!”
楚天凡好氣又好笑的看了蘇碩一眼,對他輕搖了下頭,轉向劉昌裔,雙手一拱,“屬下辦事不利!
“你不過一個人,這些日子又得替我留心節帥府的動靜,一心難以二用,我府里的事自然不能顧及。反正有何鈞在,話是誰傳出去的,早晚會查出,到時嚴懲便是。你就專心注意節帥的動靜,我府里的事,暫時別管!
楚天凡聽得明白──我府里的事,暫時別管。所以今日在街上意圖傷人,最后卻被帶回府里的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的事也不、許、管。
楚天凡看著劉昌裔,發生意外后,他原本仁慈敦厚的性子變得有些令人捉摸不定,曾經他擔心劉昌裔的仁善會在上官涚面前吃悶虧,經過一場意外反倒令他果決起來。
他原來很慶幸這樣的轉變,但今日劉昌裔冒然將人帶回府里的舉動又令他心生遲疑,此女是敵不是友,偏劉昌裔一意孤行,這不擺明了在自己身旁擺了只不知何時會咬人的狗?
楚天凡原想再勸幾句,但腦中突然閃過劉昌裔方才的話──縱是險棋也不過是盤棋……難道留此女有用?
劉昌裔見他眼神閃動,知道他已經想通,果然跟聰明人相處輕松多了,他揮了揮手,要楚天凡坐下,“陪我下一局!
楚天凡心思一轉,下擺一撩,坐了下來。
看兩人真的波瀾不驚的下起棋來,蘇碩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腦杓。他坐不住,又沒興趣呆看著什么都不做,便跑到外頭找了何鈞。
“那女子長得如何?”
何鈞向來機靈,一下就聽出蘇碩問的是街上那女子,“回副將,只能堪稱樣貌清秀,但身手了得,劉云和劉風聯手還打不過她!
當初在街上太過緊急,一心只擔心劉昌裔的安危,事后細細一想,這女人還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啐!”蘇碩壓根不信一個女子有這么大的能耐,只是何鈞說那女人不過樣貌清秀,所以劉昌裔帶人回府,不是為色所迷,那是為了什么?
“現在人在何處?”蘇碩邊說邊往外走,他要去會一會,看她是否真有這么厲害。
“明月樓!
蘇碩腳步一頓,“什么?”
“明月樓!焙吴x重復了一次。
雖說何鈞只是劉府的總管,替劉昌裔管著府里內外大小事,蘇碩則是劉昌裔最看重的副將,替他操練士兵,但兩人同樣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向來很合拍,所以蘇碩在想什么,何鈞一清二楚。
當劉昌裔帶著那姑娘回府,交代要將她安排在明月樓時,何鈞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明月、清風兩棟小樓緊臨,清風樓向來是劉昌裔議事之處,而明月樓則是劉昌裔起居之處,但因為腿傷了,移動不便,所以他這些日子索性吃睡都在清風樓里,一方面減少移動,一方也方便接見求見之人,一舉數得。但劉昌裔的腿總會好,現在安排個女子進了明月樓,似乎還真有點什么。
之前劉昌裔死去的正妻都還沒這份恩寵可以跟他同居一室,這個女人真不知那來的福氣能被劉昌裔如此看重。
蘇碩停下腳步轉過身,抬起頭,看著明月樓的小閣上透出的燭光,隱約還有人影晃動,這可是劉昌裔起居之處,他不單將人留下,還放在自己的身旁,若她功夫真如此高,方才他們說的話還有可能全落入那女人的耳朵里。
難怪人家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大人現下明明正在跟外族的公主議親,這女人是來插什么花?!
他幾個大步躍上了小樓,縱使可能會惹毛劉昌裔,他也要會會這女人。
劉昌裔之于他不單是個主子,更是個能人,他心甘情愿屈于他之下,身為一個忠心屬下,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主子因為迷戀女色而身陷危機。
原本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的夜,突然響起桌椅翻倒的聲音,聲音響起的同時,劉昌裔眉頭一皺,抬頭看著正要落子的楚天凡,聲音一沉,“推我出去!
楚天凡也顧不得兩人正下到一半的棋局,立刻起身,推劉昌裔出去。
一打開門,就見何鈞急得一張臉都白了,園子里兩道身影一來一往,劍風凌厲,打得不可開交。
“住手!”劉昌裔冷冷一斥。
蘇碩聽到劉昌裔的聲音一驚,下意識的收劍,但是聶隱娘卻沒有停手的打算。
蘇碩的主子是劉昌裔,他得聽令,但聶隱娘可不當劉昌裔是主子。蘇碩方才一進門就說她是妖婦,不問一聲便對她動手,她正心煩意亂,恰好來了個人可以令她活動活動身手,順便冷靜下來,因此她沒打算停。
蘇碩險險的躲過聶隱娘一劍,怒道:“大人要你住手!
聶隱娘面無表情,一劍劈下。
“這潑辣的娘兒們!”蘇碩也火了,不管劉昌裔的命令,不客氣的反擊。
“蘇碩身手不凡,這姑娘的功夫卻在他之上,不容易。”楚天凡雖是文人,也看出蘇碩被聶隱娘打得腳步有些不穩,好幾次差點閃不過揮向他的劍,險險就要跌倒在地。
方才劉昌裔出聲阻止,與其說怕蘇碩傷了那姑娘,不如說是要替蘇碩保住些許顏面,只是聶隱娘不給劉昌裔面子,沒有收手的打算。
看來不論劉昌裔對聶隱娘有何想法,人家根本不上心。
楚天凡還在兀自思量,劉昌裔就自己推著輪椅過去了。
何鈞一驚,連忙上前要阻止。這刀劍無眼的,若傷了如何是好?但他才有動作,就被楚天凡阻止了。
“大──”
楚天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靜靜看著劉昌裔面無表情的接近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蘇碩被攻得一個腳步踩不穩,整個人跌坐在地,大口的喘著氣。
聶隱娘原本要刺向蘇碩的一劍,在看到劉昌裔靠近時硬生生的停住,劍停在半空中,距離他不到一寸,她盯著他,難道他真不怕死?!若她的劍再快些,就在他身上劃上一口子了!
他目光如電的回視,“我叫你住、手!
聶隱娘握著劍的手一緊,“你不是我的主子。”
他沉沉的目光注視著她,這女人真不聽話,“我自然不是你的主子,我沒你主子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為了節度使這個位置,連自家兄弟都能手刃!
她想反駁,卻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說的是事實,田緒確實是個為權勢了而違背倫常之人,她的劍尖瞬間緩緩的垂下。
蘇碩從地上爬起來,雖說敗了,但還是一臉的不服輸,更別提原本守著府里內外的侍衛,數十人聽到動靜早都進了院里來。
這里頭還有幾個是蘇碩一手訓練出來的,在手下的面前,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待聽到關鍵之言──為了節度使的位置連自家兄弟都能手刃。這莫非指的是田緒?!這死丫頭原來是魏博派來的細作!
蘇碩再次拔劍而起,“我殺了你!”
“還嫌不夠丟人?!”劉昌裔冷冷掃了蘇碩一眼,“她不殺你已是萬幸,你還不知收斂!
蘇碩臉色微變,“那是……”他想要替自己辯解幾句,但方才劉昌裔在一旁一定看得清楚明白,他確實是技不如人。
奇怪這丫頭看來年紀輕輕,怎么有這么好的功夫?辯駁的話不好厚著臉皮說出來,蘇碩心有不甘的閉上嘴,但還是打了手勢,要眾人將聶隱娘給圍住。
他打定主意,若有個不好,就算勝之不武,眾人欺負一個女人,為了劉昌裔的安危,他暫時不理會禮義恥那些大道理。
看著四周一擁而上的侍衛,聶隱娘一臉平靜,不屑的看著劉昌裔,“你以為你的人傷得了我?”
“我若要傷你,就不會帶你回府!眲⒉嵋娝惑@不懼,實在很想嘆息,明明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一身黑看了刺眼,不見一絲朝氣。
“可受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不單聶隱娘傻了,連蘇碩都驚得瞪大了眼。
蘇碩不甘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聶隱娘。受傷?!再怎么說,傷的人也是他吧!他不服氣的要上前,卻被楚天凡一把給拉住。
聶隱娘看著劉昌裔,腦中回蕩著他那句問話──可受傷了?
這么多年來,從沒有人在乎她是否傷了……
一陣輕風吹來,她終于回過神,發現他正等著她回應,她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輕搖了下頭。
“那便好!彼麑λ郎\淺一笑,“時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全都退下!眲⒉衢_口要侍衛讓路。
聶隱娘迷惑的看著他的笑,有話想說又不知要說什么,最終只能斂下眼,轉身走開。
“大人!碧K碩見聶隱娘彷佛沒事發生似的轉身走開,氣得快要跳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穩著些!背旆驳粍。
“我如何穩得。看伺幎,”他大聲的吼道,故意給聶隱娘聽到,“實不能留!”
“人家光明正大的跟你打,哪里陰毒?”楚天凡看他孩子氣的模樣失笑,上前推著劉昌裔的輪椅回到清風樓,涼涼丟下一句,“堂堂蘇副將,別打不過人家,便存心誣蔑!
“我不是打不過,只是……”蘇碩喘著氣,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俺⑻、凡──”他惱到連名帶姓的叫喚,“怎么連你也跟著糊涂了!
“若主子執意糊涂,咱們又何苦執著清醒?”楚天凡神情自若的打算跟劉昌裔繼續未完的棋局。
聽到楚天凡的回答,蘇碩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被屬下說糊涂,劉昌裔不怒,反而笑出聲,掃了何鈞一眼,“人生在世,難得糊涂。今日之事,全都不許說出去!
何鈞雖搞不清楚劉昌裔心頭的盤算,但很清楚這眼神的意思,立刻恭敬的說:“是!
蘇碩不死心的在后頭喳呼,“大人,你一定要把人給趕出去!”
劉昌裔揉了揉耳朵。
何鈞立刻會意,立刻拉住了蘇碩,“蘇副將,我去年釀的桂花酒可以開封了,你先替我嘗嘗味道可好?”
蘇碩原不想去,但又想到那甜香的酒,最后看著楚天凡。
“去吧!”楚天凡知道蘇碩的脾氣,于是順著他的毛摸,“我會勸大人!
有這個保證,蘇碩才閉上嘴,跟著楚天凡去喝酒了。
人一走,四周終于清靜,劉昌裔看著棋盤,滿意了。
“此女身手不凡,若能為大人所用……”楚天凡的聲音很輕,不讓自己的話讓聶隱娘聽聞,“對大人如虎添翼!
劉昌裔沒答腔,靜靜的落子,幾回合之后,聲音才緩緩響起,“節帥身子不好,上官涚要防,田緒想將我除去,自然也不能留!
楚天凡的思緒如電轉,很快就懂了──劉昌裔打算讓那女人轉投自己,好殺了田緒。
他終于明白劉昌裔的話中有話,若真如劉昌裔所愿,留下這女人雖險,但確實是好棋。
劉昌裔嘴角微揚,森然一笑,他對權勢富貴沒興趣,但卻樂于跟那些想要害他,取他性命的人玩玩。